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堂拎着几袋儿小麦,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那木门紧闭着,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正常反应。
堂有过了相关的经验,知道对方的应对,于是他换了并不熟练的韩言,高声吼叫:“里面的人速速出来,莫叫咱破门进去,热闹了我,你们知道后果的!”
他这么喊叫,门里终于有了响动。
一个瘦弱的丈夫战战兢兢地打开门,颤抖着看向高大健壮的堂。
他如面临刀斧的猪羊。
这姿态,叫堂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过去。
他接着板起脸来,做出凶恶姿态:“我们秦军入城来了,要占你们的城池,城中所有人都要配合,以后都要变成秦人,听我们秦王陛下的话,不听话的就杀掉,听话的,就给好处。”
说完之后,堂俯瞰面前的丈夫,倨傲问道:“你一家,听话还是不听?”
“听。”面前的丈夫根本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选择。
不过他虽然愚钝无知,但这样的选择,他是不会选错的。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听话的。
“很好!”堂笑了起来:“既然你听了话,那么秦王陛下是不会吝啬给你的好处的!”
他说这话时候,将手中一袋儿沉甸甸的粮食递了过去,重重砸在地上,解开袋口,叫丈夫看清楚这满满一袋子的粮食。
丈夫看着这粮食,眼睛都直了。
堂将手插入黄澄澄的小麦里,捏出一把来,塞进嘴里,看着丈夫,一面咀嚼,一面含混说道:“此后我等秦军驻扎此地,只要你们听话,每日都可领取一袋。”
丈夫舔舐干枯的嘴唇,既有贪婪,又显犹豫。
“好了,它归你了!”堂如此说着,转身离开,离开时候,撂下一句话来:“记得一定要听秦王陛下的话。”
丈夫见到堂离开,好久之后,才将那一大袋子约有五十斤的小麦拖回家中。
堂继续进行着这样的工作。
这工作,原本只是要他们发放粮食。
说辞什么的,原是没有的。
可没有这相应的说辞,他们的尝试是不顺利的。
因为没有相应的说辞,而平白的将粮食放到庶民的手里,他们是不敢吃用这些粮食的。
这是之前的几天里面堂与战友们实践得到的结果。
因着过去韩人贵族对于韩国庶人的情况在那里,韩国庶人对于贵族的施恩,是不抱希望的。
他们不指望贵族们对自己好。
即便是对自己好,他们也会觉得贵族们在想办法收割自己。
那发下来的粮食,根本没有人敢动一下。
但若有了相应的说辞,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平白给的粮食没人敢吃,那么自己的行为换取到的粮食呢?
这是都尉赵高的办法。
他给出了相应的说辞,秦兵试过,发现的确是靠谱的。
堂很意外,赵高这么不可靠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够想得到这样可靠的办法和说辞吗?
早知道当初就少打他几下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去,堂又敲开了一家人的门。
一样的虚弱干枯、形貌都发黝黑。身形看着是瘦弱无力。
很可怜。
可是关我们什么事情呢?
这粮食,若是拿回去给秦人,岂不是可以叫家中多养些牲畜,年节之时,又可多给孩子吃肉?
即便是要发,需要发这么许多么?
堂不能理解。
但既然是秦王陛下的决定,堂是不会有异议的。
发了也就发了。
至于说,发这么许多的粮食给韩国庶人做什么,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人吃多一些。
这些问题,堂是不清楚的。
发过了粮食,堂回到军营当中。
好友具睾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前往发糖了。
那些糖,原是秦军的补给,为了贯彻秦王陛下的命令,如今也要发下去给韩人了。
那些卑弱怯懦的韩人!
秦军此来,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到来,兵士们尽管是穷苦出身居多,可是久久蓄养,穷苦的日子已经是过去。
越是过去,越是不想回到过去。
作为秦国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所想要的,是更多的利益和更好的生活。
这是很朴素的心愿,没什么错。
在清缴战利品时候,将士们也都偷偷隐私一些财宝,这是常态。
对待轻易击败的韩人,他们的态度也称不上和善。
只能说,囿于秦法和秦王陛下的命令,他们可以把韩人当成人看待。
即便如此,这样的情形也是张唐所从未见过的。
——秦军入城并不劫掠、并不肆意杀人、并不勒索、并不银虐妇人童子、并不破坏秩序、并不纵火、并不酗酒。
这是有别于他认知里的一些兵士的!
过去的情况,即便是脱产的魏武卒,也都是一样的。
如今的情况,是陌生得多的。
不过打了胜仗,怎么样都是好的。
张唐想要同王翦商议一下战术问题。
——距离新郑,已经不到一百里了。
……
“荀夫子的想法自然是很好的。”鞠子洲稍微准备了一下措辞。
荀况的思路应该说,大体上有对的地方,只是略微幼稚,不成体系。
“鞠先生对老夫的想法,是如何看待?”荀况见到鞠子洲的态度,也很是好奇。
鞠子洲的思想,荀况是接触过的。
《剥削经》这样的书,太过偏激、极端、有悖于常理人伦。
但荀况无法挑出其错误。
只看这著作,荀况是知道的,对方比自己的想法成熟的多。
但细细探究,《剥削经》里面体现的,只是如“火焰灼热、冰块寒冷”一样的运行规律。
尽管描述上偏激、极端,但它应该是对的。
在自己没有更深入的理论和了解之前,荀况只能觉得它是对的。
而这样的正确的规律背后,那个洞悉了规律的写作者的态度呢?
他是以什么思维角度来阐述这样的规律的呢?
荀况是很想了解的。
对于未来的世界,“礼”应该如何演变,荀况也很想知道鞠子洲的看法。
对于自己,他又是怎么样的态度呢?
鞠子洲简单思考,说道:“荀夫子的道理,是很明确的。”
“你所想要的,只是简单的‘长治久安’(阶级固化)‘天下太平’(稳定既有秩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