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多个人参赛?真的假的?是不是吹牛啊?”
“别乱说话!宫猴子虽然讨厌,但这个人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会胡吹大气!”
“我的乖乖,那也就是说,真有五千多人参赛?这宫猴子办了件大事啊……”
“怪不得有底气再下佛山,不是猛龙不过江啊……”
底下人嗡声四作,宫宝森则住口不语,环顾四周。
渐渐地在他的目光下,全场再次安静下来,他这才再度开口。
“当然,孤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这场赛事若是没有几个老哥哥帮衬,也绝对办不了这么红火。比如在场的同臣大哥、应涂老弟,还有成普兄。”宫宝森道,“除了老哥们儿,耿良辰也在这场赛事上出了大力气。良辰,你起来,跟南方的同道们打个招呼。”
苏乙闻言肃然起身,向四方抱拳。
他心里清楚,这是宫宝森在扶他上位,让更多的武人认得他。
等苏乙重新坐下,宫宝森接着道:“我今年六十有三,已是耳顺之年。我打算在六六大寿的那年退休,金盆洗手。趁着这三年,我希望再干成两件事情。第一,南拳北传;第二,给咱们的国术,找一条出路。”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神色各异。
宫宝森继续说道:“当然,这两件事都不容易,我希望我能办成。这次万国搏击大赛的举办地方选在佛山,就是为了促进南北国术融合,促成南方拳师,北上传艺!”
“洪、刘、蔡、李、莫,咏春、南枝、黑虎……南拳种类多,威力不俗,但却只在两广之地流传。祖宗瑰宝传到我们手上,我们若是不能让它发扬光大,岂不愧对先人?”
“来佛山之前,我已经跟何师傅、董师傅和荣师傅谈妥了,这次,各门各派出一人,北上传艺……”
说到这里,下方再次嗡声大作。
众人吃惊地看着宫宝森刚才提到的这三位老前辈,纷纷面露惊容,显然都没听过此事。
咚咚咚!
一个白发老人使劲敲敲桌子,怒目扫视:“吵什么吵?师父没教过你们,听人讲话要认真安静吗?在北方同道面前,如此不知规矩,丢不丢脸?”
这老人威望极高,随着他一声吼,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宫宝森微笑着环顾一周,接着道:“去北方传艺的人,我们国术馆会给予最大的支持,人力物力,都不用操心,去的人尽管安心授徒就是。对于北上的门派本身,我们国术馆也会给予一定的资金补助,算是对国术融合交流做出贡献的奖励。”
条件很优渥,这让有的南方武人顿时面露心动。
“当然,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也不是哪个门派都可以去的。”宫宝森道,“这就是我把这次的万国搏击赛放在佛山举办的原因。”
“我和南方的三位老前辈商定,这次选拔出代表咱们华国出战的南方拳师,取各门各派名次最靠前的那位,共取十五个门派拳种,前往北方传艺。”
信息量很大,台下人们各个神色迥异,似乎想要交流,但碍于之前那位前辈的一声怒喝,此时没人敢再做声。
“选拔赛明日就开打,具体的规则,稍后我和各位前辈们再次核对无误后,就会张贴在这金楼的外墙上。”宫宝森道,“这次南北武人同台竞技,北方各门各派加起来,一共来了三百二十七个人。但最终代表咱们华国参赛的,南北加起来,只要六十人。”
说到这里,宫宝森故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上次津门的国术精英赛,我们几个老哥们儿还欠获得冠军的耿良辰一场传承切磋。我想,这次在佛山,也一并办了。你们佛山,也挑一个吧!跟耿良辰搭搭手,无论输赢,只要能撑过十个回合,便和耿良辰一并得我们亲自传艺切磋。”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诸位,请茶!”
宫宝森端起茶杯,向众人一举,然后一扬而尽。
哗啦……
台下掌声一片。
宴席过后,宾主尽欢。
北方的客人开始退场,去往住处休息。
苏乙和几位宗师没走,因为他们就被安排住在这金楼里。
住房在三楼,苏乙和宗师们各自回房后,宫宝森又把苏乙叫了出来。
“宫师傅,有什么事?”苏乙疑惑问道。
“想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宫宝森道。
苏乙怔了怔,心中有所猜测,缓缓点头道:“好。”
苏乙和宫宝森经过二楼的时候,听到大堂里传来激烈的争吵,还提到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隐隐飘来两句,话不怎么好听。
大堂门口守着的小弟脸都绿了,一边尴尬对苏乙和宫宝森点头哈腰,一边使劲咳嗽,想要提醒里面。
但里面似乎在激烈争吵,根本听不到他的咳嗽声。
宫宝森和苏乙目不斜视,速度不减,径直下楼而去。
目送两人下楼后,小弟急忙推门转身进了大堂,一跺脚大喊道:“各位师傅,别吵了!刚才宫宝森和耿良辰下楼路过,你们说话他们全都听到啦!”
这话一出,嘈杂声顿止。
南方武人们面面相觑,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你怎么不提醒我们?”有人抱怨。
“我怎么没提醒?我嗓子都快咳哑了!”小弟没好气道。
“你咳嗽顶个屁用啊!”那人气急骂道,“你大叫一声就当是打招呼,能死啊?蠢!”
“你……哎你个黑面神,怎么跟我说话呢?来来来,咱俩过两手……”小弟开始挽袖子。
“行啦!”一个瘦高个一跺脚站起来,“背后说人坏话,被人还听到了!这下,咱们佛山武行的脸,都被丢尽啦!”
“话不好听,但是不是实话?”有人不服气强辩道,“他宫宝森明显就是目中无人,强做咱们南方武林的主!耿良辰也的确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操控着没个主见,屁都不放一个……”
“就是,又是非要让我们北上传艺,又让我们非要和他们北方人打擂。不上吧,到时候选出来的六十个出战者要是没一个是咱们南方的,那就把人丢到姥姥家了!上吧,赢了就要去北方传艺。北方冷得要死,还一直打仗,鬼才愿意去!这宫宝森,分明就是故意出难题,让我们左右为难!”
“没错,他这么欺负人,我们背后说他两句怎么了?”
“太不是东西了!”
场面再次变得嘈杂起来。
场子正中,叶问苦笑着对一人拱手道:“寿哥,之前我答应带着南方同道们和北方打擂,您可没说赢了的要去北方传艺啊。我家人儿女都在佛山,实在没办法抛家弃子北上。”
寿哥叹了口气道:“师公他们怎么和宫猴子谈的,我之前也不清楚,不是有意骗你。但现在木已成舟,你说该怎么办?喂,之前你也坐在台上了,现在不会要临时退缩吧?那让别人怎么想我们?”
“咏春一门,已有我师兄陈识在津门传艺。”叶问道,“没必要一门两人都北上吧?”
“你的情况是很特殊……”寿哥微微沉吟,“这样,回头我和师公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例外。”
“多谢寿哥。”叶问闻听微微松了口气,急忙抱拳。
“谢早了,撇呢。”寿哥摇摇头。
“和成不成无关,”叶问微微一笑,“我谢的是寿哥一片心意。”
另一边,苏乙和宫宝森出了金楼,径直来到了一条陋巷的民宅里。
他在一个破败的院落驻足,左右打量一番,上前轻叩门环。
叮叮、叮——
两短一长,很有节奏。
清脆的声音在陋巷中回响。
寂静中,院中也传来敲击的声音,似是木头撞击——咚、咚、咚。
两长一短。
宫宝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迈入其中。
苏乙紧随其后,进去后随手关上了门。
院中倒不破败,种满了花花草草。
在院子左侧有一个厨房,袅袅炊烟升起,厨房里有烛火晃动,似是有人。
院子里充斥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就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只是闻上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苏乙一想到这香味是属于什么,顿时就有点别扭。
对于乱七八糟的肉类,他一向是敬而远之。
宫宝森径直走向厨房,到了厨房门口,他突然驻足,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苏乙在宫宝森身后往里一看,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灶台前。伛偻着脊背,手里拿着根木柴。
宫宝森看到此人,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厨房,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师哥,宝森来看你来啦!”
这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些激动,急忙上前扶起他,最终却叱道:“东北那么大都容不下你了?非要来佛山?起来!”
宫宝森眼中含泪:“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回去?能回去吗?”老人冷冷一笑,“现在的东北是日本人的天下,在太阳旗下,能容下我这只鬼?”
说着他退回锅灶前掀开锅盖,白气刹那弥漫而出,香气变得更浓郁了。
他顺手抄起灶台边的勺子,舀了一口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浓醇肉汤尝了一口,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似是在说汤,又似是在说他回东北的事情。
宫宝森看着锅里的汤,情绪似乎有点平复下来,道:“这么炖汤,是很耗神的。”
“这不是炖汤,是蛇羹。”老人道。
“蛇羹不是冬天的菜吗?”宫宝森疑惑问道。
“是几十年的菜了。”老人淡淡说道。
“是几十年了……”宫宝森感慨道,“1905年,乙巳年,是蛇年,你是在那一年离开东北的。”
老人笑了笑,看向门外。
“师哥,他就是耿良辰。”宫宝森介绍道。
“拜见前辈!”苏乙拱手为礼,恭敬地道。
“我听说过你。”老人看着苏乙,一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竟仿佛有星辰闪动,“年少成名,必有过人之处。你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是!”苏乙应下,迈进门来。
他走到老人面前一米处停下,对老人又拱手躬身,这才直起身来。
老人上下打量一番苏乙满意点头道:“是个好苗子,若是早几年,我还年轻的时候,我要么非要收你为徒,要么非要找你打一架。”
“但我现在老了,跟晚辈抡拳头挥胳膊的事干不了了,打输了不好看,打赢了不光彩。”
“前辈谬赞,您看着可一点不老。”苏乙恭维一句。
“按照我们东北的规矩,第一次见晚辈,得有见面礼。”老人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我虽然老了,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说着,他从兜里竟摸出一块银子来,缓缓递到苏乙的面前,笑吟吟道:“拿着吧,别客气。”
当老人伸手过来的这一刻,苏乙突然毛骨悚然,竟下意识后退一步!
刚才恍惚间,苏乙竟以为这老人是要骤然发难,扑过来出手!
心中惊惧下,才做出后退一步的反应。
等他后退之后才察觉,老人只是伸手,递给他一块银子而已。
那刚才的惊惧是怎么回事?
是错觉吗?
不!
苏乙神色凝重,忌惮地看着老人,浑身绷紧,暗自做出了防备。
刚才他不是错觉!
而是武功到了一定的程度,会根据对方的一举一动中细微的动作,微表情,甚至是肌肉发力的细微变化,预判出对手的下一步招式或动作。
就在刚才老人递过来银子的同时,苏乙敏锐注意道,老人身上肌肉的收放变化,分明是在不断紧绷,做出了随时扑上来的准备。
而老人的气势也瞬间在那一刻有了变化,仿佛择人而噬的恶狼,让人下意识心中生惧。
所以,这老人是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放弃了?
还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向苏乙出手?
前者倒也罢了,但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就说明,老人对自身的掌控早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早就可以对自己的某种状态,或是任何状态都收放自如。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