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城门处,看着被从城上抬下来的唐王朱聿键尸体,孙传庭微微皱眉。
“区区一远宗藩王,竟然敢觊觎九五之位,真是不自量力!”孟义山嘲笑道。
“好歹也是一藩王,太祖后裔,既然死了,就妥善安葬了吧。”孙传庭淡淡道。
这个世界有野心的人太多,唐王朱聿键不过是其中一个,看到天下士绅纷纷反对皇帝,认为机会到了,便试图举事争夺皇位,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的能力。这样的人越多,对天下造成的伤害越大。
“东翁,还是不要急着安葬吧,具体如何处置,还是禀明陛下,由陛下做主。”孟义山连忙道。
朱聿键做出谋逆之举,犯下了大罪,虽然自尽而亡,但皇帝会如何处置他还为未可知,唐藩必然会被除藩,唐王一系宗室又会被如何处置,这些都得由皇帝做主。再说,即便安葬,是以藩王之礼,还是按照罪臣礼仪安葬,一切都有讲究。毕竟涉及到藩王,太祖血脉,如何处置已经超出了孙传庭这个督师的权限。
“那便禀明陛下,由陛下做主吧。”孙传庭点点头,知道孟义山说的对。
一场大战,击溃了红巾反贼十五万大军,被红巾贼拥立为监国的朱聿键自尽,可谓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如此大胜,自然得尽快向朝廷向皇帝报捷,在捷报上顺便把朱聿键自尽的事说说就行。
红巾贼十五万大军崩溃,半数贼兵当场投降,剩下的皆随着李岩兄弟向南逃去。李鸿基带领骑兵一路追杀,又斩杀数千迫降万人,一直追杀到天色昏黑,方才带兵返回。
经过连夜统计之后,战果终于弄清,此战共斩杀反贼八千余,俘虏倒有九万五千三百余人,缴获粮食十万余石,其他各种物资无数,可谓是大胜。
和巨大的战果相比,损失却没有多少,共战死士兵五百余,受伤者一千多人。
之所以伤亡这么小,是一开始孙传庭便采取了守势,一万多大军列成利于防守的圆阵,靠着火铳远程杀伤贼军。七八万贼军猛攻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无法攻到阵前,更不用说攻破阵列了。
而正在双方激战之时,李鸿基率领骑兵从后方杀出,杀了贼军一个措手不及,直致贼军彻底崩溃。而造成的伤亡一部分是李鸿基部下骑兵破阵之时损失的兵力,再就是孙传庭部步兵在先前战斗中被反贼弓箭所伤。而等到反贼大军崩溃以后,伤亡便非常之少了。
九万多俘虏,如何处置也是一个问题。经过仔细考虑之后,孙传庭留下了五千兵力,用来看守整顿这些俘虏。然后亲率一万五千大军,向逃跑的贼军进行追击。
李岩此人能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发展到十多万大军,能力着实不凡,在加上其身边有牛金星宋献策这样的狗头军师,若是不趁早铲除,早晚还会生出祸患。
......
李岩兄弟一路溃逃,一直逃过了长陵山到了叶县境内,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左右,仍然聚在他们身边的将士不到千人。
“十五万大军啊,竟然只剩下不到千人,如此惨败,皆我之过也。”李岩悲痛道。
“大哥不要悲痛,大不了咱们兄弟从头再来。”李牟劝慰道。
李岩叹了口气,先前那么好的局势都落得如此下场,重头再来谈何容易啊。
“大将军不必灰心,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昔日汉高祖也是屡战屡败,但亥下一战大破项羽,方才奠定了大汉四百年的江山。皇帝朱由检昏庸无道,视天下士绅百姓为刍狗,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横征暴敛0巧取豪夺,天下人不直其久矣,各地百姓举义必将此起彼伏,禁卫军再强悍,也必顾此失彼,咱们有的是重头再来的机会。”牛金星也劝道。
“军师说的是,我记下了。”李岩点点头,重新焕发出斗志。
“诸位,咱们接下来该往何处?”李岩问道。
“自然是回南阳了,现在整个南阳府还在咱们手里,所有士绅都支持大将军,咱们只要返回南阳,便可从各县征召兵力,很快便能恢复实力。”宋献策连忙说道。
“南阳是要回的,但已经不再适合作为根基。”牛金星却道。
“为何不适合?”宋献策用三角眼瞥了牛金星一眼,不服气问道。
“南阳士绅之所以支持咱们,是咱们拥戴唐王为监国。皇帝身陷江南,咱们又兵力浩大,南阳士绅看到了北伐靖难成功的希望,以为跟着咱们能做个开国功臣,这才纷纷支持。而现在,咱们兵败不说,唐王也被咱们抛到身后,必然已经无幸。没了唐王这杆旗帜,再加上孙传庭大胜所带来的震慑,这些士绅都是首鼠两端之辈,接下来如何选择已经很难说。”牛金星解释道。
什么很难说,恐怕大半士绅都会改弦更张吧,李岩点点头,认可牛金星的分析。
宋献策张了张嘴,想反对牛金星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对。因为他心中清楚,牛金星说的是对的。便是宋献策自己,若是有其他退路的话,也不会选择跟随李岩逃亡。
“大将军,咱们在叶县停留一下吧,先收拢一下军队,然后再返回南阳城。”牛金星建议道。
“不可,那孙传庭肯定会派兵追杀,咱们在这里停留的话,若是被追上怎么办?”宋献策被吓了一跳,连忙反对道。
“就咱们现在这点人,即便能逃过追杀又能成什么事,还是军队多些比较好。”牛金星道。
李岩点点头,明白牛金星的意思。就这不到千人溃兵,实力实在太差,恐怕连一些大的士绅的实力都比不上,战败的消息很快会传回,若是南阳的士绅起了其他心思,自己等人将会非常危险。手中必须有足够的兵力,才能震慑其他人,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便在叶县待上一日,收拢一些兵力再说。”李岩道。
从当天开始,陆续有溃兵来到叶县,半天的功夫,便收拢了数千溃兵,到黄昏时,收拢的败兵已达万人。实在是李岩统率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是南阳人,他们即便溃逃,也肯定是逃回南阳老家,而叶县是许州进入南阳府的毕竟之路。
“大将军不好了,禁卫军骑兵杀来了,距离只有二十里!”一骑飞速逃回,马上的哨探高声禀报道。
“撤,快撤!”李岩慌忙道。
“大将军,眼看就天黑了,禁卫军骑兵天黑前未必能够赶到,咱们是不是在城中歇息一夜,等到明天一早再撤?”宋献策建议道。
“你要是不懂就闭嘴!等到明天一早,咱们还走得了吗?”李岩呵斥道。
宋献策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多言了。
就在天黑之前,李岩仓促带领败兵离开了叶县,踏着夜色披星戴月向南阳继续逃去。
一更时分,李鸿基率领骑兵赶到,只看到一座敞开城门的县城,和满城惊惧的百姓。
“大哥,咱们是不是连夜追杀?”袁宗第问道。
李鸿基摇摇头:“算了,先在叶县城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追击。”
连夜追击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会有一定损失,别的不说,跑了一天的战马便会经受不住,到时还不知道会死多少战马。反正红巾贼已经大势已去,根本已经守不住南阳,也没必要迫的那么紧。还是在叶县休整一下,顺便等等孙传庭统率的主力。
李岩带领溃兵一路奔逃,根本不敢稍作停留,便是经过裕州城都没停留,只是派人入城索要了部分粮食,便继续奔逃。因为其逃得太快,裕州城内的官民竟然还不知道兵败的消息。
一路奔逃,不时有贼兵跟随不上队伍落到了后面,也有贼兵见机不妙趁机脱离的队伍。逃到堵水时,在叶县收拢的万余军队只剩下不到三千人。
“过了堵水,再行半日,咱们便能赶回南阳城,到时可以好好休整休整。”李岩指着不远处的堵水,对众人道。
南阳城还有万余军队,其中大半都是红巾军,是李岩为了控制南阳文武特意留下来的嫡系,到了南阳城,和留守军队汇合,有了足够的实力,便可以定下一步举止。
“南阳已经守不住,咱们到了南阳收拢军队钱粮,径自南下前往湖广,去投奔江西。”牛金星建议道。
因为距离太遥远消息传递太慢,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袁崇焕兵败南京的消息。在牛金星看来,南阳已经守不住,经历了大败的李岩已经没了别的去处,最好的去处便是去江西,投奔江西的监国朱由崧。
“对极,对极,牛军师说得对,咱们应该去江西。”宋献策连忙说道。哪怕是宋献策也清楚,既然南阳守不住,李岩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接下来必然面临着禁卫军无穷尽的追杀,倒不如去投奔江西,自己凭着红巾军副军师的身份,说不定能在江西朝廷混个一官半职,总比一直逃亡要强。
“不去江西!”
谁知道,一直以来对牛金星言听计从的李岩却断然否定了牛金星的建议。
“大将军......”牛金星急了,正要继续劝说时,李岩却挥手制止了他。
“军师的意思我明白。但要是去江西的话,即便能被江西接纳,从此只能寄人篱下,从此恐怕再无出头机会,这样的日子我李岩不想过。”李岩冷然道。
“大将军文武双全,便是到了江西朝廷也定然会被重用。”牛金星还试图劝说着。
李岩摇摇头:“便是被重用也是寄人篱下,从决定举兵造反开始,我李岩便下定决心,要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要不然当初我便不会离开红娘子!”
当时随同红娘子造反时,在杞县陈州等地闹得是轰轰烈烈,红巾军很快发展到十多万人,而且红娘子对李岩是言听计从。即便如此,李岩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红娘子。现在让他去投奔江西的朱由崧,他又如何甘心?
“唉,不去江西又能去哪里?”从李岩眼中看出勃勃的野心,牛金星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郧阳!”从李岩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郧阳?”牛金星愣了一下。郧阳他是知道的,属于湖广管辖,位于襄阳以西,位置在襄阳和汉中府之间,到处都是大山,很多山都是没有人烟的野山,非常之偏僻。
“郧阳四面皆山,利于防守,只要咱们打下郧阳府,便可以凭借山势抵挡住禁卫军进攻。然后在郧阳慢慢发展,积蓄实力,坐等天下大变。到时咱们可以向东攻打襄阳,或向西经汉中攻入四川。”为了稳定部下之心,李岩耐心的解释着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是逃亡路上反复盘算,到现在方才拿定主意。
“郧阳好,到时即便打不过禁卫军也可以逃入山中。”宋献策第一个表示支持。
对宋献策来说,只要不继续逃亡就行,身为李岩的副军师,哪怕将来的地盘再小,也可以过的不错,总比以前四处流浪给人算命要强。
“郧阳也行吧。”牛金星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李岩分明已经拿定了主意,牛金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动,再劝的话必然会被疑心。
罢了,既然选择了辅佐他,那便跟着走下去吧!
“诸位,等咱们到了郧阳,我给大家都分上些田地,雇人耕种,到时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咱们先赶回南阳,把南阳城的家当多搬走一些,这样将来才能过上好日子。”李岩笑着对众人道。
“大将军说的对。”
“跟着大将军吃香的喝辣的。”
身后的部下纷纷叫道。
士气尚且可用,听着部下的叫声,李岩脸上露出了微笑。
“走,过堵水,回南阳!”李岩马鞭前指。
“大将军不好了!”就在此时,一骑如飞而来,正是派出哨探的骑兵。
“大将军,堵水桥被人毁掉了,咱们过不去了!”哨骑气喘吁吁的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