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崇焕看来,虽然江东门失守,但局势还没恶化到不可挽回的程度。毕竟他手中还有大军十五六万,兵力仍然比皇帝要多。
而且除了控制的外城,应天府西南的溧水、溧阳等县,大胜关、秣陵关等要隘,都控制在靖难军手中。再加上南面的广德州,西南的太平、宁国、池州、徽州等府,整个应天府大半都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且和江西连成了一片。
有这诺大的地盘为后援,有着源源不断的兵力和钱粮补充,在袁崇焕看来,守住外城还是有很大可能的,至少能够守到湖广援兵到来。合江西湖广兵力,到时足以对禁卫军发起反攻。
“刚刚接到来自北方的消息,建奴再次入侵,进攻辽东,漠南蒙古人也蠢蠢欲动,崇祯根本无法调动辽东及各镇的边军。而就在前不久,孙传庭兵败南阳,河南局势大坏。再加上江南皆乱,漕运断绝,用不了多久,北方必然因为缺粮出现大乱,如此天时在我们一方!
我军已经攻入南京,秣陵关、大胜关及西南各府州县都已经归附监国,和江西湖广连成一片,在地理方面,我军也不属于崇祯一方。
更何况崇祯倒行逆施,视天下人为刍狗,南京的勋贵,东南的士绅官吏,无不背弃之。眼下江南各省皆乱,百姓们纷纷举义响应我江西义师,人心更在我们一方。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崇祯手中虽有数万之众,虽然取得小胜,但其终究会败亡。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共克时艰,攻下内城是早晚的事!”
袁崇焕再次召集手下将领重臣议事,在会议上如此道。
“阁部说得对,我等南京官绅皆愿支持阁部,支持监国!”钱谦益代表众文官表态道。
“阁部放心,兄弟们都不是孬种,誓要和无道昏君决战到底!”大将军宋进也代表武将们表态道。
“好,非常好。”袁崇焕抚掌而笑,对众人表态很是满意。
“报,阁部,禁卫军对朝阳门外秦淮河大石桥发动进攻,牛将军请求支援!”就在此时,突然有士兵冲了进来,大声报告道。
......
秦淮河大石桥后方,靖难军副总兵牛占山瞪着一双大眼,正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呵斥着一众手下。
就在不久前,数百禁卫军从其控制的营垒冲出,向靖难军阵地发起进攻,短短一个时辰内,接连突破了两道街垒,攻到了大石桥面前。
若是让禁卫军攻破大石桥,则意味着秦淮河防线被突破,内城的禁卫军便能和已经攻到江东门的李彦直部两相夹击,到时靖难军局面更加艰难。
而若是大石桥失守,靖难军统帅袁崇焕绝对不会饶过自己,不由得牛占山不着急。在派人去向袁崇焕中军求援之后,牛占山更是亲临大石桥,直接指挥作战。
站在桥后高地,牛占山看到攻来的禁卫军数量并不多,只有四五百人。而自己守在石桥两侧的部下足有五千之多。然而让他愤怒的是,十倍的兵力优势竟然无法展现出来,局面竟然让人数少的禁卫军压着打。自己的很多部下,表现过于懦弱,根本不敢和攻来的禁卫军厮杀,只会畏畏缩缩的躲在墙垒后面,任由禁卫军攻近。还有的部下,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胡乱放铳放箭,他妈的,铳子都打到天上去了,距离杀来的禁卫军十万八千里!
“他奶奶的,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牛占山愤怒了,提着鞭子冲到街垒前,冲着手下火铳手们就是一阵乱抽。
“眼睛是干什么吃的,不会瞄准了打吗,当枪药铳子不花钱吗?”牛占山怒骂道。
几个火铳兵被打的满地打滚,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爬起来匆忙装填火药。
李柱冷冷盯了牛占山一眼,慢条斯理的装着火药,把点燃的火绳夹在火绳夹上。
“啪”一鞭重重的抽在李柱脖子上,打的他一个趔趄,后颈处火辣辣疼,不由得扭头怒视牛占山。
“磨磨蹭蹭,装个火药这么慢,等你装好禁卫军都杀到眼皮子底下了!”牛占山骂道,看李柱还盯着自己,不由得更生气了,又是一鞭抽了下来。
李柱扭转火铳,用铳柄格挡住了抽下来的鞭子,铳口已经对准了牛占山。
“王八蛋,还敢挡!”鞭子被挡住,牛占山气得火冒三丈,再次扬起鞭子冲着李柱面门狠狠抽了下来。
然而还未等鞭子落下,就听“砰”的一声响,然后牛占山呆住了,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胸口出现的血洞,用手摸了摸,有鲜血正泊泊涌出。他万万没有想到,手下的士兵竟然敢对着自己这个将领放铳!
“你......”牛占山只说出一个字,浑身的力气已经全部消失,身躯直愣愣的向后倒下,重重的砸在地上。
在场的贼兵们全都愣住了,看着倒地的牛占山尸体,再看看铳口硝烟还未散去的李柱,皆感到不可思议。
牛占山,昔日赣州卧虎岭大当家,监国朱由崧册封的赣州副总兵,竟然被手下一个什长打死了!
“大当家!”
“将军!”
其心腹手下们终于惊叫出来,然后纷纷举起刀枪,要杀了李柱为牛占山报仇。
然而还未等他们冲上几步,突然有人举着武器挡在李柱面前,堵住了他们去路。
“快让开,他杀了牛将军,我们要把他千刀万剐!”牛占山的手下大叫着。然而更多的反贼默默的站出,挡在李柱面前。
“兄弟们,不要再给士绅地主老爷们卖命了!”鄙视的看了一眼牛占山的尸体,李柱大声喊道,“皇帝陛下要给天下穷苦人分田分地,咱们都是大明子民,跟着皇帝才能过上好日子!兄弟们,杀了这些将领的狗腿子,咱们投禁卫军去!”
“投禁卫军!”
“投禁卫军!”
石桥阵地上,无数反贼士兵举着武器大声怒吼。
数十个牛占山的心腹亲卫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他们骇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数以百计的自己人包围了。
在往日,作为将领的心腹,他们高高在上,对这些普通的士兵非常看不起,视为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而现在,这些以前被他们欺负的人站了起来,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
“兄弟们,咱们是自己人......”终于有人撑不住了,扔下自己手中的武器,对着围过来的李柱们挤出了笑脸,试图求饶。
“是啊,兄弟们,牛占山不是好东西,李柱兄弟杀得好!”其他牛占山的心腹也纷纷挤出了笑脸。
这一刻,没人再想着为死去的牛占山报仇。
“牛占山不是好东西,你们也一样!”李柱排众而出,鄙视的对这些人道。
同样出自卧虎岭,同样出自反贼,但反贼也分三六九等,也有人高高在上,也有人备受欺凌。
拿卧虎山来说,牛占山是大当家,一干心腹老贼是其狗腿子帮凶,整个卧虎岭周围的田地都是牛占山及一众老贼的,后加入的山贼只能给他们佃种,出山抢劫,抢到的东西牛占山及其心腹拿大头,其他山贼只能跟着喝汤。
造反前,大家被士绅地主老爷们剥削压迫,造反后,同样被牛占山及手下欺凌,没什么本质不同,都是勉强求活而已。
随着禁卫军的连续进攻,朝阳门到大石桥之间的街垒营寨几乎全部被禁卫军攻下,被俘虏的反贼士兵数量多达两三百人,这些反贼被俘虏后经过思想教育后都被放回。均田和人人平等思想的灌输,再加上公审大会对士绅地主们的控诉批判,这些反贼现在都清楚谁才是真的为他们好,谁才是自己人,大部分被释放的俘虏对皇帝对禁卫军已经生出认同。
而他们回来后,自然会把自己被俘后的见闻告诉其他反贼,可以说整个交战前线的反贼都人心思动,不止牛占山的手下。而对这种局面,上自袁崇焕下到牛占山,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在他们看来,手下的反贼们都出自江西,家眷都在自己的地盘,自然值得信任,应该不可能被禁卫军轻易策反。而从对这些俘虏回来后审问的结果来看,禁卫军也没有对他们进行策反,只是简单的放回而已。
被俘的反贼毕竟是自己人,既然被放回没理由不重新接收,禁卫军都没杀了他们,袁崇焕更没理由处置这些被放回的俘虏了,只能打散重新编入军中。
因为南京士绅勋贵们的归顺,袁崇焕一直认为人心在自己一方,但却忽略了普通士兵也是人,普通反贼也有思想。也许在袁崇焕这样的高官看来,只有士绅才算人,普通反贼士兵普通百姓根本不值一提。但就是这些普通反贼士兵,在关键时刻给了他重重一击。
“杀了他们!”冷冷的看了扔下武器被包围着的牛占山心腹,李柱下令道。
李柱心中清楚,既然要投禁卫军,牛占山及一众心腹的人头便是投名状。而杀了这些人,也断了整个石桥上的反贼士兵们的退路,让他们只能一心一意跟着自己投奔禁卫军。
有些反贼士兵还在犹豫,虽然他们已经决定投靠禁卫军,但毕竟对面被包围着的不久前还是自己同伙。有些反贼听到李柱命令后,去毫不犹豫的向牛占山手下举起了刀枪。这些牛占山心腹以前没少欺负人,现在正是报仇的时候。
刘文秀带队冲上大石桥,惊讶的发现对面的反贼全部放下了武器。
“将军,我等已经杀了守桥将领牛占山和他心腹,都愿归降禁卫军。”李柱率领众人恭敬的对刘文秀道。
“很好,很不错!”刘文秀满意的点头道。虽然李柱等人的举义使得他战功没有那么多,但不需要厮杀没有伤亡便拿下反贼重要阵地大石桥,让刘文秀很是开心。
拿下大石桥后,反贼控制的外城腹地将直接向着自己敞开,可以通过大石桥直接向反贼中军所在“大祀坛”展开进攻。
派人回城汇报战况的同时,刘文秀开始整顿归降的反贼。牛占山被杀,禁卫军攻来,一部分反贼仓皇逃跑,大部分反贼跟着李柱归降。
这批投降的反贼多达三四千,数量太多不太适合带回内城。而且这三四千反贼中有一两百人已经被俘虏过一次,经历过思想教育,剩下的反贼也大都从他们口中听过均田的事,对禁卫军的政策有所了解,也就没必要再带回城进行教育了。而且反贼军心已经动摇,再加上全面反攻在即,已经没有必要再放回这些人,去开展攻心战。
所以刘文秀把这些举义的反贼进行了编组,分成了数个队,暂时派出手下充任队官,而率众归降的李柱,也被任命为队官之一。然后刘文秀带着他们继续向外城进攻。
接到牛占山派人求援后,袁崇焕也抽调了两千手下来大石桥支援。然而未等他们到达大石桥,李柱已经杀了牛占山率众归降。眼看着禁卫军已经占了大石桥,这些援兵只能无奈退去。
接到大石桥失守的消息,袁崇焕很是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重兵镇守的石桥竟然这么短时间就被禁卫军拿下。
然而大石桥失守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噩耗一个借着一个。正阳门、红门、金门外的营垒接连失守,两日之间,先后有十多个重要营垒被禁卫军攻下,而失守的原因皆是守营垒的反贼士兵造反,和进攻的禁卫军里应外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将军宋进喃喃的道。
“俘虏,那些被放回的俘虏!”袁崇焕咬着牙,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十多个前线营垒中都有大量被放回的俘虏,这些俘虏定然都被禁卫军策反,才会不约而同的做出里应外合之事。
可是这些俘虏都是江西人啊,他们的家都在江西,为何会投降皇帝?袁崇焕一开始很是不解,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定然是皇帝的均田诱惑了他们!
“军心已失啊!”一旁的钱谦益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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