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米娅和米莎,西里尔没有任何隐藏的举动。
在从米莎那里得知了些许神明的秘密之后,西里尔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所猜测的通通告诉了两人。
而在听到具体事例之后,米莎适时地闭上了嘴,而米娅反而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总而言之,伯爵大人在担心的事情里,缺少人手是第一位,因此才会让布莱克大人向索尔科南求援,对么?”
“是这样的。”
“吧嗒!”
法师小姐细嫩的手指在西里尔额头上轻轻一弹,用是没用上多少力气,但弹出来的声音却意外地响亮。
“维先生,看来您需要充分的睡眠来补充一下头脑的清醒了。”法师小姐装出气鼓鼓的样子,严肃道:“为什么您完全没有将我们的盟友考虑在您的计划之中呢?”
“毕竟阿里克西欧斯是新奥威港人……”
“再怎么信仰神明,也得有命才能信仰下去!”法师小姐又是伸手在西里尔额头上一弹,“再说了,你之前自己说的,这什么主教有着多么多么大的野心,但他想这么干,他底下的人都愿意听他的么?”
“你看看他这弄得海港乌烟瘴气,迷雾一天不散,新奥威港的海运就一天无法进行,这钱可是一分钟多少金特里上下在亏损着的!议会哪里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说不定,说不定议会那些候选人表面上顺着主教的意思,实际上暗地里还在谋求着反抗呢!”
她话刚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少年激动地站起身,紧接着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维先生,这,米莎小姐还看着呢……”
法师小姐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两只抬不起来的手臂自欺欺人地抗拒着,却只是任由少年将她抱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松开。
“谢谢你,我才发现我的思维进入了误区。”
西里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声说道,“确实,我直接将新奥威港人都划到了对立面,却没有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否愿意如此,内地里是否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那我呢。”身后米莎的声音姗姗来迟,他扭过头,精灵小姐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浅笑着问道:“我说的东西,有帮到你么?”
“当然。”
西里尔张开双臂,精灵小姐自然地靠了过来,被他轻轻拥住。
“米莎说的绝对是有用的内容,就算现在用不到,说不定几天、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后都有可能用到。”
他松开精灵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平稳说道:“我这就去找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
“新奥威港的内部,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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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此刻正站在自己的房间的窗边,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管,时不时地以牙齿的力量,将其上下摇晃。
他不喜欢烟的味道,对他而言太呛;但他喜欢抽烟这个动作,让他觉得时间在烟管上下摇晃间便自然而然沉淀,就像那香料点燃的味道一样,令人逐渐心安。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奥迪托雷家的下一任家主——如果他的那位姐姐如现在一样、更多得想要去享受自己的生活,而非是将责任扛在肩上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姐姐卡珊德拉·奥迪托雷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在自己的个子还没长起来,还只到对方的胸口,追在她后面喊“姐姐、姐姐”的时候,年岁也不过十三四的卡珊德拉便已经频频登场于家庭内部的会议,解决奥迪托雷家内部的纠纷。
在过去奥迪托雷家内部的动荡的十年里——这十年对奥迪托雷家至关重要,他们在犹豫自己作为一个单纯的、对新奥威港而言类似“守望者”定位的家族,是否已经落后于时代,是否应该放弃自己的老本行,去攫取更多的利益。
当时要求家族改头换面的声音其实非常地多,但是卡珊德拉横空出世,让所有妄图改变的声音都闭上了嘴——
因为她的腿够快,刀够快。
阿里克西欧斯还记得,那是他参加的第一次最大规模的家庭内部会议,一个类似宴会的场合,彼时已经身体完备、对自身战斗技巧也颇为自信的他,看着一身艳红色长裙的姐姐走下舞池。
她的舞姿太过动人,她藏在袖间的袖剑比她的舞姿还要动人心魄。
每一次的抬手、提腿、拦腰,她像是跳跃在舞池中的火,燃烧得无比旺盛,将所有的卑劣尽皆燃尽,烧得连灰都不剩。
或许她才是适合去作为奥迪托雷家的代表,去竞争议会席位的人,而不是他,阿里克西欧斯——
然而卡珊德拉充分地证明了她的洒脱,在将家族的使命稳固之后,便挥了挥衣袖,将一切都扔到了身为弟弟的他的头上。
现在她会在做什么呢?
他一手托着下巴,吧嗒吧嗒地咬着烟管,望着灰蒙蒙的窗外,怔怔地出神。
直到一张脸突然取代了那灰蒙蒙的一片,虽然那张脸无比英俊,若是梳个女头、化个女妆,能比舞池里的姐姐要好看上几个档次,但阿里克西欧斯还是被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烟管也掉了下来。
而后窗户打开了,窗外那张脸的主人熟门熟路地翻了进来,又悄无声息地将窗户关上了。
“亚德里恩伯爵!”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气得不轻,“我们是有正门可以走的,为什么你要这样进屋?”
“拜托,你看看你们楼下的海神卫,里三层外三层,比你一个月没晒过太阳的被子上的螨虫都要多,我就算能潜行,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开门吧?”
“但我这里可是三楼!三楼!”
“又不是三十楼,大惊小怪什么。”西里尔对他报出的高度嗤之以鼻。
阿里克西欧斯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三十楼?那不得快一百米了?哪里会有那么高的房子?”
“会有的,会有的。”西里尔敷衍着,已经找到了阿里克西欧斯放在桌上的茶壶,揭开壶盖看了一眼,“没泡茶?”
“没有,我不喜欢。”阿里克西欧斯硬邦邦地说道,“伯爵大人这一趟悄悄潜入,又是有什么新发现么?”
“那我用自己的茶咯。”西里尔充耳不闻,已经从空间手环里摸出了茶包,“只有红茶可以吗?”
“请自便。”
茶水的香味很快飘来,看来西里尔所用的茶叶也是高级货。
阿里克西欧斯看着这位年轻的伯爵将两个茶杯分放在桌子两侧,而后舒舒服服地将自己埋在沙发里,一条腿架得高高的,慵懒舒适的样子看起来和回家没多大区别。
“现在我们可以谈事情了吗?”他对这名伯爵大人的来意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我正是为此而来。”西里尔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阿里克西欧斯,而后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间,阿里克西欧斯忽然发现,原先他可以清晰得听见的走廊上的脚步声、窗户传来的下方卫兵聒噪的声音都不见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青光如一层卵膜一般、覆盖了整个房间。
“伯爵大人?”
他微微蹙眉,认出这是西里尔布下的隔音结界。当他扭头看向少年时,却发现少年已经坐起身,两手搭在茶几上,十指交错地摆在脸前,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
“阿里克西欧斯·奥迪托雷,我诚挚的盟友,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由于你是我的盟友,因此我特意提前向你说明,你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决定你是否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阿里克西欧斯骤然间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多了一柄锋锐的刀,就悬在自己的脖颈之后,随时都可能斩落。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回头去看,只能直视着少年,轻轻点了下头。
“你,你们家族的理念,是服务于新奥威港,还是服务于港湾圣殿。”
阿里克西欧斯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奥迪托雷家虽然是尤瑞拉大人的信徒,但是我们因新奥威港而存在。”
“新奥威港的利益大于港湾圣殿的利益?”
“新奥威港的利益当然大于港湾圣殿的利益。”
“如果圣殿中的一部分人以危害新奥威港为前提,站在了新奥威港的对立面,你的选择是?”
少年没有丝毫掩饰地将问题抛在了阿里克西欧斯面前,阿里克西欧斯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苍绿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就像是早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伯爵大人。”他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是选择维护新奥威港。”
刹那间,那悬在脖颈后的锋锐感消失了,流转于房间中的青光亦是消散不见。少年重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靠在沙发上,啜饮着杯中的茶水。
“你早就对你坚定的盟友会给出什么答案心知肚明了,是吗?”阿里克西欧斯颇为不理解,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刚刚是检验你是否会是一位潜在的狂信徒。”西里尔给出一个蹩脚的理由,而阿里克西欧斯的眼中满是怀疑,但西里尔假装没看到。
“所以伯爵大人来究竟是为了……”
“首先我告诉你,我所说的话并非全部是为了测试,它是真的。”
阿里克西欧斯皱起眉。
“您的意思是,港湾圣殿?”
“再确切一些。”
“莫非指的是马卡斯·斯科托?但他不是艾文·萨克森假扮而成的么?”
可少年立刻摇了摇头,手指朝上指了一指。
“更高位,难道你说的是……主教?史丹尼·克莱门斯冕下?”
这一次少年轻轻点头,而后压低声音道:“这是一个很大的局。”
“我现在只知道,人们在此间相互利用,相互蒙蔽,我能动用的人手很少,我需要你们这些在暗地里有小动作的人……”
“伯爵大人,我可连这个局是什么都还不知道。”阿里克西欧斯抬起手,示意道。
“我说的当然不是你。”西里尔直视着他,“你的心思和被妻子看管着所有财产、连私房钱都没有一分的穷苦男爵的口袋一样干净。”
“谢谢,但这似乎不是一个夸人的好比喻。”阿里克西欧斯摇了摇头,“那你说的是……”
西里尔从杯子里点出几滴茶水,洒落在桌上,数量正好对应议会候选人的数量。
“你不在列,这个人应该位于上一任的议会席位,他拥有实权,并且渴望更多的权利,为此他需要扩充自己的力量,那么这个人是?”
“山迪·马里恩。”
应着他的话音,阿里克西欧斯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似乎有些恍然,可又连连摇头:“但山迪·马里恩……艾文·萨克森是他的棋子,涉及到自身的未来,他和主教冕下应该是站在一起的,又怎么会?”
“艾文·萨克森是他的棋子,这恰恰证明他对这个巨大的‘局’有所知情,才拥有蒙蔽主教冕下的可能性。”西里尔回答道,“像你这样连摸都摸不到那个阶层的,难道你的蒙蔽有任何意义吗?你甚至没有可以蒙蔽的对象。”
“希望伯爵大人不要再拿我来举例了。”阿里克西欧斯冷冰冰地吐槽着,“我能够理解,可主教冕下难道对此毫无察觉?”
“谁知道呢?或许他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各怀心思,但他也不可能抓着他们一个个去询问,给他们下封禁,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碌、要筹备。”
西里尔微微眯起眼:“所谓的下瞒上而出现的事故,不正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事环境吗?”
“唔……”阿里克西欧斯沉吟着,在脑内梳理着逻辑,片刻之后他点头道:“我明白了。”
“山迪·马里恩在这个房子里么?”
“在的,他位于我的房间的正上方——你该不会想要一剑劈开地板,直接冲上去吧?再说了,你又有什么办法让他说出……”
阿里克西欧斯正诧异着,就看到面前的少年脸上露出了看似腼腆、却让人忍不住想打上一拳的笑容。
“我诚挚的盟友,难道你忘了,我进屋后,做了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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