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未到,白昼已经变得十分短暂。午后一番打闹,渐渐地又金乌西坠,一轮残月挂在柿子树头,漫天繁星璀璨的厉害。
寒风呼号而过,竹林窝子西侧的厢房之中灯火如豆,缓缓摇曳着。麻纸糊了的窗户映着几个人影,又被寒风吹得呼哧呼哧的响着。
柳云卿三人此刻已经苏醒过来。连日赶路原本就疲惫不堪,晌午之时又吃下了有蒙汗药的饭菜,此刻浑身无力,脑袋木木的,只得投宿在此。
墨娘子在地上轻声抽泣着,呆虎儿被五花大绑到柱子上,目光呆滞,如丧考妣。杨提辖喝着淡酒,不时的往呆虎儿与墨娘子那边看着。
“辛亏提辖机警!”柳云卿一边吃着由三郎熬的小米粥,一边叹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自离京以来,这一路上魑魅魍魉不知有几多?要不是提辖与教头保着小生周全,此刻早就作了他乡的孤魂野鬼了。”
“大官人不必妄自菲薄!”杨提辖看着柳云卿惨白的脸儿,目光满是诚恳的说道:“此不过雕虫之计,举手之劳。大官人乃是陶朱公在世,度假村开业以来,汴梁谁人不知大官人的手段哩。”
林教头放下粗瓷大碗,用手抹了嘴,也言道:“大官人此番入京,就像大鹏展翅,直上九霄了。这才是天大的本事,何来百无一用之说哩。”
说到入京以后的事,柳云卿也满是欣喜,恨不得肋生双翼,就这般直奔东京而去。想着要将这些日子受到的围追堵截,明杀暗害,悉数以雷霆手段降给那些“响马”背后之人的身上,才可解气。无奈此刻身处路途,客宿荒山野岭,而又命若游丝,只得端起粗瓷大碗,吸溜吸溜的喝起小米粥来。
荒郊野外,虽然刚刚入夜,也是十分寂静。林子之中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习以为惯的黄狗对此置之不理,早就将狗嘴拱到肚子之下,卧在了狗窝之中。
月落乌啼,繁星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西厢房之中,柳云卿等人轮流深睡,鼻息如雷,都将墨娘子低低的抽泣之声盖了过去,也算是另一番的宁静。
林教头坐在炕头想着心事,偶尔用绣花针拨一下油灯灯芯,偶尔也会看看那呆虎儿与墨娘子二人。
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再兼得身体也累,林教头只觉得眼帘沉重,周公声声呼唤。只是这墨娘子与呆虎儿双亲已经逝去,又别无儿女。如今爱女小丫被“响马”所挟持,难保不会铤而走险,故而林教头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小心应对。
“汪汪汪汪!”
一阵犬吠打破了宁静,墨娘子停下了抽泣,呆虎儿也侧耳倾听,林教头从窗户之上,麻纸指头大小的破洞望去,借着星光看到林间古道上走来了七八个黑影,隐隐约约又有铃铛之声,细看有一队骑马之人纷纷将脑袋深埋在衣领之中,马儿打着响鼻,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小店而来。
小店地处荒野之中,行路之人一旦错过,不知要多走几多路程,才到得有人烟之处。故而远客深夜投宿也是寻常之事,那墨娘子期盼着变数,故而心思瞬间活络起来,眼珠滴溜溜的乱转。
林教头看着也呆虎儿挣扎起来,急忙又叫醒柳云卿三人商议应对之策。柳云卿揉着惺忪的睡眼,对那墨娘子言道:“既然有客前来投宿,定然不能拒之门外。而今日一番波折,小生也信不得贤伉俪哩。如之奈何?”
“大官人说的在理。今日这番龃龉,奴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纵然此刻心中再无叵测之意,然性命之重,大官人岂能轻信于小妇人。”墨娘子小心翼翼的看着柳云卿,忐忐忑忑的说道:“要不以这呆子为质,奴家独自前去照应则个。便让他们宿在奴夫妻的房间内就是。明日拂晓,大官人一行这就上路,如此则神不知鬼不觉了。”
三人闻听此言,也觉得极为有理,再者也只能如此了。
“就这般行事。”柳云卿看着那伙夜行之人走得越来越近,狗吠之声也愈加地大了,急忙言道:“提辖,快把那呆虎儿的嘴堵上。”
杨提辖应诺一声,便将一团麻布塞到了呆虎儿嘴中。墨娘子一步三回头,边走边看着神情激动的呆虎儿,夫妇二人用眼神互相安慰一阵,这就出门而去。
“咯吱!”
随着关门声响起,三郎上前吹灭了油灯。
墨娘子提着灯笼往北面大屋而去,一边呵斥着黄狗道:“叫甚的叫!”
柳云卿透过窗户瞧着外面的光景,渐渐地那伙赶路之人越来越近,面目也愈加清晰起来,这一看吓得出了一身地冷汗。
原来这为首一人正是当日在四十里铺遇到的那个“响马”。
见柳云卿一下子呆滞起来,杨提辖与林教头又轮番看了一看,四人惊吓之余,纷纷提到躲在了门后,茅屋之中气氛愈加紧张起来。
却说那“小钟馗”当初在四十里铺袭杀柳云卿一行失手之后。白白损失掉八九个得力的兄弟,而又遭到那东京而来的陆姓虞候好一通毒打,之后又被其胁迫着来到了这襄邑县地界。
自四十里铺出发,明面上“小钟馗”及三个真正的响马领头,而实际上,那陆姓虞候带着五六个高手掺杂其中,陆虞候自然才是真正的核心。
此刻“小钟馗”边走边回头,对那陆虞候言道:“小丫头片子已然病入膏肓,此刻带在身边,让那店家夫妇看到,终归不好。那呆店家虽然笨头笨脑的,然则打斗起来,几位差爷一旦稍有差池,晦之晚矣!”
“休要聒噪!”陆虞候呵斥着小钟馗,回头见趴在马背上的小姑娘还在昏迷不醒之中,叹气道:“哎!那柳小乙自四十里铺之后,便了无音讯。我等寻着蛛丝马迹而千里追踪,人吃马嚼的全由本虞候承担,上面打赏又少,如之奈何?
想那柳小乙此刻或许抵达汴梁也未可知。而我等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岭还不知要寻觅几多时日,这小丫头得了伤寒之症,难道要我等前去襄邑县求医问药不成?
不若敲诈上那风骚店家娘们几十贯大钱,弟兄们去那沿途商埠享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