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楷脸色刹白,嘴唇哆嗦无语。
曹昙每喊一句,都让桓楷心中悲戚又加一分,在绝望中依旧保持冷静,在艰难中能屈能伸,这样的大心脏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遍数汉末三国诸雄,有这样经历的,唯曹操和刘备两人,就算是孙权,也不能与之相比。
曹昙已经疯了!
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退却,一切都有客观条件来决定,而不是靠喊几句空泛的口号,说几句热血上头的豪言壮语。
可惜他桓子都一身本领,苦读数十载兵书战策,自负聪明过人的头脑,却不想一时发热,跟了曹昙这等心智偏激不正常的主公。
“众将士听令,随朕攻破敌隘,攻下长安!”曹昙一边叫喝着,一边猛然拔出佩剑,用力斩在道旁的一处青绿色的藤蔓上。
藤蔓在利刃面前,自无不断之理。
一截断落的藤条落到地上,却忽然奇怪的扭动起来。
“蛇,是蛇!”夏侯威就在曹昙的身旁陪同,瞧了一眼地上的藤条,惊不住叫喊起来。
曹昙闻言先是一怔,他忿闷之下随便一斩,本是发泄心中怒气,却不想误打误撞将绕在藤蔓上伪装的藤蛇给斩了个通透。
曹昙随便一斩,竟然将蛇作当藤蔓斩杀了!这是什么预兆?周围的魏军将校也是齐齐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陛下,大吉,大吉之兆啊!当年,高祖在芒砀山斩白蛇举事,率众兄弟于困境中杀出血路,推翻暴秦,建立大汉,如今陛下在子午谷中斩杀藤蛇,这不是和高祖当年一样情形吗?”
最后,还是桓楷见机的快,他眼珠子一亮,急忙冲到前面,指着已经不再游动、气息不存的倒霉藤蛇,喜不自禁的对曹昙谏言道。
“大吉,陛下,这是逢凶化吉之大兆呀!”聪明人当然不只是桓楷一个,夏侯威、夏侯骏等陪同在曹昙跟前的将领、官员也纷纷恭喜起来。
三国魏晋,鬼神之说盛行。
尤其是荆襄、汉中之地,前有五斗米道张鲁等人在此传道,后有师、佛两教宣传转世、报应、鬼神之说,魏军将卒听到曹昙力斩巨蛇,本来已经绝望的一颗心又希翼起来。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前番的小小挫折,只是上天的考验罢了,关键时候绝对不能放弃。
“众将士,这是上天在昭示,朕的大魏终将代汉,这是祖宗在保佑我们,随朕出战,杀贼!”曹昙信心大增,郑重的将染了蛇血的佩剑高举过头顶。
一缕阳光透过林梢,折射到剑尖,绿色的蛇血与金色的阳光相交映,散发出诡异又神秘的光芒,让人一见即无法移开。
“杀贼,杀贼!”被宗教洗脑的魏军将卒相互兴奋的呐喊着,不要命的跟在曹昙的后面,朝着子口方向冲杀过去。
“拼了,听陛下的,和汉贼拼了。”在曹昙的呼喝下,张统等带兵的魏军将校们也再次鼓起斗志,行百步半九十,只差这最后一步了,谁又甘心放弃。
再说了,退回汉中又怎样?
这一路上魏军已经把沿途可以携带和搜刮的粮秣都抢空了,百姓也是逃得逃,死的死,再找不到可以打劫的城池和坞堡。
一时间,魏军前进的人潮就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龙头是曹昙,龙身是桓楷,龙尾是张统,中间的片片鳞甲就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士卒。
黑龙咆哮,声势惊人。
对于曹昙等人来说,挡在子口的杜预和三千汉卒就是最后的一层壁障。
胜则龙归大海,任游天地。
败则龙困浅滩,徒乎奈何?
——
杜预此时,正在子口召集将卒加固石垒,收集散落的箭矢,同时,将道上的魏军遗尸堆放在深沟之中。
典玄虽然已死,但魏军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杜预已经从山谷中隐隐传来的叫喊之声,听出了魏军迫切求战的渴望。
“元瑞,你速回长安,向大司马求援,就说魏军要殊死一搏了,为防万一,子口附近急需一支后备军队。”
“苏郎中、韦郎中,你们各领本族子弟,守在左右两翼的猎道,堵住魏军从两侧翻山越岭袭我后路,拜托了。”
“杜家的子弟们,随我上前阵,以魏贼之血,扬吾杜家之名。”
杜预连续下令,把杜模、苏绍、韦皋等人指挥的团团转,这几位是关中大家族的后起之秀,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因此当个助手没有问题,当然,冲锋陷阵当猛将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面对疯狂的曹昙和被一条蛇刺激到的魏军士卒,杜家的子弟兵们默默的听从着杜预的安排,为迎接一场恶战而准备着。
“来了!”
“魏贼来了!”
负责嘹望的汉军斥候兵连续摇动旗帜,向杜预报告探知的战况。
“都打点起精神来,这一仗谁要是想当逃兵,我杜元凯第一个砍了他的头,灭了他的全家,抄了他的家财。”
杜预厉声大喝一声,急步来到眺望的观察哨中,待眯眼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魏军士兵正如蝗般的蜂涌而来。
落石如雨下!
从天而降的石块,挂着下坠的疾风砸落下来,让缺少遮护的魏军士卒无处可躲,曹昙身边的亲卒勉强的拆了几块车辕上的木板,举过头顶充当盾牌,险险的躲过了这一阵石雨。
等到了典玄身死之处,曹昙朝着地上的残余的血迹草草祭祀了一下,即嚎叫着指挥将卒向汉军石隘扑了过来。
谷道狭窄,杜预将弓箭分成四队,一队预备,三队轮射,密集的箭矢不停歇的射向魏军阵中,要是寻常的话,这些魏卒见伤亡甚大,早早就崩溃了,但这一次被盲目的信仰和曹昙鼓动的话语激励,加上已是后退无路,魏军将卒根本不惧箭矢的来袭。
“啊!一起死吧!”片刻间,一名悍勇的魏军队率满挂着箭枝,和身扑入石隘,与不及撤退的汉军弓手抱在一处。
两人相互嘶咬,一番挣扎之后,互抱着跌落谷道旁崖底溪流,身体在坚硬的石块上抽搐了几下后,俱都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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