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癫狂,不可理喻的。
当一场空前盛大的战争摆在眼前,置身于其中的人,思绪会被战争影响,如一点点被腐蚀的齿轮。
到达一定程度,连当事人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张辽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他不想在看见部下们进行那种惨烈的攻防战,这个想法涌上脑子。
往常还能思考一二,现在连细想都没有,直接单骑冲过去。
看着还没关的寨门,他大喊出自己的名号,冲入敌阵。
精神亢奋加上本身勇武过人,他秒杀六名披甲的军官,驰骋战场恐怖的身姿让营门口乱成一团,尖啸呼喊,他们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终于崩溃了。
张辽成功杀入营门,连人带马都是一身鲜红,马蹄踏过,地面留下血色蹄印。
“放箭,射死他!”营寨上的将领气急败坏地大喊,被张辽一瞅,吓得跌坐在地上,冷意从脊梁骨往上窜。
数十名弓箭手放箭。
张辽胯下非是什么宝马,速度没有快过弓箭。
数十支箭落下,敲得甲胄叮当响,胯下战马没有防护,被箭射中不少,失控地跑起来。
一名士卒挥刀斩断马腿。
战马往前倒下。
张辽随之滚落在地。
先前还畏惧他的袁军士卒,一个个眼眸放光,像是看着行走的黄金,争先恐后冲过来。
张辽连爬起来的时间都没有,原地转圈,马槊伸缩,点在冲过来的士卒脚上。
“啊啊啊。”他们哀嚎着跌倒。
让冲过来的势头微微止住。
张辽顺势站起来。
当。
有人隔着十几步外丢出长矛。
兜鍪凹下,他脑袋一晕,想要呕吐。
渴望军功的士卒再次围上来。
张辽马槊猛地一挥,划破三人咽喉,一杆长矛刺穿残破的甲胄,刺入他腹部。
“啊!”他大吼,眼眸瞪得快要跳出去,一马槊捅向那人面门。
咔嚓,马槊因用力过猛,从中断裂,那人也面目全非地倒下。
一人持刀劈在他的左脸,鲜血飞溅,没有继续往下,是他抓住了,五指发力,几乎捏碎敌人的手指骨,“啊。”
那人哀嚎声响起,随即落下。
张辽夺过刀,用力地劈下去,大半个脖颈都劈开,脑袋直接歪掉。
他虎目扫过周围,众人皆惧他勇武,又看见他涌出甲胄的血,如眷恋美食的秃鹫,远远围着,等待血尽的那一刻涌上。
张辽大口喘气,深知目前自己的处境危险,却也没有办法。
太累了。
身披重甲厮杀数个小时,他已经没什么气力继续冲。
这次是真得鲁莽。
张辽心里叹气,双手持刀,努力集中注意力,他还没死,就不会容许秃鹫啄食自己的血肉充当荣耀勋章。
嗡。
似乎脑中有什么断了,他视线变得迷离,所有的景色都在抽离,连声音听起来都觉得很远。
一支支箭矢闪过,他想要举刀格挡,又发现手不听使唤了,刀咣当落地。
箭没射中。
战马震动大地。
张辽感觉像是被震飘起来,实际是往下摔倒。
一支骑军从营外直冲而入,为首的骑将满脸彪悍神情,手持长矛,吼道:“留个人救走张辽,其他人随我杀!”
成廉见张辽立功,生怕第二层也被攻破,一路催手下狂奔向第二层营门,看见张辽被骑兵淹没,还以为那家伙死了。
结果看见张辽杀穿骑兵,冲入第二层营门。
他除了骂娘之外,实在想不到什么词形容。
这混蛋是想要一次将所有功劳都打下来嘛。
成廉气急败坏地撇下步卒,率亲卫千骑冲过来。
哪怕吕布下令不需要那么多骑兵,他麾下的将领还是或多或少从俘虏的马匹抽出来,组建属于自己的亲卫骑。
吕布没有管,他缩减的骑兵是西凉骑兵,不是他心腹大将的骑兵。
张辽被人拖离战场,耳边声音越来越模糊,渐渐眼皮想要睁开都是一种困难。
咚,咚,好像是他的心脏声慢跳,不对,这是鸣金声。
张辽脑海忽然清醒过来,阳光刺眼,蓝天白云,他转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木板上面,四肢都被固定住,让人抬着走。
一名军医边跑边往他脱光的上身涂抹气味清新的草药,“是谁的鸣金声?”
“太守,是我们在撤退啊。”军医回答一句。
张辽瞪大眼睛道:“为何要退?!”
晕眩感瞬间袭来,他视线再次让黑暗侵占,快要闭合间,仿佛看见一片火海。
热,滚烫。
“啊。”张辽惊醒,身上伤势骤然崩裂,血从绷带渗透出去。
服侍在旁的女人惊叫一声,慌忙跑去外面大喊,“快唤军医过来,太守醒来,伤势裂开了。”
说完之后,她小跑进来,大大的眼眸满是泪水,面色焦急,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张辽神情坦然,没有在意身上的血,道:“你是谁?”
“张袖。”女子回答一句,面上竟露出一丝高兴,“这还是太守第一次问我的名字。”
张辽一愣,看了看面前女人,确实有几分眼熟。
他习惯熄灯办事,白天又走得早,几乎没记过枕边人面容,“我……你怎么哭了?”
张袖抹泪道:“太守被抬回来的时候,面上连一点人色都没有,好不容易不流血,现在又……若太守有万一,我也不想继续活着。”
张辽默然,理智告诉他自己生死未定,不能结婚生子,情感又让他变得极度想要留下这个女人。
尤其是在这个身体虚弱的时候。
张辽抓着她的手,温柔道:“别怕,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嗯。”她反握着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掌,心想,打通关系的钱花得值。
在男人最虚弱的时候,心房根本无法挡住一名柔情似水的女人入侵。
没过多久,军医匆匆赶过来,再次扯开张辽的衣服,敷上草药。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辽才得知,原来自己不是脸上和腹部有伤,背部,手肘,大腿,都有伤,就是没那么严重。
“太守身体强健,但绝不能在乱动,再次崩裂伤口,您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亡。”
军医认真叮嘱,又让张辽喝下苦得要命的汤药。
他勉强喝下,重新躺在床上,张袖温柔地照顾他。
直到吕布踏入房间,他想要起身。
吕布急道:“文远,有伤在身就不要多礼,快快躺着。”
张辽看一眼边上的女人,她知趣地退出房间,关上门。
“丞相,为何要退军?”
吕布面上露出无奈道:“张济让颜良斩了,张绣重伤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