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这段日子很烦恼,十分的烦恼。
姜瓖,陕西延川县人,原是明朝挂镇朔将军印大同总兵官。崇祯十七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太原后,他主动派人联络,投降了大顺政权。
同年五月,传来了大顺军在山海关战败、放弃北京的消息,姜瓖又发动叛乱,杀害大顺军守将张天琳,归附了清朝。
由于他在起兵叛乱夺得大同的时候并不了解清廷有入主中原的意图,拥立了一个名叫朱鼎珊的明朝宗室以续先帝之祀,被清廷斥为大不合理并大不敬。
七月十五日,姜瓖不得不上疏请求原谅自己不学无术之罪,并且要求解臣兵柄,另选贤能,让自己休息田间,从此有生之日皆歌咏太平之年矣。
清摄政王多尔衮一面让他继续充当大同总兵,一面警告他洗心易虑,倘仍前不悛,越分干预,国有定法,毋自取戾。
这年十月,他奉命抽调大同地区的精锐兵马跟随英亲王阿济格西征,在镇压陕北大顺军高一功等部时颇为卖力。
没想到次年七月他被叫到北京,由大学士刚林秉承摄政王多尔衮的意旨进行质讯,指责他顺治元年六月初八日上表归顺清廷,七月间却用明朝崇祯年号发给文武官员劄符,又拥戴明朝宗室枣强王,此罪不小。姜瓖跪在地上解释清兵入关之初人心未定,不得不采取一些权宜之计,原不敢有二心。
刚林又无中生有地斥责他去年冬英王西征路出大同,你心生疑虑。最后,才宣布,今大清恩宽,王上令旨许功罪相准,往事并不追究。着你仍镇大同,洗心涤虑,竭力尽心,以报国家大恩。
姜瓖自以为不费清朝一兵一卒,把大同地区拱手献给了清廷,接着又在陕西榆林击败大顺军,不仅功高无赏,反而备受猜疑。他一肚子怨气,但又不得不叩头谢恩。
这以后的三年里,清廷对陕南、四川用兵,曾多次征发山西的人力、物力,加重了官民的负担。姜瓖在其中出力不小,但却受着夹板气,有苦功、功劳,却从无上升渠道。
顺治四年三月,清廷下令在京官员三品以上,在外官员总督、巡抚、总兵各送亲子一人入朝侍卫,以习满洲礼仪,察试才能,授以任使。这显然具有人质的用意。姜瓖接到兵部传旨后不敢怠慢,把长子姜之升送往北京。
去年刚刚送完儿子,今年年初山西便又开始一轮新的征兵征粮,而且情况更加的严重。
对于如今的满清朝廷,姜瓖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和仇视,甚至比之李成栋与金声恒更甚一些。
前面两人,虽然也是不得志,但最起码还是得到了一省提督的职位,但姜瓖献过山西省,更是参加过十数次攻打闯军的战斗,要知道那时的闯营的战力可不是江南那帮子明军能够比拟的,无论功劳还是资历,都要远远超过李、金二人。
但满清是如何对待他姜瓖的?
立下无数功劳,但却始终就停留在大同总兵这个位置上,根本就没有动过一动。
他姜瓖是何等人物,在明、顺、清三方之中,两次反水都导致整个局势截然不同的存在,如今却依旧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总兵职位,一想起来这憋屈事,姜瓖就觉得自己在朋友圈里就是一个笑柄。
这一次,他比山西所有人都更早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于金声恒、李成栋二人这般悍然举事,姜瓖在暗暗佩服之余,同时也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更可怜的是他自己,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一个笑话,心中有怨,却是根本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段时间里,对于山西的乱局,姜瓖完全就是推波助澜的,很多乱军的武器都是他暗地里提供的,更是跟一些反抗的士绅联系极为紧密,尤其是怀仁的许辅邦,他不仅提供了武器装备,更是提供了不少的心腹,秘密帮助其训练军队。
这种事情只要露了一件,等待他的就只会是灭族之祸,因此当许辅邦被包围在怀仁之后,姜瓖都觉得天都要蹋了。
他之前一再的告知许辅邦,要他莫要在城池之中死拼,情况不秒立即退至山区,哪怕隐性埋名,只要有自己在,就能保他一家老小安稳。
但是这许辅邦却是有些膨胀了,拿下一座没多少兵力的县城,就觉得自己能成气候了,居然敢于据城而守。
如今三面合围之下,姜瓖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连续派遣数批使者,要求其立即撤出县城,但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回应。
如今虽然将心腹从县城撤了出来,但是这种事却已经落下了把柄,那么多人见证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洗的清楚了。
因此看到阿济格大军扑上前来,他只觉得人生都是一片黑暗。
不同于金、李二人,山西距离京城只有咫尺之遥,有满清八旗驻扎在旁,在这里造反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字。
但是因为当时的一念之差,希望多给满清朝廷找点麻烦,露了痕迹,完全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有数万大军合围而来,怀仁城想要守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一旦许辅邦兵败身亡,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了。
而且因为自己迟迟没有出兵,将怀仁许辅邦最后一个逃窜的道路堵上,已经让阿济格极其不满,已经派人申斥了数次,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根本不用许辅邦出面指认,阿济格就会疑心自己有问题,然后直接将自己拖出来砍了了事。
“当初怎么就一时上头,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骑虎难下,委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在自己的节堂之中,姜瓖已经踱步了无数圈了,但却始终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此事掩盖,心中更是大恨,恨不得直接抽自己几个耳光。
“东家,事已至此,别无他路了!当早做决断!”
来回踱步的姜瓖,让他的心腹幕僚都看的有些眼花了,当即轻咳一声,拱手劝说道。
“如何决断?反了么?咱们打的过么?”
姜瓖当然明白幕僚的意思,但是一想到满八旗的凶悍,他心中还是有些发怵。
“如今山西民怨沸腾,江南绍武朝廷又闹腾的极凶,鞑子不可能全力对付于咱们,眼下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错过今日,怕是一纸圣旨就能把东家你拿下,与其憋屈的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幕僚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如今若是不动,待到事发之后,与姜瓖纠缠太深的他,估计他自己一家这一刀也免不了。
姜瓖猛的收住了脚,目光中也多了几许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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