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高丽制度,无论文武只要升入五品,就不能是吏曹和兵曹一言而决了,而是要拿出来议一议,尤其是跨品升迁的,更要议一下。
但是,这多半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对于臣子们为子侄谋官的伎俩,高丽王当然是心知肚明。
但只要不过分,他也不能驳了这些朝廷重臣、世族阀主的面子。不然,他这高丽王就做不下去。
虽说这几年他靠着大皇帝女婿的身份,朝中大权收回了很多,可地方上的军政之权,仍然还掌握在门阀手里。
高丽,不是他王氏一家的天下,而是与世族共天下。
贵族、中人、良民、贱民这四等,世族可是与王族同为“贵族”,并没有严格分开。
替李签下场的兵曹参议说道:“……该员如今官居江华团练使之职,此职虽是文职,却也在兵曹备案。臣认为,既然立了军功,可改任军职。”
这些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堂堂李阀之主,要给他立了军功的侄子升官,谁也不能反对。
高丽王……也不行。
“……只是,该员正在编练乡勇,以备明年征日兵役,真乃主动为国分忧、勇于任事之臣。能剿杀韩恭,当有将才。臣认为,可授果毅校尉,升任江华水军左司御。”
他的话,当然是李签的意思,这是高丽君臣都心知肚明的。
果毅校尉,是正五品武阶,只代表资格。水军左司御,才是实职差遣,乃是从五品的武官。
江华水军左司御,管着左营水师,麾下八百水军,乃是实打实的统兵武将。
不过,这样的中下级武将,大族子弟并不看重,一般都是中小世族的子弟担任。
李洛在正七品的团练使官位上还没有坐热,就要连升三级做到从五品,这固然是因为李洛立了不小的军功,可若没有李签操作,那是绝无可能。
没有关系背景,就算你立了大功,也未必能提升一级。
此时,又一个兵曹官员出声道:“江华水师左司御,并无缺额。如果任李洛为左司御,那原来的左司御该当如何?”
他出来说这话,当然不是和李签唱反调,而是在“抛砖引玉”,为李洛升官扫除障碍。
果然,他话一落音,又一个官员说道:“王上,江华水军左司御,此人微臣倒是知晓。他叫玄福,乃是一个小世族的子弟。此人风评不太好。”
高丽王接着走程序道:“那就换了这个…玄…玄,改由李洛接任。”
王上一如既往的配合,君臣彼此心照不宣。反正一个从五品官位,又是有军功,值当什么大事?
什么官位都是李签事先定好的,所谓议一议,就是这么议的。这就是高丽政治的现实。
虽然李洛的官位已经内定,但不会立即任命。而是要将钦犯韩恭的首级送到大都,让大皇帝高兴一下,大皇帝觉得没问题,再向李洛下达升迁令。
这件事,就此过了。
今天朝会,李洛的事只是个顺带的议题。主要议题是,九月“大皇帝”的生日。
今年的万寿节,王上当然照例要去,可是准备哪些大皇帝欢喜的礼物,哪些大臣陪同,哪些武官护送,都是要议论的。
对于高丽来说,大皇帝的生日才是大事,天大的事。
…………
七月流火。
李家坞堡的外院,正在扩建中。李洛除了督导乡勇训练,教授夜月堂学员的课程,还要过问秋粮的种植。
辖地内的夏小麦,已经全部收割。半个丰收年已经抓到了手里,只要晚稻也丰收,他今年明年的军粮就不用外购了。
乡民们的脸色,相比去年冬天,也好了很多。
不过,这只是李洛的管辖地,其他地方,比去年也强不了太多。
这天黄昏,李洛闲着没事,不知不觉来到当初住过的小荒院。
去年冬天,刚和崔秀宁来到这里时,就住在这里。他们在这个小院,一起度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节。
两个人,加一头怀孕的狐狸。那时,每天都感觉日子很难熬,很苦,没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温馨。
那是李洛从小到大,从未享受过的温馨。
李洛走进小院,颜隼等人没有进去,只守在院子附近。
小荒院半年多没有住人,显得更荒凉破败了,夕阳的余晖进来,感觉很是寂寞。
李洛看着那个曾经生火的火塘,恍惚间好像看见崔秀宁在向火堆上加柴,用吊锅煮着稀饭。
一只怀孕的狐狸,坐在她身边,有点畏惧的看着自己。
那个两人曾经划分“楚河汉界”一起躺过的大炕,又生了青草。那根用做“界河”的棍子,还静静的放在那里。
李洛拿起这根棍子,似乎感受到某种近若咫尺,又远在天涯的温度。
木棍上都生出几朵蘑菇了。
李洛拄着棍子走了破败的屋子。w他站在门口,转口看向南方。
那是海东,崔秀宁就在那里。
那个女人,那个警察,她还没有回来。
分别一个半月了,李洛真的是很想念她。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念过一个人。
哪怕白天忙碌的掩盖了思念的痕迹,可是夜里,思念还是如水漫延。
李洛看着南方,忍不住抬起棍子,直抒胸臆的自言自语:“秀宁,你怎么还不回来?我真是想你了,真的啊!”
李洛说完摇摇头,转过身来。
可能是夕阳的光晕让他眼花,他又看见崔秀宁站在院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是幻觉?
不对,这幻觉……。
不知道为何,李洛感觉此时、此地、此情,都不太真实,有种虚幻感。
李洛迎着夕阳,有些炫目,他看着院门口余晖中的崔秀宁,眯着眼睛迟疑:“秀宁?”
崔秀宁道:“你搞什么?”
她的样子如此真实,那笑中带嗔的神色一如既往,连身上的温度都能感知到,就是一个活色生香的人。
她不是崔秀宁,又是谁?
李洛忍不住冲上去,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哎呀!人渣你干嘛!”
怀中的人挣扎起来,却没有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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