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战从来都不能死守,一般来说,都会在城外放置一支军队,和城上守军曾掎角之势,背靠城墙和敌军作战,靠着城墙上己方军队支援大量杀伤敌军。而若是完全放弃城外,只依靠城墙的话,便非常被动。敌军只要围住几座城门,便能把城池封死,断绝城内守军和外界的联系,接下来只能被动挨打。
然而洪承畴手中军队实在太少,根本分不出兵力布防城外,而且现有的军队中,只有四千标营禁卫军才是心腹,而其他两万多守军都为勋贵们控制,洪承畴根本不敢信任他们。
为了稳妥期间,洪承畴不得不把这两万多军队赶去守卫外城城墙,而以四千禁卫军加征召的民壮守内城。这样即便勋贵们勾结反贼献出城池,至少还能保住内城。
在洪承畴看来,失去外城根本没什么关系,因为相较外城城垣,内城城墙更加高大坚固,而且有秦淮河为护城河,也更容易防守。
洪承畴是以内阁大学士江南总督的身份全权负责剿灭江西反贼,在南京城中官职最高,哪怕南京六部尚书、南京守备、南京镇守太监这些位高权重者也得听从洪承畴调遣,南京的军队自然不敢违背他的意志,得到军令后,两万多守军便迅速赶往外城去了。
洪承畴还不肯罢休,命人传六部尚书、督察院都御史,以及南京都督府一应勋贵前来议事。
大敌当前,总督大人传唤,所有官员自然不敢怠慢,很快来到了总督府。
“诸位,二十万反贼已经兵临城下,南京城兵微将寡、岌岌可危。不过诸位放心,陛下已经下旨征召边军南下。而在边军到达南京城之前,我等必须守住南京城,方不负陛下,不负大明,不负百姓。
然南京守军疏于操练,数量又只有反贼十分之一,正面交战的话恐难是反贼对手。故本督决定,此战主要是守城,靠着南京城墙抵御反贼进攻。
而当此危难之时,我等所有官员都应该尽兴尽力,大家都不能在安坐于衙门之中,都应该主动登城,统率士卒守城。故本督决定,外城十八座城门,由诸位分别负责镇守。”看着堂下众官员,洪承畴朗声说道。
众官员顿时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洪承畴竟然驱赶他们上城墙。
“洪大人,这,这恐怕不合适吧?”刑部尚书熊明遇站了出来,皱眉道。
“哦,熊大人说说哪里不合适?”洪承畴冷冷道。
“大敌当前,我等自然应该出力拒敌,但我等都是文官,大都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不会厮杀啊?”熊明遇道。
“呵呵,熊尚书你误会了,本督并没有让你们去和反贼厮杀,而是让你们负责指挥城上士卒守城。大家都是进士出身,每个人都学富五车,自然也都读过兵法,知道如何统率士卒,自然懂得如何组织防守。
相信有诸位在,我军士气必然高涨,如此上下一心,守住南京城自然没有问题。”洪承畴笑呵呵道。
“可是......”
熊明遇还要再说时,被洪承畴直接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我等身为朝廷官员,守土有责,若是反贼攻下南京,我等有一个算一个,即便能逃过反贼屠刀,也会被朝廷问罪处死。与其窝囊死去,还不如死在城墙之上!”洪承畴肃然道。
“洪总督说的是,至此国难之时,我等没有推脱的道理,洪总督,郑某愿上城负责守城!”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站了出来,慨然说道。
南京六部文官官都和反贼有勾结,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反贼入城,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朱由崧取代崇祯当皇帝,也有忠贞之人,郑三俊便是其中一个。
“傅某也愿上城率领士卒守城。”兵部尚书傅振尚暗叹了口气,也站了出来。
傅振尚现在已经看的很清楚,知道洪承畴对文官们警惕心太重,不但不肯把组织民壮的事情交给文官们负责,竟还要使手段把大家赶出城去,就是担心有人会里应外合开城门投降反贼。
这样的话,恐怕和钱谦益商量的里应外合拿下南京的策略便无法施行,顶多能拿下外城,最重要的内城将无法拿下来。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自己等人的安全将不成问题。先帮助靖难军打下外城,然后再想法攻入内城便是。
有郑三俊和傅振尚带头,其他官员便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去外城督战。
外城共有十八座城门,而六部尚书侍郎,再加上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加起来部堂级的官员也有近二十人,正好一人负责守卫一座城门。反贼二十万大军,虽然现在只是在城西南二十里扎营,但其最终进攻哪座城门谁也不知道。一百二十里的城墙,十处都可能是反贼进攻的方向。但总体来说,反贼还是从西南方向进攻的可能性最大。
至于哪个文官负责守卫哪座城门,洪承畴也没有费心去向,而是让这些文官抓阄,抓到哪座城门就去守哪一座,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众文官们各自抓过阄后,看到自己负责防守的城门,各自心情复杂,洪承畴却没理会他们,而是看向了在场的勋贵们。
南京场内的公侯伯有二十余位,除了主动投靠的如意伯刘孔昭,其他勋贵都在堂上。
“诸位侯爷伯爷,尚书侍郎们都上城了,大家也都别闲着,大家带着自家的家丁,也都去城上协防吧。”洪承畴笑道。
“诸位大人都是文官,却都上城防守,我等勋贵武臣自然责无旁贷,不过总督大人,南京城可不止只有外城,还有京城城墙,相较外城,京城的防守更加重要,依我看来,我等勋臣还是负责守卫京城吧。”沂城伯赵之龙站了出来,对洪承畴拱手道。
“只要外城守得住,京城自然不需担心,沂城伯,你们还是去外城防守吧。”洪承畴淡淡的道。
“洪总督你恐怕不太懂守城,南京城和其他城池不同,设有四重城垣,目的自然是分层防守。便是敌军攻破外城,有内城在,也足以阻挡敌军进攻,而即便敌军攻入内城,仍然可以有皇城宫城可以防守,足以坚持到援军到来,太祖当初修筑南京城时正是如此考虑。而现在,洪总督你却把绝大部分实力都用来防守外城,却没想过外城城墙足足一百二十里,敌军完全可能从某处突破,到时内城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城中百万百姓被贼军屠戮不成?”赵之龙咄咄逼人道。
“沂城伯不用担心,如何守城本督自有打算,你只需听命便是。”洪承畴淡淡道。
“若是总督大人不解释清楚,恕我等不能从命!”赵之龙冷笑一声,双手环抱站立堂上,冷冷的看着洪承畴。
“是啊,沂城伯说得对,守城哪能把所有兵力都放在外城,内城相比更加重要,应该把主要兵力用在防守内城才对。”隆平侯张拱日也站了出来,声援赵之龙。
“是啊,总督大人,还是把我等勋臣留在内城防守为好。”其他勋贵也纷纷说道。
一时间,二十余勋贵都站了出来,共同反对洪承畴的守城策略。
拜东林党和复社中人的宣传,再加上北京勋贵们的遭遇,南京勋贵们早已对崇祯皇帝离心离德。
自从崇祯皇帝到了江南以后,这些勋贵都胆战心惊,生怕崇祯来到南京城,会在南京施行什么均田释奴。他们这些勋贵,各个都强占了大量的军田,奴役士兵吃空饷喝兵血这样的事情都一直再做,若是崇祯要对他们下手的话,罪名是一拿一个准。
若是以往,哪怕崇祯再暴虐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这些勋贵早已不是开国时,早就没了血性,大部分人也不懂得带兵打仗。然而现在,江西反贼突然和袁崇焕等官员合流,共同拥戴朱由崧监国。袁崇焕统率二十万靖难军顺江而下,攻打南京城。这无疑给了南京勋贵们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投靠朱由崧,支持朱由崧登基称帝。只要朱由崧能够从崇祯手中夺取江山,那么他们这些勋贵还能继续过以前的日子,否则早晚必被崇祯清理。
所以洪承畴到了南京后,这些勋贵对洪承畴释放的善意都不感冒,皆不愿支持洪承畴整军备战,因为他们都希望袁崇焕能打下南京城,朱由崧能够取代崇祯当皇帝。
洪承畴调遣南京军队去守外城勋贵们没有办法,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不负责领兵,根本没有军权。而洪承畴手握圣旨,有权调遣所有军队。
而现在,洪承畴竟然还要把他们所有人都赶到外城城墙,这些人都不乐意了,因为他们的家都在内城!
去外城防守的话固然可以献城投降袁崇焕,但是内城里的家眷怎么办?
相反若是守在内城,等到靖难军攻打内城的时候,只要打开内城城门,便能帮助袁崇焕拿下整个南京,进而为拥立朱由崧立下大功,到时自然能够保住荣华富贵,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必不能。故该如何选择,这些勋贵们算得清楚。
一时间,众勋贵竟然站在了一起,共同反对洪承畴的守城策略。
“尔等想造反不成?”洪承畴却不与他们争辩,冷冷道。
“总督大人何出此言?我等皆是与国同终的勋贵,怎么可能造反?便是总督大人您反了我们也不可能反的。”赵之龙笑吟吟道。
“是啊,我们就是对总督大人您的守城策略有异议而已,总督大人您不能因为辩不过我们,便诬陷我们造反吧?”张拱日也笑道。
二十余勋贵都站了出来,人多势众,让他们面对洪承畴都感到十分的有底气。
“魏国公,你也是这样想吗?”洪承畴看向仍坐在原位的徐弘基。
徐弘基捋了捋胡须,淡淡道:“洪大人息怒,他们也都是好意,所谓一人计短,守城这么大的事情更应该集思广益,多听听其他人见解没有坏处。”
“呵呵......”洪承畴冷笑了起来,“诸位,若本督一意孤行,非要让你们去守外城呢?”
“洪大人,你何必如此固执?”赵之龙冷冷道。赵之龙现在有恃无恐,所有勋贵都一起反对,他就不相信洪承畴敢对所有人动手。
“既然如此,就别怪本督不客气了!”洪承畴冷笑道,“来人,请尚方宝剑!”
话音刚落,有中军捧着一柄宝剑走上堂来,雕着龙纹的剑鞘,黄色的剑穗,正是皇帝御赐尚方宝剑无疑。
赵之龙脸色一变:“洪大人,你可要搞清楚,你虽然有御赐尚方宝剑,可对四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但却杀不得我等勋臣!”
公侯伯等勋贵,便是犯下大罪,也必须由朝廷会审定罪,督抚官员哪怕持尚方宝剑也无权处置,要不然督抚权力也太大了。
“我是没权杀你们,但是却可以凭借尚方宝剑暂时将尔等收押!”洪承畴冷冷道,“前不久,城内出现反贼细作,锦衣卫一直抓不到,当时便怀疑有城中大员私通反贼。现在尔等公然反对本督,已经危害到守城大计,本督怀疑你们很多人已经被反贼细作劝降,要作为反贼之内应,破坏本督守城之策!”
“洪大人,你岂敢冤枉我们!”赵之龙又惊又怒。
洪承畴却不再理会他,一摆手,一队士兵冲上大堂,把这些勋贵都围了起来。
“咳咳咳,”一直坐着的魏国公徐弘基突然咳嗽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城过后,缓缓站了起来,对洪承畴道:“总督大人,不必如此,他们也是好意,都是为了守城。”
然后又对赵之龙等人道:“沂城伯,隆平侯,你们还不赶快向洪大人请罪!”
赵之龙等人也回过味来,知道在这总督衙门和洪承畴翻脸根本讨不了好,连忙变幻脸色,笑嘻嘻道:“洪大人勿怪,我等也是为了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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