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范的称呼让道观内的张鲁也是心弦一动,其实相比于太守,他更希望别人能够承认他师君的身份。
不同与汉中官员百姓,对他师君的敬称,汉中以外的人若真的心甘情愿的称呼他一声“师君”,这是很让他满足的。
显然,刘范抓住了张鲁心灵上的需求点。
表情异样,阎圃扭头看向张鲁,作为汉中少有的几名忠诚智者,他虽然感念张鲁的知遇之恩,但从心里他也清楚,张鲁对天师道是痴迷的。
“师君,观外呼喊的人恐怕是刘伯常!”
微微颔首,浑浊的眼眸中带有一丝犹疑,张鲁开口,“子茂,你说这刘伯常是否也是认可我师君之身份的?”
张了张嘴,阎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暗自叹息声,回应道:“师君,刘伯常是否认可师君身份,属下不知,但如今南郑已经尽入其手却是事实!”
“这么说来,我如今,只有投降与他了?”
低头沉默,阎圃不再回应,其中意思不言自明。见状,张鲁也露出无奈的笑容,“看来,我是真的败了!终究还是五斗米道太浅,否则再经营数年,教众之力也足以抵挡他了。”
闻言,阎圃依旧没有回答。而张鲁也没有再多赘述什么,自顾抖了抖袖袍,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踱步上前,将道观的大门缓缓打开。
此刻,道观外随着刘范一道前来的有数百精锐兵卒,其中徐晃更是手握大斧,似门神一般矗立在他的身侧。
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着藏黑色服袍,面容姣好,眉须精修的青年,刘范也不由啧啧称奇,张鲁其实比他还大上不少,但观其面容,竟保养的似青年一般。果真,其母好养生,有少容的传闻是真的。
想必这一家子都是驻颜有术。
面上浮现笑容,刘范和煦的看着张鲁,“其实我只是从关中归来,路过汉中入巴蜀而已,张师君以五斗米教治理汉中,百姓安居乐业,无需与我生出这般隔阂的。”
右手平端,左手背负,张鲁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缓缓走下台阶,面色泰然的看向刘范,“世子从关中而来,鲁不知是否为身侧又有凉州兵勇,鲁不知是否受了胁迫,所以不敢擅开城关,以防我汉中百姓受兵祸牵连。”
微笑颔首,刘范听着张鲁的解释,也不反驳,只是附和,“师君心念百姓,汉中子民有师君挂念,难怪能够生活的如此安逸,此事,吾回返绵竹后,必然向家父禀明,替师君表功!”
“世子谬赞!”张鲁随说潜心道教,但能混到跟随张修一同攻打汉中,并取而代之的地步。有岂会是不识时务的人,当下见刘范以礼相待,他也很礼貌的回敬。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后,刘范作为外来户,竟主动邀请张鲁回到郡守府内详谈。
从刘范这一自然的信号,众人也都看出,他根本没有将张鲁作为敌人对待,或许,张鲁的实力根本都是入不了刘范的眼中的。
随着张鲁跟着刘范再次回到郡守府后,南郑的局势也算彻底平定了下来。安排孟达、庞德去接管汉中的兵卒,徐晃去甄选其中精锐,挑选补充进入刘范军中。
通过两次的攻城战,叟兵中冥顽不灵的人都基本上被剔除了,包括徐晃和庞德各营中的健儿都被重重筛选过,要么服从左中郎将的将领,要么奔着各自校尉的勇武选择归顺。
如今刘范麾下已经有四名校尉,分别是徐晃、庞德、孟达、孙肇,至于他们各自统兵的数量还是有不同的。徐晃本部两校兵卒外兼领两校,也就是他有四校可调动兵卒。
按汉军制,一校八百人,徐晃以校尉之名,手握近乎中郎将级别的三千兵卒,这就是首位追随刘范的将领的优势。显然,徐晃一直是刘范麾下最为信赖的存在。
至于庞德,补充完他本部的八百骑兵后,刘范又补给了他一校步卒,也就是他麾下有一千六百多人。最后孟达也由原先的一校八百人,增加到一千人。剩下的被剔除的叟兵都又重新回到孙肇的麾下,还有数千人的样子。
看着手下又重新聚拢起来的一千叟兵,孙肇也是满脸无奈,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叟兵的成分复杂。可惜,这些人原本从军就有替巴蜀各族潜藏入军中的意思,孙肇也没有办法去得罪那么多人。
如今好了,刘焉的长子,将来的益州牧,还没入巴蜀就已经将这些人剔除干净,想必,日后他再入蜀地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如今的刘范却是正忙着与汉中诸俊贤沟通感情。
郡守府厅堂中,此时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有端坐主位的益州牧长公子刘范,有关中俊贤法孝直,还有如今依旧是汉宁郡守的张鲁,以及他的弟弟张卫,郡功曹阎圃、郡主簿杨松、都尉杨柏。
端起手中酒樽,刘范环顾一周,爽朗欢笑,“吾看了,汉中在诸位贤达的治理维护下,近年来是百姓富饶、安居乐业,此功绩,我代表益州牧敬诸位一樽!”
说罢,一众人也纷纷端起酒樽附和着喝了起来。
撩起袖袍,三巡酒过,刘范也渐渐开始进入正题。扭头看向一旁作陪张鲁,刘范笑容温和,“当初公祺奉家父之名,随张修司马一同前来攻夺汉中,不曾想,这一眨眼竟在汉中蹉跎了这许多岁月。”
幽幽叹息一声,张鲁眼中迷茫,似乎也陷入了回忆,“想当初,鲁奉牧伯之命,前来汉中传道,却不想那张修贼心不死,竟赫然发动了对苏固太守的攻击,袭杀他后,直接侵占了汉中。
我念在牧伯对我的多年照顾,便纠集义士将他剿除,后遂奉牧伯之命戍守汉中数载,伺机接应世子回归益州,如今公子既然已经安然回来,我也可以回到蜀中与家人团聚了。”
此时恢复平静的张鲁,与刘范说话也是条理清晰,直接将自己占据汉中的举动归结为等候刘范归来,把夺取汉中的责任都丢给了死去的张修。
当下,刘范也是眼眸一亮,张鲁能被刘焉派遣来同张修一起攻打苏固,还是有原因的。仅仅他这份敏锐的政治责任推卸的本事,就是普通人所不具备的。
确实,虽然汉中被攻打下来了,真正的归属权也在刘焉的手上,但名义上,却是张鲁在替刘焉背负这个阻断通塞,巴蜀不能朝贡朝廷,奉朝廷旨意了。
刘焉也可以在益州顺理成章的称王称霸。可是,派遣人马攻打朝廷任命的汉中太守这件事,他刘焉不想认,那他张鲁又想认吗?当然他也不想,所以,他就直接把这个责任甩给了张修。这样,他与刘焉谁也没有责任。
最多他担负一个阻隔刘焉向北朝奉汉廷的责任,但到底是不是刘焉他自己不想奉朝廷,这却又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向张鲁举起酒樽,刘范笑了,“公祺这些年,辛劳,某再敬你一樽!”见状,张鲁也连忙举樽对饮,几杯酒下肚后,张鲁也有些微醺,毕竟他平日都不怎么饮酒的。
笑呵呵的看着他,刘范脸色微红道:“公祺,你之辛劳,我已知晓,如此说来,这些年你戍守汉中,当真是功不可没,我必须要向父亲表奏你的功勋。一郡太守已经不足以弥补你,你若愿随我回归巴蜀,我必向父亲推举你为益州道教系师!”
此言一出,脸色通红的张鲁也是瞳眸瞬间睁亮,盯着刘范一眨不眨,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缘由,张鲁身体一歪,一把抓住刘范伸出的手,紧紧握着他。
“伯常,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盯着张鲁的眼神,刘范一脸真诚,“旁人不知留守在外的苦,我刘伯常又岂能不知,这些年,我留在京中为质,早已经深知其中煎熬了。公祺之功劳,我最知道!”
“好!”陡然大喝一声,张鲁另一只手举起酒樽,直接就往嘴里灌,“伯常实乃我知己,我愿与伯常同归去!”
说罢,张鲁直接倒地,睡了过去,一夜的奔波加上酒醉,他也彻底进入了梦乡。迅速有扈从上来将张鲁抬走,厅堂上又恢复了安静,此时,众人都脸色陀红,大家似乎都看出来刘范是个大度且大方的人。
于是,接下来趁着刘范醉眼迷蒙,杨松也是迅速凑到他的身边,左一杯又一盏的对饮起来,而刘范似乎也对他颇为看重,同他推杯换盏。
至于其他人,似张卫自有孟达作陪,阎圃虽然只是偶尔举起酒樽小酌几口,但法正却是喜欢同他聊些事情。
所以,此时堂内大家各有各喝酒的对象。唯有杨松、杨柏两兄弟一直围着刘范喝着,伸手勾住杨柏肩膀,刘范手指着他对,杨松道:“杨主簿,我与你说实话,此番若不是令弟及时倒戈,我军岂能这般轻易的进了南郑。此战,杨柏当居首功!”
点头欢笑,杨松瞥了眼杨柏也心下喜悦,如今张鲁倒台,今后汉中想必也会成为刘范的自留地,若杨家能攀上他这根高枝,以后有的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公子说的极是,我先前也与杨柏交代了,只要是公子义兵到来,一定要开城门迎接!”
手指点点杨松,刘范打了个酒嗝,“你说的对!整个益州都是我父的,小小一个汉中,我又岂会放在眼里,况且你可知道。”说着,刘范下意识的凑近杨松,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我此番回归益州是携带当今天子密诏的!”
眸瞳瞬间睁亮,杨松与杨柏对视一眼,当即挨着刘范,连忙小声询问道:“不知天子给与公子的密诏中,到底有何旨意?”
手撑着地板,杨松努力让自己成为刘范的支架,经过先前与张鲁的一番推杯换盏,杨松可以确定,刘范肯定是醉了。否则他也不会将如此天大的事情告诉他的。
“欸噫!”连忙摆了摆手,纵使喝醉,刘范都好似要强迫自己不能胡说一样,看着杨松,刘范讳莫如深,“天子旨意,我岂能随便乱说!”
“公子这是说的又是哪般话?吾弟杨柏开门让公子入城,我又助公子抓住了张公祺,对公子而言,我兄弟二人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与公子了,难道公子还不愿相信我等?这。”说着,杨松低头,独自伤感起来。
“欸!杨主簿说的这是哪般话!”仿佛是被杨松激将到,刘范伸手拍着杨松肩膀,“我自是相信你兄弟二人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而且眼下困难重重,我又岂能不小心呢!
既然你诚心想要知道,你兄弟二人也替我做了许多大事,我便将此事告知你二人也无妨!”当下,刘范又压低声音小声道:“此番我回益州,乃是奉天子之命,将益州之兵,入京讨伐不臣!”
“奉天子令,进京勤王!”闻言杨柏面色陡变,低声惊呼道。
杨松也是惊疑不定,眼眸左右晃动,他努力平复心情。从前汉起,凡是能够奉天子令,进京勤王的,最后都是荣华富贵传世代的。甚至有的只是简单的从龙之功,就能让家族崛起了。
远的不说,就是弘农杨氏,虽然立家业是高祖时期的杨喜,但真正让杨家崛起的却是汉安帝时期,杨震站队明确后获得的升迁,从那以后,杨家累世三公,正式成为关西顶级豪族。
这也是杨松所追求的,兀自滚动一下喉结,杨松盯着刘范,紧张又小声问道:“方才听公子言语,眼下似乎还有困难,不知是何困难?我兄弟二人愿赴汤蹈火!”
“你们?”眉头微皱,刘范左右看了看他们,随后摇头,“你们不行,你们差的还太多,虽说杨家乃汉中大族,家族殷实,但比上蜀中大族,你们还差很多,很多钱。”
而一听到钱,杨松瞬间瞳眸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