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2年,神堕之年。
这一年的名字虽然听起来恐怖,甚至因为这个名字,而在拉罗谢尔内引起了一阵邪教兴起的小浪潮——不过因为西里尔的提前要求,各地的驻军都有了应对,及时镇压也令那些邪教没能翻起什么浪潮。
虽然这提前要求并不是为邪教准备的,算是歪打正着就是了。
但事实上的拉罗谢尔,在这个年号如此吓人的一年里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要远比之前经受战乱的两年要更加的平静。
北疆的亡灵不知为何收敛了,甚至逐渐地让出了占据拉罗谢尔北疆的城池,退回到了极北冰原上。而来不及撤退的亡灵立刻被反应及时的拉罗谢尔军围剿,至此长达两年余的北疆战争,在1442年的五月落下了帷幕。
有俘虏的巫妖言说,似乎是因为一个人类女性将半弦月议会几乎搅翻了天,甚至将冰原最深处地下城里、沉睡的祖灵骑士团都夺走了。半弦月议会的巫妖被宰了一半,骨龙被剁了三条,吸血鬼祖宗都被一剑挑上了天、去和太阳肩并肩。
就连半弦月议会的创始者、巫妖山德鲁,都被那名女性轰爆了半个灵魂,附身在一个小骷髅上才幸免于难。
这样的战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似乎除了亡灵老家被人打爆了之外,也没有什么亡灵主动撤军的合理解释了。
东方战场方面,根据战后统计显示,规模惊人到让人觉得奥圣艾玛已经倾尽举国之力,要一举拿下拉罗谢尔的奥圣艾玛军,也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而奥圣艾玛人的突然沉寂也不仅仅于战场方面,从1442年1月开始,港口属于奥圣艾玛人的船只数量便显著减少,最初听到的传言是,奥圣艾玛的首都圈都彻底封锁了,没有商队能够再进入圣赫尔科恩特领的范围,也再没有商队能从那里出来。
而后到了三月四月的时候,奥圣艾玛人的商船已经寥寥无几,抵达新奥威港、拉罗谢尔港口的都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出海的航船,这些商船抵达港口后,便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海港的执政官也拷问过那些奥圣艾玛来的商客,后者皆是一副茫然而恐慌,只说接到来自家乡的传信,奥圣艾玛已经完全乱透了,能不回去就别回去……
这样的消息传到索尔科南时,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望着下方混乱的群臣,心中只有震撼,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因为西里尔·亚德里恩,早已将奥圣艾玛内乱的可能性高速路她,甚至武断道,圣赫尔科恩特已经彻底成为了丹亚污秽的卵巢……
“丹亚在上……”
这位拉罗谢尔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王望着丹亚的神像,只感到无比的迷茫。
她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虽然是敌对关系,但无论哪一个拉罗谢尔人,都无法否认奥圣艾玛雄厚的力量,可连其最核心的区域都被污秽吞没的话……
那当污秽蔓延到拉罗谢尔时,又该怎么阻止?
1442年,6月。
北疆的边境、自然之地最东北端的西利基领,都出现了不少来自帕兰尼亚的难民的身影——由于诺拉的污秽菲赛博尔,也就是所有黑森林的根源都已经被西里尔清除,这个世界上也因此不再存在黑森林这一物事。
而原先阻隔帕兰尼亚与西利基陆路的黑森林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帕兰尼亚人可以顺利地穿过森林,来到阿玛西尔的地界。
据他们所说,帕兰尼亚与奥圣艾玛边境的城市,已经完全被自奥圣艾玛而来的浓密黑雾所吞没,眼看那些黑雾开始跨过国境线、向着帕兰尼亚蔓延,他们只能选择向着拉罗谢尔方向逃难。
而六月的下旬,传来了来自帕兰尼亚的最新消息:
那位占据了王位长达五十余年的帕兰尼亚国王,贤王托里安二世,在率领部队向着被黑雾占领的城市发起冲锋之时,死在了狮鹫的背上。
享年73岁。
而那位在太子位置上坐了三十年的五十岁太子,才刚刚继位不到三天,王都便也被黑雾吞没,彻底沦陷。
帕兰尼亚的惨讯令索尔科南的朝堂陷入了沉寂,虽然最近双方不太对付,但过往的数十年里,帕兰尼亚都能算是站在他们一方的战友,是坚定的奥圣艾玛的反抗者。
唇亡齿寒。
不过令人感到庆幸的是,那些黑雾似乎并没有翻过诺拉回廊的能力。阿纳斯塔西娅在西里尔回到索尔科南时问过他,西里尔的回答是,现如今自然之神的权柄在他手上,森林是自然之神的领域,自然不可能让污秽随意侵入。
而在那之后不到半个月。
阿玛西尔,迎来了一批来自奥圣艾玛的难民。
“疯了,全疯了!”
那些逃难的难民穿过森林而来,徒步行走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一个个衣衫褴褛,见到那些精灵的巡逻卫兵,便开始大哭大喊大叫,仿佛这样能够将他们淤塞的情绪疏通一般。
精灵将这些奥圣艾玛人带到了阿玛西尔的领土上,在阿茨克接到西里尔的同意指令后,曼德克斯堡接收了这些难民。
如果连高傲的奥圣艾玛人,都会向他们最不齿的拉罗谢尔逃难……
那那片在过去七百余年,都是这片大陆最鼎盛的国家的领土,恐怕已经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连番的消息令拉罗谢尔也开始人心惶惶,随之而来的表现,便是去往新奥威港的渡船船票翻了将近百倍,原先几个银特里便能拿下的船票,现在有金特里都不一定拿的到。
许多脑子机敏的富商们向着新奥威港逃难,但却没想到新奥威港现如今的执政官,卡珊德拉·奥迪托雷,对这些来自拉罗谢尔的富商并不领情,直接将其遣返……
这其中有多少是伊文斯的功劳,那自然不用多说。
索尔科南无比地清楚,这并非是一国两国的灾难,这场灾难属于所有的国家、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生灵,乃至所有这个世界现有的存在。
他们需要将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都调动起来。
过往的数个文明纪元都有着对抗终末的历史。他们所处的文明或许仓促了一些,没有过多的准备的机会,但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在1442年的七月,拉罗谢尔向剩余的、其所能联系到的所有势力,包括人类、精灵、兽人,乃至亡灵,发去了一份邀请函。
他们要打造属于这个文明纪元的“圣白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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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2年,阿玛西尔的夏天比往年要更加的炎热。
蝉鸣声、虫蝈声吱呀吱呀、叽歪叽歪、咿唔唔咿地叫个不停,炽热的阳光令空气都似乎扭曲,打个鸡蛋在地上,不用多久鸡蛋都能煎熟。
“魔力的平衡破坏了。”
这是新卢雷亚对这样异常的天气情况做出的解释。
整个大陆似乎都以诺拉回廊为分界线,一分为了两半。西边的区域还是正常的,而东边的地域的魔力尽皆处于乱流状态。
他们做出的最坏的猜测便是,奥圣艾玛以及奥圣艾玛以东的区域,都已被污秽所吞噬。
对于这样的现状,阿玛西尔也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新卢雷亚做出的最新的对策,便是强化森林的自然领域,将其打造成一道铜墙铁壁,令污秽无法翻过诺拉回廊侵袭到他们这一边。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达成的事情,毕竟他们拥有一棵生命力几乎无限的“永恒之树”,而精灵又和他们是盟友,想进行什么实验都可以放手去做。
在莉迪娅·雪莱的牵头下,没用太长的时间,他们便围绕着永恒之树打造了一个庞大的魔力激发装置,以此将永恒之树的力量加大功率地运输扩散,强化诺拉回廊的防线。
这是他们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这是一场生灵与终末的战争。
新卢雷亚疯狂地开发着旧时代的技术,试图以此为基石扩展出属于这个文明纪元的特色。但科研技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获得重大突破的,他们只能认为,这是他们可以拖下去的资本之一。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着。
这一年的秋天要比以往更加萧瑟。随后在十月份,阿玛西尔落下了大雪。
在大雪中,神堕之年逐渐走向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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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2年,12月17日。
转眼又是阿玛西尔的传统节日冬林节。
去年的这一天,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的战争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对整个阿玛西尔来说,那绝对是最特别的一个冬林节。
而这一年的冬林节同样特别。
“卡罗琳小姐,请不要穿的那么少坐在高塔上,会着凉的。”
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身上是那永远不会改变的女仆装,她双手放在小腹前,仰着头向着高处的卡罗琳叫道。
长发披散在腰后、身姿高挑的少女穿着一件薄的吓人的露肩长裙,躺在高塔顶上的积雪中。她翘起纤细的小腿,黑色的皮鞋被她勾在赤足的脚尖,一晃一晃的。
“吃饭了再喊我,娜塔莎。”她向着下面喊道。
女仆对此没有任何的异议,颔首后便退去。
“喂。”
卡罗琳微侧过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轻声问道:“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要看他的效率有多高咯。”
她的身体内响起另外一个轻佻的声音。
“拉罗谢尔的污秽封印遗迹他已经几乎都跑遍了,估计连拉罗谢尔境外的他也去了不少……”
“但他也有差不多……半年?没有回来了。”卡罗琳皱了皱小鼻子,“他带上了米娅姐姐,还带上了米莎姐姐,就剩下我和艾莉娜姐姐……”
“明明是我给他指明了很多封印遗迹的地点好不好?他身边那个叫鸢尾的坏女人根本不靠谱,说的地方都偏得一塌糊涂。”
“卡罗琳……你似乎忘记了,指路的可是我……”身体里那个轻佻的声音无奈道。
“有什么区别吗,你待在我的身体里面,你就是我的一部分。”卡罗琳撅起嘴,不给体内的“祂”辩驳的机会。
死亡之神特里斯。
她已经确认了身体里存在的真实身份,死亡之神特里斯,唯一一个并未化为群星远去、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自我封存的神。
“为什么你没有留下污秽呢?”卡罗琳又翻了个身,把自己摆成大字型,问身体里的特里斯。
“为什么呢?”特里斯慢悠悠地道。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你不要复读我的问题好不好,是我在问你诶!”卡罗琳不满地叫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我有任务在啊。”特里斯愉悦地笑了起来,“你以为神对这些扩张的污秽没有任何应对吗?”
“事实上,我们当中不少神,都意识到了这样的污秽有着相当的危险性。祂们试图将其清除,但这些污秽源于祂们自身,又怎么可能被彻底抹去?”
“我们并不知道这些负面的情绪为何会演化成这样的形态,但当我们意识到,常规的手段并无法将其清理、木已成舟之时,神们便做了一个决定。”
“将自己的污秽尽可能地封印,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神明化为群星远去的原因么?”卡罗琳喃喃道,但随即眉毛都拧起来了,“可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你没有离去啊?你的任务是什么呢?”
“我要看住门。”
少女的体内,那斜靠在一杆锋锐长枪的“女人”懒洋洋地说道,“看住那扇将所有封印都镇压的门。”
“只可惜,看不住。”
祂摇了摇头,忽然收住了声音。
卡罗琳只感觉脸上飘过一团阴影,随即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将她头顶的积雪拂去。
“天寒地冻地穿那么少,还躺在积雪里,身体好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她嘻嘻笑了起来,张开手臂和双腿,像是树袋熊一样,一把抱在了那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边的年轻侯爵身上。
“你终于终于终于回来了!”
而年轻的侯爵摘下兜帽,报以一个温和的笑。
“走吧,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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