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把来月,县尊劳心劳神,如今身子累垮了,刚才晕过去摔下了台阶!”
“案子……暂时怕是审不了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差役介绍着情况。
前来听审的乡绅们,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火力,眼下胡元钧直接“晕了”,也让他们只能偃旗息鼓。
“县尊打算什么时候升堂?”有人当即问道。
差役面露为难之色,答道:“县尊摔得起不了身,这只怕难了!”
谁知就在这时,刘权大声嚷嚷道:“县尊判不了,我就去府衙告!”
“没错,去府里告!”
人群中,不乏好事之徒起哄,让一众乡绅们极为不爽。
有乡绅奚落道:“去府里告?这天下有的是讲理的地方,你去哪儿都是输!”
“不知所谓!”另有乡绅说道。
然后,这些人就联袂离开了,和泥腿子多说只会让他们觉得跌份儿。
乡绅们离开了,刘权却丝毫不慌张,只因为他慌也没用。
“去府里告,只怕你会输啊!”王歆走到了刘权面前,面色平静提醒道。
上下打量了王歆,再看了他的身后的随从,刘权便知此人不简单。
“公子,如今是新的皇上了,世道都变了……”
“若用我这条贱命,换那些老爷们一家人老小的命,我也值了!”刘权大声说道。
没等王歆发问,立刻就有人问道:“你凭什么换那些老爷们的命?”
“那些老爷们私瞒土地,那就是违抗皇上万岁爷的旨意,这事儿捅出去他们不得死?”
现场沉默时,有脑袋反应快的人说道:“所以……你要的四十亩地,是张大户家私瞒的?”
“既然没有上报官府,那就是无主之地,我说是我的男的有错?先到先得嘛!”刘权痞笑说道。
“依你这么说,陈员外有七十亩地,我也可以说是我的了?”
指着说话那人,刘权连忙说道:“当然可以,自有皇上万岁爷给咱做主!”
一时间,现场众人都议论起来,全都在交流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身处其中,王歆才知道自己了解太浅。
这些大户比他想象中要胆大,竟然瞒报了这么多的土地。
听了刘权的讲述,在场百姓打开了新天地,也都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只不过,他们不会立刻诉诸行动,而是会等刘权这事有了结果再说。
当然了,百姓星弟肯定支持刘权,所以也乐意为他造势。
以至于虽未升堂审案,但这事儿的热度却变得更高。
王歆离开了的人群,宣宁县衙他已没了进去必要,他觉得刘权这件案子更值得关注。
时间过了两天,知县胡元钧都无法理事,而县丞又以收税为由脱身,以至于案子迟迟无法审问。
谁知刘权这厮也没闲着,两天的时间又让他寻了几处漏洞,竟又告了县里无为大户,给自己主张了近三百亩土地。
五月初二,刘权把案子告到了府衙,这一举动又引来更多乡绅围观,这让张知府很为难。
府城有头有脸的人,以及各县乡贤大户,全都在他这儿施加了压力。
而另一方面,巡察御史胡礼贞也注意到了这件案子,并告知他一定要秉公判案。
这一下,直接把张知府架起来了,于是他只能暂且拖着,只等着平虏饷征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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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案子悬而未决,导致事情发酵得越来越离开,乡绅大户们把消息都传开了。
一直以来,面对朝廷的高压政策,乡绅们采取了退避,这次事件恰巧让他们联合了起来。
本来杨知府想秉公判案,可当越来越多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一个小小知府也扛不住了。
于是乎,他也病倒在了任上,学着胡元钧把锅给甩了。
士绅们只觉得自己赢了,这事儿拖下去就得不了了之,谁知刘权这厮也是不怕死,竟直接告到了静安府的按察使司。
听到外面的鼓声,江西按察使赵耀垠一脸苦涩,此刻他的大堂可谓高朋满座。
在刘权放话,说要到郡城讨公道时,就陆续有人找上了他,希望他能为士绅们做主。
“臬司大人,那刘权不过是个地痞无奈,横行乡里干过不少恶事,官府早就该对其严惩!”
“如今他胆子越来越大,竟讹上了县里大户,大人岂能为虎作伥?”
“正是如此,如今朝廷征税讹,各地大户都尽心纳税,可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是啊大人,若让那姓刘的地痞奸计得逞,这世上可就没有公道可言了!”
“大人老家也有产业,若也被地痞无奈盯上,难道也任由他们掠夺?”
赵耀垠眼前,全是些七老八十的前辈,这些德高望重且曾身居要职,说的话赵耀垠也只能虚心听着。
此刻,外面的鼓声仍在响动,惹得赵耀垠很是心烦。
“来人!
“卑职在,请大人吩咐!”
“先把人带进衙门,别让他敲了!”
“遵命!”
吩咐完这件事,此刻众人仍盯着赵耀垠,只等他给出个说法。
“诸位,此案干系重大,本官不敢擅作主张……”
站起身来,赵耀垠目光扫视众人,说道:“此案,本官会上报巡抚大人,到时上官自有公断!”
换句话说,此刻赵耀垠选择了甩锅,这一手段他也玩得很明白。
“诸位还是先请回把,即便巡抚大人无法处置,还有阁老会给诸位一个公道!”赵耀垠笑着说道。
换句话说,在赵耀垠看来,这件事巡抚丁彦也不敢决断,最终还是会闹到谢孝方处。
也唯有谢孝方,这位身负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权的内阁大臣,才敢碰这小小几百亩的土地案。
见众人毫无动作,赵耀垠接着说道:“本官还有要事,就不陪诸位了!”
然后,赵耀垠直接就溜了,独留一众老头子在原地。
众人沉默了一阵,只听有人说道:“得多找些人请愿,若是让一个小小地痞赢了,往后咱们还能掌控什么?”
这句话,很快引来众人附和,为这事儿他们确实很团结。
只因这小小案子,关系到他们最根本的财产,既对土地的掌控权。
若一个地痞都敢占他们的地,那其他人不都得起心思,打他们未申报土地的主意。
紧接着,一众老头儿走出了按察司,然后便往各自回家去了。
他们回家可不是为了歇着,而是为了联系更多有能量的人,跟他们一起向官府施压。
他们不敢站在皇权对立面,但对付一个小小地痞的胆量,却还是有的。
于是乎,小小四十亩土地的案子,如今确实闹得越来越大了。
而这一切,全程都看在王歆眼中的,官员们帅锅的手段,可是让他大开眼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