麝月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之色,但一闪即逝,重新拿起筷子,镇定自若道:“我用的是宫廷特制的水粉,赏赐一些给她,也并没什么奇怪。”
“原来如此。”秦逍点点头,喃喃道:“昨晚我差点还以为是公主......!”说到这里,却立刻打住。
麝月却是冷冷看着他,冷声道:“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秦逍忙笑道:“公主恕罪,是臣失言。”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公主淡淡道:“如果真是本宫,你还敢碰本宫不成?”
秦逍也拿起筷子道:“公主如果敢进屋,臣又有什么不敢的?”
“秦逍,你真是胆大包天。”
“小臣的胆子本来就不小。”秦逍夹了一块也不知道是什么菜肴,塞进嘴里道:“要是胆小,也不敢跑到杭州和安兴候抢银子了。”
公主放下筷子,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真的对本宫存有非分之想?”
“臣绝无亵渎公主的意思。”秦逍立刻道:“这不是公主自己打比方吗?”
公主盯着秦逍眼睛道:“那本宫真要进了你的房间,你会如何做?”
“不会不会。”秦逍连连摆手,笑道:“小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公主胡来,刚才是臣胡说八道,公主千万不要生气。”
公主不屑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胆大包天,原来只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秦逍拉下脸来:“公主,士可杀不可辱,你要这样说,我可不乐意了。你要真的有胆量,今晚进我屋里,我就有胆子......!”话到此处,后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麝月却是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秦逍道:“你有胆子如何?”
“公主既然假设自己敢进屋,小臣也不妨假设。”秦逍也是看着公主那迷人的眼眸,并不闪避,甚至往前凑了凑:“如果半夜三更有公主这样的女人进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走。”
麝月本是想咄咄逼人的目光镇住秦逍,可是秦逍的目光比她还要咄咄逼人,这位素来运筹帷幄的公主殿下眼眸之中竟然显出一丝慌乱,避开眼神道:“不和你说这些无聊话。”
“其实我觉得这些话不无聊。”秦逍接话道。
麝月瞪了一他一眼,才道:“昨日和你说的话,你都记在心里了?”
秦逍点点头道:“公主的嘱咐,不敢忘记。”
“江南七姓半数被诛,剩下这几家也是元气大伤。”麝月想了一下,才道:“若要募练新军,军资是要从江南世家手里拿。剩下这几家,其实都知道自己是穷于末路,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所以这次林宏募资,剩下这几家肯定是要倾尽家财将银子交出来,凑出三百万两银子,不是什么难事。”轻叹一声,道:“他们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么交出银子保命,要么人财两空。”
秦逍微点头道:“苏州钱家造反,不管其他几家有没有积极参与此事,都是脱不了干系。江南七姓在江南盘踞百年,这七大家族共同进退,互相扶持,这才有了他们的富可敌国,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钱家遭难了,他们当然也不会好过。”顿了顿,才继续道:“公主,安兴候在杭州逮捕士绅的时候,抄没了不少家财,据我所知,如今都堆放在城西的一处仓库里,一直有重兵把守,我也派人一直盯着。乔瑞昕离开的时候,倒也没敢打仓库的主意。”
“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许多士绅都已经被翻案,并无谋反之罪,那些家财当然要如数奉还。”秦逍道:“我也打听了一下,抄没的家财,入库的时候都有登记,登记的账册也在仓库那边,本来我是准备和安兴候商量将那些人的家财归还,不过还没说出口,安兴候就被杀。”顿了顿,才道:“公主正好在这边,不知道此事是否能尽快处理?”
麝月微点螓首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回头你去仓库那边,就说是我的意思,仓库由你来接管,将入账的账册拿到手后,如数奉还。”
“公主英明。”秦逍拱手笑道:“杭州士绅们若是知道公主如此,必然都会感激公主的大恩大德。”
“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麝月白了秦逍一眼,镇定之中带着妩媚,风韵动人:“你是担心这些资财都被运回京都,到时候杭州士绅手中无银,一旦募练新军,你的军资就没有着落了。”
秦逍嘿嘿笑道:“公主睿智非凡,我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公主。”
“这事儿还要尽快去做。”麝月想了一下,才道:“这些财物没有返回回去,随时都会出现变数,你吃完饭就去办这件事,尽快让他们将财物都领回去,这些资财回到他们手里,朝廷也就不好再从他们手里直接要回来,依然可以留在杭州。”
“大部分的财物都可以领走,不过还有些家族被安兴候全部诛杀,已经没有原主认领。”秦逍轻声道:“包括林家在内,有大批的金银古董字画都被查抄,据我所知,查抄的现银倒不算太多。不过珍宝不少。”
“他们的银子都用来置办产业经营生意,手头上自然不会有太多现银。”公主道:“提起林家,这林宏你是要尽力保住。林宏筹募三百万两银子,到时候送到京都,你也可以向圣人禀明,林宏出力不小,看在银子的份上,圣人应该会网开一面。保住林宏,就保住了宝丰隆,有宝丰隆的财源,你募练新军的军资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次是你将他从神策军手中救出来,他对你还是存有感激之心,你只要承诺护住林家周全,他以后自然会对你尽心尽力。”
秦逍有些诧异。
宝丰隆是内库的最大财源,也一直掌握在麝月手中,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一笔财源,麝月是绝无可能轻易让别人染指,但听麝月此时的言辞,倒像是将宝丰隆交到自己手中一样。
没有了宝丰隆,对麝月的地位来说,那可是大大不利。
“公主,林宏是你的人,她怎会对我尽心尽力?”秦逍微皱眉头:“你的意思,我还是不大明白?”
“你应该明白。”麝月幽幽叹道:“安兴候被杀,你可知道对谁最不利?”
“自然是夏侯家。”秦逍毫不犹豫道:“他是国相着力栽培的继承人,如今继承人没了,他的兄弟淮阳侯只不过是一介纨绔子弟,愚蠢透顶,当不起大任,安兴候这一死,对夏侯家几乎算得上是致命打击。”
麝月唇角泛起一抹浅笑,道:“这个道理谁都懂,夏侯家固然受创,而本宫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公主的意思是?”
“苏州之乱,虽然已经平定,但圣人必然不会再信任我,甚至对我已经生出了忌惮之心。”麝月压低声音幽幽道:“如果安兴候还活着,圣人即使忌惮于我,也会不动声色,毕竟朝中除了我,还没有其他人可以制衡夏侯家,她要培植新的力量制衡夏侯,也绝非三两年就能办到。可是安兴候死了,夏侯家受到重创,圣人也就绝不会允许我继续培植势力。”
秦逍一时不解其中蹊跷,问道:“这是为何?”
“你应该知道,圣人除了我和长宁,没有其他子嗣,更无皇子。”麝月唇角泛起冷意:“她出身夏侯家,登基快快二十年,竟然没有册立皇储,这在历朝历代都说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秦逍微微点头,大唐无皇储,确实是十分诡异。
“可知道朝中官员为何会形成两党?”麝月看着秦逍道:“有些人私下将朝中两党称为公主党和国相党,甚至有些家族分别投靠两党,明面上水火不容。”
秦逍瞬间明白:“他们这叫分散押注。”
“不错。”麝月泛起轻蔑笑意:“正因为圣人迟迟不立皇储,许多人便觉得圣人很可能会从夏侯家挑选后辈改姓换宗,摇身一变成为李氏皇族,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这可不叫名正言顺。”秦逍淡淡一笑:“如果圣人真的这样做,恐怕天下有无数人反对。”
“当年她登基为女帝,也是石破天惊,多少人前赴后继反对,不都被她处死,最终她还是在皇位坐了快二十年。”麝月淡然道:“对她来说,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秦逍心想麝月这话倒是不错,以皇后的身份最终却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那么从夏侯家过继一位男丁进入李氏皇族,对圣人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有人以为夏侯宁可能最终被立为皇储,于是投靠在夏侯家门下,等夏侯宁真的有朝一日成为皇帝,这些人自然是加官进爵,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麝月缓缓道:“而另一些人一位圣人不会如此违逆天道,最终还是会从李唐血脉挑选继承人,而李唐血脉唯一的继承人,似乎也只有我了。”
秦逍点点头,没有说话。
麝月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继续道:“夏侯宁死了,那些投靠在夏侯家门下的官员自然是心中惶恐,他们也许会以为,既然争斗皇储的夏侯宁死了,那么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应该就是本宫。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夏侯家的地位自然不会再向之前那样稳固。”
秦逍却是明白过来,神情严肃道:“夏侯宁死了,如果圣人要立公主为储君,迟早都会扫清公主路上的荆棘,那么夏侯家自然会受到打压,那些官员担心被连累,自然会生出首鼠两端之心,对夏侯家也不会再忠心耿耿。”
“你能看到这一点,也算聪慧。”麝月淡然一笑:“在朝中百官的眼里,一个是圣人的千金公主,一个是她的出身家族,无论她偏袒哪一方或者打压哪一方,都是合情合理。”顿了顿,自嘲笑道:“只有我明白,我们的皇帝陛下,心里其实并不在乎其他,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皇位。这十年来,她一直扶持我,是为了用我去制衡夏侯,如今夏侯因为夏侯宁之死受重创,她又怎会允许我的势力强过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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