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淼看见父亲苍白的头发,大大的眼袋,以及那种带着死气的腐朽气息,心中且喜且悲。
父皇啊,你已经命不久矣。
说起来,父皇还不到五十,此时已经是行将就木的模样。
因为贪图酒色,不知节制。
父皇虽然称帝不到两年,可因为出身豪族,又执掌白莲教大权多年,其实已经享乐很多年了。只是称帝后更是变本加厉,广纳嫔妃,这才导致大限将至。
唉,这样也好。父皇你就体面的去吧。大梁的千斤重担,由儿臣一力承担。就算大梁最终不保,起码父皇不用做亡国之君了。
萧淼收回思绪,向萧隐解释道:
“唐国工匠管理极严,就是家属也专门居住什么家属院,根本无机可乘。所以,儿臣只能打火器兵的主意,先从家属下手。”
“唐军士卒,非战时可以每年探亲一次。不过,奔丧可以随时申请回家。唐军火器管理虽然严格,可毕竟有好几万火器兵,不可能看住每个人。”
“那士卒叫张族兴,江西人士,去年加入唐军,还成为火器兵。他家里分了田地,对李洛很是感激,本来很难下手。”
“而且唐军有什么保密教育,军中之事严禁告诉家人。可这张族兴还是告诉父母自己是火器兵。她父母知道后虽然不敢乱说,却因为炫耀,告诉了一个远方亲戚,想两家结亲。”
“恰好这远方亲戚是梁人,他回来后对邻居说,自己准女婿是火器兵。儿臣的侍卫就是这村里的人,他知道儿臣对火器非常上心,回来后就禀报了儿臣。”
“儿臣立刻在那人出远门时半路将他抓获,问出他江西亲戚的姓名住址,并且告诉他,要是能让那家人带着火器秘密来投,就封侯,赏赐田地万亩!白银万两!”
“他没办法,只好去临安亲戚家,说服对方。对方开始不同意,可等到听说一旦投过来就封侯重赏,立刻动心了…等到张族兴探亲回来,在家人的说服下,他也动心了。”
萧隐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道:“草民的忠心,在富贵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甚至小恩小惠就会改变。这就是为何朕不相信草民。”
“父皇圣明。”萧淼继续说道,“张族兴下定决心,回到军营暗暗准备。半月前,他父死奔丧,趁机将一发私藏的弹药带了回来。然后,借着出丧,一家人来到来到大梁。”
“此人丧假只有十天。如今唐国必定已经知晓此人叛逃。为了不给唐国留下把柄,儿臣在挖出所有秘密后,就全部灭口了。”
萧隐眉头一皱,“这么快就杀了?”
“父皇放心。”萧淼笑道,“这张族兴虽然是火器兵,但知道的却并不多。有关火器的东西,都挖干净了。”
萧隐摇头,浑浊的眼睛射出一丝厉芒,:“此人叛主,死不足惜。古往今来因为富贵叛主之人,可没有好下场。我大梁,未必没有为了富贵叛梁投唐之人。太子,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萧淼肃然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倍加小心。”
萧隐问:“火器之事,万不可让不可靠之人知晓。此时事你亲自组织工匠去干,一定要尽快出结果。”
父子两人商议了半天,直到寝宫又换了几盆冰块,萧淼才离开。
…………
“请大王和老师责罚,张族兴叛逃,主要是特察局的疏忽。”
芙蕖阁内,李织、李绵、李绸等总务处的特务主官一起跪下,请求处罚。
火器兵张族兴全家叛逃梁国,虽然并未造成太大的泄密,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此事,先不说影响如何,性质就已经很严重。
现役士兵私藏火药,借着奔丧回家,然后全家叛逃。直到迟迟不归,村正才发现异常上报。
李洛的脸色少有的难看。
竟然有分到田地的士兵,全家叛逃!
这还得了?
但是,他有火却无处发。
此事怪谁?
其实谁也不怪。要怪,也只能说人各有别,有的人就是禁不住诱惑。
情报机构再厉害,也不能面面俱到。火器兵好几万,你能天天盯着每个人?
就是后世,那也做不到啊。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还是不起眼的一个士卒。
火器兵只要有心,私藏一发弹药并不难。后世管理制度那么健全,不也有兵私带枪支离开军营?至于私藏子弹的,那就更多了。
士兵奔丧,又不是战时,谁能阻止他回家奔丧?
江西本来就挨着梁国。他只要一回家,全家人就能找个借口离开乡村,进入梁国。
防不胜防啊。
崔秀宁叹了口气,“这不怪你们,火器的保密,我们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是连火器兵也严防死守,我们就是人手再多几倍也做不到没有漏洞。我只想知道,你们怎么善后。”
李绸禀奏道:“宗昼的锄奸别动队已经在行动了,张族兴一家必死无疑。”
李洛冷笑道,“宗昼不必动手了,张族兴一家,应该已经被梁国灭口。”
崔秀宁点头,“估计已经被杀,免得留下把柄。梁国还不敢明着得罪大唐。”
正说到这里,忽然特察局值班的李绫进来汇报道:“大王,老师,有关张族兴的最新情报!”
“念!”李洛冷冷吐出一个字。
李绫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张族兴一家,被梁国太子萧淼许诺封侯、赏田万亩、赏银万两,利欲熏心之下叛逃。但萧淼挖出有用的东西后,并没有兑现承诺。五天前,张族兴一家被萧淼秘密处死。”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你们起来吧。”崔西宁声音冷清的说道,“这也是一个教训。你们下去完善预防方案,尽可能堵住更多的漏洞。此类事件,不能再发生。”
“诺!谢老师!”众人松了口气,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退出。
“是该推出身份制度了。”李洛站起来说道,“张族兴叛逃,不是情报机关的责任,也不是军中将领的责任,而是人口流动制度太松散。”
要是有明朝的路引制度,张族兴根本无法一家人叛逃到梁国。
崔秀宁很认同,“没错。本来百姓想去哪就去哪,流动应该自由。可现在天下还没有一统,是应该严格管控。你要推出明朝的路引?”
李洛想了想,“路引制度不能照搬,还是要改良。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崔秀宁在纸上画了画,抬起脑袋,“首先,身份证明要分种类。因为官员,军警,工匠往往知道一些秘密,所以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必须用专用身份证明。”
“官员就用吏员证,军警用军人证,工匠和科学家等人用理士证。这些证件,用身份证大小的木牌,上面有编号,以及个人简单资料。”
“官员,军警,工匠流动,必须要有出发地县衙开具的证明。没有证明和证件,就不许离开本县,不许在外县住店。”
“除此之外的人,一律用身份证。身份证用户口簿一样的小册子,十二岁就开始办。这些人流动,只需要乡村公所开具证明。人一旦离世,证件就必须由乡村公所收回,作为死亡消籍的证明之一。”
“任何驿站,关卡,客栈,私人,违规放行或者接待没有证件和证明的人,一旦被举报就要撤职,罚款,引起严重后果的,还要治罪。”
“某地乡村官吏,发现外地人露宿野外,或借宿民家,必须要盘问来历,检查证件证明。发现证件证明造假,或发现可疑举报,一旦证实,举报者有奖励……”
崔秀宁说了很多,已经是这个时代最稳妥的流动人口管理制度了。
这当然会增加政府的管理负担,但也能最大限度的预防犯罪和叛乱,改善古代恶劣的治安环境。
李洛听完之后,觉得可行是可行,就是制造证件和小册子,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
“那就把这东西先统一材料和规格,交由各州去办。每个州,设立一个作坊,专门制作证件。私做证件的,最轻也是降籍为奴。”
两人很快就定下了这件影响深远的大事,接着又谈论起张族兴案。
“萧隐知道了火药是小颗粒,知道了火枪的形状,尺寸和燧发机制,可他们不知道精细加工方法和最佳配比,不知道水力锻锤等技术。”
“他们短时间之内,绝对无法造出威力相同的火药,更别说复制我们的火铳。就算能,那制造效率也很低下,产量远远跟不上。”李洛说道。
他的确很恼火。但与其说是因为泄密,还不如说是因为被背叛。
梁国知道火器和火铳的秘密又如何?仿制出威力相同的火器又如何?
制造水平跟不上啊。
梁国能造一支,唐国就能造五支,十支。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意义。这就是先发优势。唐国的火器制造体系经过好几年的发展,已经初步成熟完善了。
可梁国刚刚只摸到门道,怎么玩儿?
以古人的智慧,李洛相信要是给梁国几年时间,梁国也能大批量的仿制唐国火器。
问题是,李洛怎么可能给时间?
崔秀宁笑道:“就算我们把火器实物送给萧隐,火药方法和盘托出,他们要想装备一个火器旅,那最少也要一两年。”
火器就是她搞的,她很清楚在没有水力锻锤等技术条件下,纯人工生产火器的速度有多慢。
“唉,就因为耕牛不够,害得我今年不能发起统一之战。”李洛很是无语,“夏粮正在收割,估计能有多少余粮?”
崔秀宁翻出一个册子,“今年比较干旱,又因为缺牛造成耕种效率低下,估计有四千万石到五千万石,不能再多了。”
李洛皱眉,“怎么会怎么少?农户有七百万户,平均每户分了二十亩田,难道每户只产出六七石夏粮?”
崔秀宁摇头,“你之前就乐观了。每户二十万亩,平均只种了一半面积,还不是深耕细作,亩产又大降。每户能打六七石粮食,已经是大修水利的功劳了。”
李洛算了算,“大唐三千八百万人口,到十月秋粮下来前,要耗费五千万石以上的口粮。就是说,刚刚够吃饱?我们只有八百多万石粮税?加海东,才一千万石。”
到秋粮下来,唐国几百万非农业人口,还要耗费几百万石粮食啊。农夫缴纳税粮之后,除了口粮已经无粮可卖。这几百万非农业人口的口粮,还指望朝廷卖呢。
崔秀宁笑道:“要是强制让百姓卖粮,让他们吃个半饱,那还是能用兵的。但我们不能这么干。好不容易建立的民心,不能这么糟蹋。”
“没有足够储备粮在手,不能发动统一之战。”李洛肯定的说,“南方大战再起,肯定会影响梁国和宋国的生产,拿什么赈济难民?南方人口估计只有六千万了,不能再大量死人了。”
崔秀宁道:“准确的说,算上大理国,各族人口加起来也就只剩六千万。我们有三千八百万,梁国大概一千四百万,宋国和大理各三百多万,贵族南部的土司们有一百多万。”
蒙元没有南侵时,南方光是纳入统计的汉人就有八千万。要是加上大理国,以及从来不统计的各族人口和隐户逃户,应该有九千多万。
可如今,各族加起来,顶多六千万。损失了三千多万。
还能大量死人么?
就是少数民族人口,李洛都舍不得再损失。
“告诉高朗他们,让他们在梁国朝廷出些好的主意,让梁国尽可能减少百姓饿死,让豪族们多出些粮食赈济百姓。”李洛说道。
“我要给你点个赞。”崔秀宁笑的眼睛弯弯,“统治者做到你这份上,很值得骄傲了。难怪有人说你还有‘刘备之仁’。”
李洛也笑了,“我是圣王嘛,当然该仁就仁。有人有刘备仁慈是假的,真是扯淡。曹操九次屠城,孙家也屠城,汉末群雄少有不屠城的,可刘备一次都没有。这难道不是仁?那时…”
“王八念经。”崔秀宁赶紧捂起耳朵,“不听不听。”
李洛每次谈论起历史,就会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她听的好尴。
…………
江陵城外,江烟寺,七月初五。
“末将拜见公主!”一个身材高大的葛衣男子在佛堂之后下拜,“不知公主召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他拜的人,正是辛苦。
此时的辛苦身穿男装,束发纶巾,像煞了一个翩翩浊世美少年。她这模样要是走在闹市,不知道会吸引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郑将军请起。本宫知道今日是郑夫人忌日,将军一定会来附近上坟祭拜,所以在此等候多时了。”辛苦笑吟吟说道,亲自扶了郑真九起来。
郑真九弯腰拱手,神态恭敬的说道:“公主殿下是末将恩主,末将如何敢劳烦公主等候?殿下但有差遣,打发个小厮上门传唤,末将敢有半分怠慢?”
他之前因为触犯教规,要被革去香主之位,施以肉刑。辛苦见此人颇有些才能,而且为人重义,就出面保住了他,这才让他有机会成为禁军大将。
加上辛苦平时刻意笼络,使得郑真九成为了她的人。
辛苦面色哀愁的叹了口气,“事关重大,本宫如何敢马虎。郑将军,本宫生死,今日皆在将军之手了。”
郑真九一惊,随即怒道:“是谁敢对殿下无礼?只要殿下下令,末将定要为殿下讨个说法!”
辛苦苦笑道:“将军可知陛下赐婚,封本宫太子妃之事?”
郑真九明白了,“莫非是殿下不愿?这……殿下可需要末将作甚么?”
当太子妃不好么?为何殿下如此忧愁?难道殿下另有心上人,想要抗旨?
倘若那样,殿下又需要自己做什么?
郑真九不由有些忐忑。
辛苦盯着郑真九,一字一顿的说道:“本宫,需要将军的五千左骁骑禁军,控制皇宫,保护陛下,防止太子作乱!”
什么?!
郑真就不敢相信的看着辛苦,足足愣了一会儿,才愕然说道:“殿下,何以至此?这是宫变,是叛乱,末将如何敢?就是末将敢,可五千将士又如何敢啊?还请殿下三思啊。”
辛苦肃然道:“将军,倘若本宫不是女流之辈,而是陛下之子,那么将军还敢么?”
郑真九毫不犹豫的说道:“倘若殿下是皇子,哪怕是个庶子,末将也敢!”
辛苦笑道:“那将军就不用犹豫了,因为……”
“因为本王!”突然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打断辛苦的话,紧接着禅房的门一响,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就昂然而出。
“赵王!”郑真九看到这青年,万万想不到赵王就在门后。
“末将拜见赵王!”郑真九立刻下拜。
萧焱笑呵呵的扶起郑真九,“今日之会,实在逼不得已,本王和公主才出此下策啊。将军莫要怪本王故弄玄虚。”
“不敢。能得两位殿下如此相见,是末将的光彩。”郑真九拱手道,“末将早就敬仰赵王殿下,也很为殿下不平。这大梁的太子之位,本就是殿下的。教中的老弟兄,谁不知道赵王在圣教时就有大功?”
“赎末将直言,陛下立鲁王为太子,实在是偏心了些,这朝中内外,军中上下,多有不服啊。”
“哈哈哈!”萧焱大笑,“公主没有看错人,当真是巨眼识英雄。将军快人快语,豪气干云,真乃无双国士也!”
郑真九再次下拜,“两位殿下但吩咐,末将无有不从!”
倘若只是辛苦让他干,他肯定不敢。要是只是萧隐让他干,他肯定不愿。
但两人一起拉拢,他也就没有理由不敢干不愿干了。
“快快请起!只要将军助我,此事本王已经有十分胜算。当年李世民需要十般大将共同谋划才干成大事。今日我等寥寥数人,也能成事!”萧焱语气铿锵,显得信心十足,智珠在握。
郑真九顿时放下不少,但他到底不是庸才,想了想说道:“殿下,左骁骑五千精兵控制皇宫保护陛下够了,可要是鲁王,齐王,晋王在外,那事情仍然难成啊。他们大可说殿下作乱,然后不顾陛下安危讨伐殿下。”
萧焱笑道:“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此事本王已有布置。将军只管封锁皇宫四门,保护陛下。宫外三大王府,到时也皆在本王掌握之中。”
郑真九咬牙道:“那末将就将生死置之度,誓死追随两位殿下了!”
萧焱拍拍郑真九的肩膀,“事成之后,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少不了你的。嗯,你姓郑,本王就给你准备郑国公的爵位。”
辛苦也笑盈盈的说道:“过不了几天,你就是郑国公了,可喜可贺。”
郑真九赶紧拜谢:“谢殿下,国公之位,末将不敢受。”
他虽然位置紧要,可毕竟只是个统帅五千人的将领,当初在教中也只是个香主。大梁开国快两年了,他也才是个伯爵。
国公,之前根本不敢想啊。
…………
七月十日,夜,三更将过。
南城的养心观,忽然响起潮水般的声响,伴随着甲衣的铿锵声。
不久,道观三清殿就进来几个身材高大的武将,乍看像是男子,可是在烛光的照耀下,又分明是女子无疑。
几个女将绕到殿后,对着一位身穿黑甲,面容青涩的小将下拜,一起恭声说道:“末将拜见公主!”
这个黑甲小将正是辛苦。
“都穿上甲,整好队了?”辛苦按剑问道,小脸绷的紧紧的,在幽暗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点阴森。
“禀公主,共三千六百一十五个姐妹,全部穿甲整队。”一个满脸横肉的女将回答。
这几天,娘子军们分批进入萧焱新建的养心观,躲在还未完工的养心观,竟然没有引起外界怀疑。
直到今夜,她们才在辛苦的命令下取出萧焱暗藏在养心观的盔甲兵器,重新武装了起来。
曾经在辛苦的率领下攻克潭州的娘子军,终于又回来了。
“秦九妹!”辛苦点将。
“末将在!”
“你率一千二百姐妹,攻打齐王府!杀掉齐王!”
“诺!”
“卫英娘!”
“末将在!”
“你率一千二百姐妹,攻打晋王府,杀掉晋王!”
“诺!”
“刘冠珠!”
“在!”
“你率领剩下的姐妹,随本宫汇合赵王府护卫,攻打鲁王府!”
“诺!”
辛苦杀气腾腾的看着一干部下,“今日要么生,要么死!只要成了,本宫保你们将来衣食无忧!出发!”
一声令下,大队的娘子军分为三队,趁着夜色的掩护,奔出养心观,抬着攻墙的矮梯,冲向三大王府。
很快,街上的巡逻禁卫就被惊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萧梁皇宫也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禁卫皇宫朱雀门的左骁骑禁军,突然以捉拿入宫刺客为名,闯入宫中。郑真九在部下还不明就里时,就指挥他们控制了萧隐的宫殿。
直到此时,左骁骑的将士还以为真有刺客。
“陛下!”
一个内侍疯狂的冲进萧隐的寝宫,“陛下!左骁骑禁军突然包围寝宫,控制四门,说是捉拿刺客!他们还说刺客藏在侍卫中,正在缴侍卫的兵器!”
什么!
本来已经昏睡的萧隐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他突然就生出力气,一把推开身边的顾昭仪,瞪着一双挂着大眼袋的浑浊眼睛,满心不敢相信的惊怒。
“哪里有什么刺客!他们是造反了!”
萧隐只打哆嗦,腿肚子抽筋,他厉声笑道:“二郎!哈哈,是你么?好,好啊!”
“陛下!”顾昭仪吓得花容失色,“是不是赵王造反了!”
“你怕什么!”萧隐怒吼,如同一只老病的凶虎,“他不能怎么样!走!出去看看,是不是这个赵王!”
“来人!给朕穿甲!”此时的萧隐,似乎突然就恢复了不少力气。
萧隐掌控白莲教大权多年,暗中称王其实很久了,他可是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要是真的无能,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而赵王萧焱,此时也一身盔甲的站在寝宫之外,他在对一群左骁骑卫的将领训话。
“本王已经走到这步!你们也没有退路!本王让你们保护好陛下,拥护本王!”萧焱大喝道,“有不愿意的,此时可以站出来!”
直到此时,将士们才知道,他们竟然参与了宫变。
可是事已至此,又有赵王做主,他们还怕什么?
“拥护赵王!”
“保护陛下!”
郑真九带头高呼,众将也跟着高呼,紧接着五千将士也一起高呼。
“拥护赵王,保护陛下!”
原本攻打皇宫救驾的其他三卫,顿时都止住了攻势。赵王已经入宫,皇帝已经在赵王控制之中,再攻打皇宫救驾已经没有意义了。
萧隐刚刚走到宫门口,听到高呼顿时脸色惨白。可是,愤怒和不甘仍然让他走了出去。
一身金黄盔甲的萧隐一出现,宫外顿时雅雀无声。数千双眼睛,一起看向站在台阶之上的大梁皇帝。
其中很多白莲教出身的将士,看到积威多年的圣教之主,甚至忍不住就要下拜。
萧焱却夷然不惧的仰视着自己的父皇,目光慢慢变得漠然。
这个男人,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萧焱慢慢向萧隐走去。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踏在萧隐和五千将士的心上。
直到能清晰看见萧隐的眼袋,萧焱才停下脚步。
他,笑了。
笑得很干净,很明亮。
这笑容,竟然让萧隐有点恍惚。他似乎又看到了少年时的萧焱,也是这么笑着,对自己说,父君,我今天读了《昭明文选》。
可是今天……他在宫变!
“二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嗯?”萧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因为体力不支,他只能用剑拄着地,额头上都是汗水。
“儿臣知道。”萧焱很平静的说道,“父皇,你身子欠安,好好歇着吧。朝中的事,儿臣会处理好的。”
萧隐闭上眼睛,“二郎,你不要胡闹了,回去吧。朕知道,你是为了大梁。但你的法子不对,你回去好好读几天书,静静心吧。”
数千人的场面,却显得很安静,除了父子两人的说话声,就是夏虫的嘶鸣。
几只萤火虫飞到萧焱面前,无声飞舞。萧焱很随意伸手抓住一只萤火虫,“父皇,儿臣请父皇休养身体,外间事儿臣一定会料理好的。没事的,父皇放心就是了。”
萧隐神色晦暗的摇摇头,他抬起手,指着宫外,“二郎啊,你跑到这里有什么用,咹?太子,齐王,晋王都在宫外,你以为在朕的身边,就能赢么?回去吧,你是朕的儿子,朕有分寸。”
萧焱手一松,放了萤火虫,夜风般温和的笑道:“父皇你听到什么了么?外面。”他也指着宫外。
什么?
萧隐颤巍巍的偏着花白的脑袋,微微勾着脖子,皱着眉头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慢慢的,他的脸色变了。
“外面,是在攻打三家王府?”萧隐干巴巴的问道,声音就像木头和石头摩擦。
萧焱认真的点点头,“父皇没猜错。估计,已经拿下了。”
“好,好,好!”萧隐的声音带着哭腔,“二郎,你很好,很孝顺。”
萧焱垂下头,“我没办法。”
萧隐指着他,“外面的,是什么兵?”
萧焱回答:“禀父皇,是娘子军?”
什么?
娘子军?
萧隐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有很清楚,没有听错。
娘子军,那不是苦儿的部下么?已经不是一支兵马了啊。
苦儿,也参与了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苦儿,为何?”萧隐干涩的问道。
萧焱笑了笑,“她不想嫁给鲁王,怕给鲁王陪葬。”
“哈哈哈!”萧隐突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摇头。
慢慢的,萧隐转过身体,脚步踉跄的往寝宫走去,将将走到门口,他又艰难的扭过头,“能不能,饶他们一命?他们是你的兄弟,鲁王还担负着大事,十分紧要。”
“父皇放心,儿臣没有那么狠,只是辛苦……”萧焱也不敢肯定,三个兄弟现在是生是死。他很清楚辛苦的狠辣。
生,当然更好。死了,也只能厚葬了。
人孰无死?早晚而已。
“哈哈哈!辛苦!”萧隐再次大笑,笑得很是悲凉,一边摇头进入寝宫,“唉,人呐,人心呐…”
紧接着,萧焱就率领一群心腹护卫跟了进去。没过多久,萧焱再次出来,手中已经多了几道圣旨。
萧焱喝道:“传陛下圣旨,前、后、右三卫,以及宫中侍卫,全部听赵王所令,原地待命!抗旨者斩!”
“传陛下圣旨!城东大营,凤山大营……”
…………
太子萧淼万万想不到,今夜竟然突然有兵马攻打他的王府。
辛苦亲率一千二娘子军,五百赵王府护卫,共一千七百人,突袭鲁王府前门和后门。
而萧淼府中,只有五六百护卫。
他虽然当了太子,但没当多久,还没来得及时挑选太子禁军。
早有准备的娘子军,抬着矮梯,很快就攻入墙内,打开大门。太子护卫还没来得及起来穿甲集合,就被辛苦率军攻杀进来。
“杀!”
辛苦一身黑甲,在一群女军的簇拥下,挥剑呼喝。火光下,她原本明丽甜美的小脸,此时变得说不出的狠厉。
赵王府的护卫,也在辛苦的命令下奋勇冲杀。太子府的护卫寡不敌众,顿时陷入被围杀的境地。
顿时,整个太子府到处都是厮杀和惨叫声,到处都是火光,让原本祥和的夏夜变得血腥恐怖。
“嗖嗖!”娘子军箭如雨下,攒射数量处于劣势的太子府护卫。
萧淼大惊之下,率领一群护卫,拼命的想杀出重围,冲到外面搬救兵。
辛苦则是率领大批娘子军,紧追不舍,将逃到后花园的萧淼团团包围。
“辛苦!是你!”萧淼看到辛苦,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你疯了么!为什么!”萧淼惊怒交加。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太子妃竟然夜半带兵围杀自己。
辛苦冷笑,目中满是杀意,“为什么?鞑子是敌人,你竟然一心想和鞑子结盟!那就得死!”
什么?
萧淼不敢相信的听着辛苦的理由,气的浑身发抖。
“你懂什么!”萧淼一边躲在护卫身后,一边大声道,“我这是为了大梁!李洛比鞑子更危险!我有什么错!你这个贱人!”
“杀!杀了萧淼,赵王有赏!”辛苦喝道。
“哈哈哈!赵王!是你!辛苦,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萧淼眼看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眼睛都红了。
“你们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做大事!做让大梁变强的大事!你们竟然要杀我!哈哈哈!萧焱!辛苦!你们是大梁的罪人!”萧淼歇斯底里的大吼。
这几天,他一直在组织火药匠人反复试验唐军的火药,眼看不久之后就会有突破,谁成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是大梁太子!你们谁敢杀我!谁敢!”萧淼神色狰狞的大喝。
果然,娘子军们也有些不敢下手了。
辛苦用剑指着萧淼,“陛下已经被赵王保护起来了!一切都有赵王担着,给我杀!放箭!”
娘子军们顿时不再有丝毫迟疑,蜂拥而上的围杀萧淼身边最后的护卫。
终于,最后只剩下萧淼一人,持剑惨笑。
他看着辛苦,看着这个快要成为自己太子妃的女人,心中恨意滔天。
“哈哈哈,我不冤!我瞎了眼睛!瞎了心呐!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却还要娶你!不冤!哈哈哈!”萧淼状若疯狂。
“杀!”辛苦下令。
“嗖嗖嗖!”一簇乱箭之后,萧淼顿时被射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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