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如水。
瑞妮脸上红潮未退,狸猫一样蜷缩在马库斯胸口,长发在马库斯胸膛上轻轻地拂动。
马库斯仿佛没有感受到身旁少女的忐忑,倚靠在床头,手掌轻轻摩挲着瑞妮的肩头。
泰瑞纳斯国王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二次战争之后,东部王国的力量格局被重新洗牌。曾经最有希望和洛丹伦南北分治的艾泽拉斯王国在战争中失去了首都,此时刚刚归国的年轻国王瓦里安正带着他的子民恢复元气,相当于默认退出了对战争红利的瓜分。
吉尔尼斯则不满于洛丹伦提出的严苛征税,放弃了银松森林的大片土地,筑墙自守,格雷迈恩家的孤立政策不出意料会一直持续到大灾变前后。
斯坦恩布莱德位于奥特兰克王国东部,而奥特兰克王国因在战争中首鼠两端,试图与部落缔结和约而遭到整个人类世界唾弃,分崩离析难以避免。
“玩正治的心都脏啊……”温香软玉在怀,马库斯心中却没有丝毫旖旎之念,贤者模式下的小马哥抱元守一,灵台清明。
按理说这样规模的兽人叛乱在二战之后每年都有发生,往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无需洛丹伦王国如此兴师动众,不但派出了乌瑟尔这样的重臣,还将王子阿尔萨斯送到了前线。
“泰瑞纳斯想对奥特兰克下手了?”
虽说有前世的记忆作为参照,奥特兰克在战后的确是被洛丹伦吞并了大部分领土,但身处局中,马库斯仍有一种当局者迷的困惑感。
“不应当啊,”他思忖着,“奥特兰克如今乱象频生,人心浮动,洛丹伦如果想吞下奥特兰克,不说传檄而定,只要联合国内有二心的军功贵族,里应外合之下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为了区区一个奥特兰克,抽空洛丹伦王城内的防备,陷自己于危险之中,泰瑞纳斯的这一步棋实在是算不上明智。
“等等!”马库斯瞳孔骤然一缩,不由得念出了声:
“陷自身于危险之中……”
半梦半醒之间的瑞妮感觉自己的抱枕忽然变得僵硬,臻首在马库斯胸口转了转,迷茫道:
“什么……危险?”
“呵呵,”马库斯在她额头浅吻一下,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不给你的小男人留面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的回合,抽卡!”
“呀!!!”
………
“我出去的这些天,王城里可能会出点小乱子,你不用紧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就行。”
马库斯搓了搓手指,圣焰亮起,点燃了他手中的香烟。
“罗宁的防御法阵范围有限,无论门外多大的动静,你千万别出门。”
瑞妮先前的旅店被人点了一把十分蹊跷的火,因此马库斯提前磨着罗宁在新家的地下铭刻了防御符文。
“那么危险吗?”瑞妮诧异道,“要不……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马库斯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国王亲自指派的差事,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见少女一脸担忧之色,马库斯打趣道:
“圣光在上,我竟然把城西雌豹子养成了波斯猫,简直是暴殄天物。”
瑞妮闻言柳眉倒竖,劈手夺下马库斯叼在嘴里的烟,猛吸了一口。
“放你酿的屁,明明是老娘养着你,小白脸!”
修长的双腿从正面夹住了马库斯的腰,瑞妮居高临下地一个烟圈吐在马库斯脸上,冷声道:
“交房租了。”
“还来?”
“嗯?”
“遵命……女王大人……”
………………
“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
洛丹伦郊外的小路上,阿尔萨斯诧异地询问没精打采的马库斯。
由于此行可能会参与战斗,老马哈尔斯被马库斯托付给了瑞妮照顾,顶替它工作的是一匹身披金色铠甲的神骏战马——圣骑士职业马。
前夜的连番鏖战让马库斯有些精神不振,听到阿尔萨斯的话,他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回答道:
“注意你的语气,列兵,现在我是你的队长。”
王子身上套着一件平平无奇的洛丹伦制式战甲,除了没戴那个只露出眼睛的铁桶头盔之外,和城郊巡逻的王国骑士别无二致。
“有什么可兴奋的,上次去达拉然走的不也是这条路?”
马库斯捶了捶有些酸胀的后腰:“你得看清你自己的身份,这一趟咱爷们儿也就是走一个过场,八成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王子闻言皱起了眉毛,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马库斯瞄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做什么孤胆英雄,我不介意在之后的路上把你捆在马背上。”
马库斯伸出拇指向身后指了指:“你父王派来的监军可不是吃素的。”
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将二人簇拥在队伍中间,这些人是此行马库斯名义上的下属,只不过从马库斯的视角看过去,这二十来人头顶有名有姓,没有一个属性比他低的。
马库斯也不以为忤,此行说白了就是泰瑞纳斯给宝贝儿子混资历的,自己这个队长也就是个挂名的傀儡罢了,真遇上什么危险,估计这些骑士会毫不犹豫地接管指挥权。
阿尔萨斯神色有些恹恹,颇为郁闷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上一次战场。”
马库斯挑了挑眉,斜着眼睛睨了一眼还是个小愤青的年轻王子:
“二傻啊,你见过兽人吗?”
“远远地见过……”阿尔萨斯摇了摇头,“燃烧平原之战后,图拉杨爵士押回国一批俘虏。”
“洛丹伦还不需要他的王子和这些家伙短兵相接,”马库斯笑道:“你活着,其他人的死才有意义,你见过身先士卒的国王吗?”
“见过啊,父亲年轻时也是亲临前线,还有瓦里安,据说他……”
“停停停……”马库斯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不已:
“当我放屁,你只要记住,你要是刮破点皮,会连累很多人就行了。”
沉吟了片刻,他还是补充道:
“暴风城的习俗和咱洛丹伦不一样,掰筷子可不是啥好文明。”
正值叛逆期的小王子郁闷地一夹马腹,不再言语。
………………
希尔斯布莱德丘陵,洛丹伦军营。
须发花白的老骑士走进军帐,刚卸下的沉重胸铠在盔甲架上隐隐冒着热气,乌瑟尔赤裸着上身,接过亲兵递来的水瓢,痛饮了几口,将剩余的半瓢水浇在了有些发红的肩膀上。
斯坦恩布莱德,或者说整个奥特兰克王国的情况比乌瑟尔预想中复杂得多。
同早前那些挥舞着木镐石斧,玩笑般的兽人奴隶“起义”截然不同的是,发生在这里的囚犯暴动显然经过了十分周密的计划,成建制的兽人军团在驱逐了他们的守卫后,牢牢地把守住了通向奥特兰克王国的两条咽喉要道,通向安多哈尔的冰风岗也被兽人们扼守。
联盟的军队被骤然发难的兽人奴隶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组成大部分为各地贵族私兵的部队本就没什么战斗意志,平日里被他们视为猪猡般的兽人奴隶突然拿起武器,残忍的杀死了他们的同伴,这样的恐惧让他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放弃了奥特兰克东部的大片领土,乌瑟尔到达时,这些溃军已经败退到了塔伦米尔以南,极大地动摇着援军的军心。
尽管泰瑞纳斯为了平定这场叛乱动员了大量的部队,但身为指挥官的乌瑟尔心知,这些士兵中的绝大部分要用来封锁兽人叛军的退路,还要留下一部分提防首鼠两端的奥特兰克军队,真正能够用于镇压叛乱的兵力仅有十之二三。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奥特兰克内部的复杂局势了。
二次战争中,由于奥特兰克国王艾登·瑞佩诺德在战争中和奥格瑞姆缔结了盟约,为部落让开了要道,险些导致兽人军队长驱直入洛丹伦腹地。
旧部落战败后,联盟诸国一致认为艾登的背叛行径不可饶恕,不配再坐在奥特兰克的王座上。
出于兴亡继绝的目的,联盟各国就奥特兰克的继任君主人选进行了长达数年的博弈。
由于众望所归的继承人选普瑞斯托领主(死亡之翼的马甲)的突然消失,奥特兰克的继承问题就成了一笔烂账,
泰瑞纳斯属意于艾登的儿子艾利顿,而吉尔尼斯的格雷迈恩家族却坚持推举艾登的侄子依西顿登上王位。
老国王对吉尔尼斯的要求嗤之以鼻,你吉恩打仗的时候出了有一个连吗?瓜分战争红利的时候你蹦出来的倒是快,好大的脸。
吉恩也是不忿,在他看来要不是兽人横插了一杠子,奥特兰克早就是吉尔尼斯国土的一部分了。
激流堡话事人索拉斯?托尔贝恩则表示:哎哎哎,都是生死弟兄,别为了这么点地方伤了和气。要不这样,我们托尔贝恩家是阿拉索正朔宗亲,你们也别争了,老大哥吃点亏,这点不毛之地我就笑纳了,省得你们打起来。
洛丹伦强调战争贡献,吉尔尼斯高喊自古以来,激流堡拎出法理地图,三方各执一词,可奥特兰克内部呢?
国王艾登·瑞佩诺德心如明镜,任由人类世界唾骂,我自岿然不动,下台就要被清算,艾登表示我死也得死在王座上。
国王的两位子侄各有外部势力支持,又各自拉拢了一拨廷臣,战后不过四五年,小小一个奥特兰克,竟有两个姓氏三个皇上,老百姓有点冤屈都整不明白上哪个衙门。
眼看着事态平息,吉尔尼斯退群了,洛丹伦即将入主奥特兰克的档口,茫茫多的兽人奴隶又堵住了前往奥特兰克的各处要道。
国内军阀混战,国外叛军守门,乌瑟尔头皮有点发麻,这仗也忒难打了。
沉吟间,亲兵趴在他耳边,低声汇报了一句。
“什么?”
乌瑟尔皱眉道:“这不是胡闹吗?王子才十六岁,怎么能……”
话到中途,老骑士却愣住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
“陛下,您这是要……”
………………
“泰瑞纳斯国王。”
洛丹伦王城,一袭黑衣的潜行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泰瑞纳斯背后。
“消息已经传达给光明使者阁下了,我的人回程的途中确认了沿途的安全,有御林铁卫的保护,王子殿下的安危无虞。”
黑衣潜行者嘶哑着嗓子道。
“辛苦你了帕索尼娅,特意从暴风城赶来。”
泰瑞纳斯温和道:“洛丹伦就像是个大号的筛子,某些人总能在国王吃午饭的时候拿到我晚餐的菜单,”
见潜行者沉默不语,泰瑞纳斯继续问道:
“城内的情况如何?”
“您特别叮嘱的几位贵族没有什么异动,但他们家族的年轻人在这段时间来往频繁。”
“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
泰瑞纳斯撂下羽毛笔,扭了扭脖子。
见潜行者点头,他嘴角扯了扯。
距离他登基已经三十余年了,那些家伙的手段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推出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试探国王的底线,事后毫不犹豫地抛弃掉这些支脉族人。
“放出风声去,务必要让他们相信,吞并奥特兰克只是第一步,洛丹伦国王想要彻底断掉奴隶矿场的生意。”
泰瑞纳斯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散布王国军队在斯坦恩布莱德战事不利的消息,说得模糊些。”
“这……很容易引起民变。”
泰瑞纳斯敲了敲额头,轻叹道:
“民变民变,哪来的那么多不安分的民众,实在难免的话,摸清作乱的背后推手是谁,有他们好看的时候。”
说到这,国王睁开眼睛:
“那些地方都保护好了吗?”
“是,”潜行者点了点头,而后迟疑道:
“那个叫瑞娜的女孩……她住处布置了防御性的奥术魔法,我的人没办法太过接近。”
“瑞娜?”泰瑞纳斯思索了一阵,笑了。
“那个小猴子人缘倒是不错,罢了,远远地看着就行,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潜行者的身形消失不见,月光如水,摇曳的烛火映亮了老国王沟壑纵横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