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糊里糊涂的死了。
至死他也不明白,费氏为什么要杀他。
虎毒尚不食子,而费氏却丧心病狂的将刀刺向了自己的儿子。
若是不知刘衡从小被抛弃的经历,一般人是难以理解费氏的举动的。其实,在这个自艾自怜一心想当太后的女人心中,刘衡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工具。
儿子,她在成都时就失去了。
当她再见到刘衡时,这个已经八岁的少儿,是如此的陌生,刘衡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刘衡平素说的最多的,是张星彩,张星彩,张星彩。
费氏的怨恨就在一天天中累积,终于在最后混乱的关头爆发了出来。
一刀杀死刘衡之后,费氏也疯了。
巨大的失望失落,让她的心理彻底崩溃了,除了不停的念叨自己是汉国太后外,再问不出其他话来。
皇宫内一片狼籍,张华、黄崇带着一众官员一边安抚苏绍,一边急差人入宫,通知赵广和张星彩,这一场政变乱局当如何收拾。
在宫门口撕杀之际,赵广刚刚送张星彩回寝宫,这个青梅竹马的女人太过敏感,不忍见到血腥的场面,但她却不知,唯有铁和血,才能保护大汉这一方国土。
“主公,宫门政变,侍中苏愉不幸被杀,胡将李流被王训将军削首,皇帝刘衡也被其母费氏刺死,氐胡残部正在追杀中。”
张宾低眉顺目,早一步抢到了赵广身旁,禀报起宫门口的变故。
赵广冷眼看了看张宾,淡淡道:“刘衡死了,你没做手脚?”
张宾一凛,急忙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张孟孙使计谋堂堂正正,阴谋诡计那是绝对不干的?”
“堂堂正正,好,非常好。张宾,你速给薛季传令,将樊建、费承这些参与谋逆刺杀皇帝的叛乱份子,全部抓捕,一个不得逃脱?”赵广厉声下令道。
张宾点头领令下去。
在转身的一瞬,他有些恍惚的发现,赵广的剑眉微微一扬,似乎有一种解脱放松的畅快在荡漾。
谋刺皇帝!
这个罪名好呀!
刘衡是费氏亲手刺死的。
就在张华、黄崇、苏绍、句安等汉国大臣面前,就是樊建、费承等人想要抵赖也没有说辞,而更令人称绝的是,费氏还没有死,她只是疯了。
这一个疯子女人,什么话都能说,只要稍稍加以诱导,她就会本能的将心中谋算的阴暗秘事一一抖落出来。
张宾的脚步轻快的像要飞出来。
刘衡一死,汉国上下作主的,唯有赵广一人。
而他这个一心一意出谋划策的人,将平步青云,成为赵大将军最为信任的人。
——
张宾离开后没多久,张华、黄崇战战兢兢的带着众官员进来,一见赵广的面,苏绍就痛哭失声起来。
“大将军,吾父,吾父只是上前规劝,那李流就拿刀刺过来,这事情不查清楚,我扶风苏家绝不答应。”
“大将军,还有我们韦家也不干休,这次发生在宫中的氐人作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要是宫门前没有众臣阻挡,李流等氐胡就杀进宫来了。”少府韦皋跟着出声道。
关中大姓中,苏、杜、韦三族同气连枝,他们也是最早追随赵广的士族,苏愉这些年就是三家的领头人,这次身死对于关中诸大族来说,直如晴天霹雳。
赵广语气沉痛的说道:“苏卿跟随我一路征杀,汉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苏卿和苏家,更离不开关中诸大族子弟的付出,放心吧,我赵广一定会给诸位一个公道。”
说罢,赵广将视线转向黄崇,说道:“陛下遭此不幸,实在令人痛惜,你速命人,将陛下的遗身好好收敛,等城中乱党悉数抓捕之后,押至陛下灵前,削首殉葬。”
黄崇点头应允,苏愉死后,他这个排名第二的辅臣就顺序来到了第一的位置,在黄崇的后面,是投奔汉国不久的张华,暂时来说,其他人无法憾动黄崇的地位。
作为跟随着赵广北伐的元从,黄崇深得巴蜀出身的蜀汉系官员信任,由他来主持朝政,正好可以稳定因刘衡被刺引发的动荡。
到了日暮时分。
这一场因费氏、樊建私心而引发的政变渐渐水落石出。
在黄崇等人的焦虑期盼下,先是王训浑身是血的来报,潜入宫中的氐胡死士已经被他肃清,在报告好消息的同时,王训乘机将学生兵中表现出色的李柔、刘琨举荐了上来。
李柔在早前跟着赵广在军中历练过,统兵打仗还有些经验,让赵广惊讶的是刘琨,只有十岁的刘越石竟然也上了战场。
“将刘琨的名字去掉,关进学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出来?”赵广不满的冷哼一声,厉声下令道。
刘琨和祖逖一样,都是赵广为五胡百年乱华所培养的种子,祖逖已经成年,带兵在幽州打仗历练,刘琨年幼,万一有个闪失,那岂不是汉人的一大损失。
汉国四周,遍是诸胡。
在群狼环伺的危机面前,每一个汉人英雄都是宝贵的,赵广可不想刘琨未发挥其作用,就早早的夭折。
王训神色一垮,低头领令,他本想着提携一下刘琨这个后辈,却不想马屁没拍上,反而给刘琨招来了麻烦。
可怜的刘琨,这时还在宫外兴高采烈的吹嘘自己如何英雄了得,浑不知即将要迎来闭关苦读的艰难日子。
王训走后不多一会,陈寿和薛季一起进来,向赵广带来了费承、樊建等人悉数落网的消息,抓捕的过程很顺利,费承听说宫中大乱,心中大喜以为李流马到功成,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薛季亲兵营的敲门声。
樊建活得潇洒,在谋定了刺杀的计划后,他便心安理得的享受起田园生活来。
长安乐原上费家的别宅内,有面容姣好的小婢女,有诗情画意的农舍人家,有远眺秦岭群山的大好景色,樊建在期待中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别宅,到那时,他的家族也会兴盛起来,成为关中大族中的一员。
“什么?谋逆刺杀陛下?你们弄弄清楚,我樊建樊长元是蜀汉的尚书令,你们的大将军当年都是我的属下,还有黄崇黄尚书,也是我的部下,还有.........。”
陈寿一脸不齿的来到樊建跟前,道:“接下来,是不是说我陈承祚也是你的学生,樊建,你要点脸吧,费承已经全部说了。”
樊建看到老熟人陈寿,正想急喊救命,猛然却听到陈寿揭自己老底,一张老脸终于再也挂不住涨红了起来。
“来人,将这老匹夫带走!”薛季厉喝一声,指挥兵卒将樊建抓了起来。
“承祚,噢不,陈郡守,看在以往共事一场的份上,看在宗大司马的份上,看在诸葛丞相的份上,饶樊某一条性命。”
樊建哀哀泣泪,这时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的图谋已经彻底暴露,再无辩解勇气的他,只能无奈的低下苍头。
自杀。
樊建是绝没有勇气的。
当年,蜀汉亡国时,宗预选择了英勇战斗到底,而樊建却可耻的选择了投降,从那一刻起,樊建这个人就和节操两个字没有什么关系了。
——
汉贞观四年,二月十九日。
大汉朝堂正式对外宣告,汉国的第二任皇帝,年仅十一岁的刘衡因病去逝,其葬礼在长安西固原上进行。
病逝是朝堂诸公一致同意的说法,毕竟刺杀一事,实在让人惊骇,传扬出去徒让敌国笑话,也不利于汉国内部的稳定。
太后张星彩、大将军赵广一并参加了葬礼仪式,汉国在长安的重要文武、将领也悉数参加。
樊建、费承等被抓捕的谋逆份子,随着监斩的王训一声令下,一颗颗人头滚落,也算为刘衡之死划上了一个句号。
费氏这个疯掉的女人,按理来说,也应在被监斩殉葬的人之列,但由于其特殊的身份,经汉国朝堂上商议,决定“网开一面”,把费氏的刑罚改为“活埋”殉葬。
等到刘衡下葬之时,费氏将作为陪葬品一起埋入墓中,将墓道被封死后,费氏将会因呼吸困难而窒息而死。
至于若干年后,会不会成为考古发现,赵广及汉国群臣表示,他们当时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安葬完刘衡之后,汉国上下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谁来当皇帝?
蜀汉覆亡时,昭烈帝刘备的直系子孙留在蜀中的,只有刘谌和刘衡叔侄二人,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在了,汉国皇位继承顺表上,再无一个合适的刘姓子嗣。
再寻一个远支旁系来当汉国皇帝?
这个想法有人刚一提出,就被否定了,刘衡的教训就在眼前,一个没有名望,只靠血缘的人,即便被扶上皇位,也坐不安稳。
刘衡好歹还算正统,也是张星彩一手养大,还被费氏鼓惑迷了心智,要是换其他的旁支,那说不得过个几年又是一场内乱。
为保汉国的稳定大局,黄崇、张华、诸葛绪等文臣分头寻人,黄崇前往天水郡大司马姜维的老家冀城,去问询这位蜀汉硕果仅存的重臣、大将军,张华则出使四方,一一和驻守边陲的汉军将领交谈,讲明内乱当日发生的情况,以免被敌方屑小利用。
姜维因患风疾,已经不良于行,回转天水养老过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是他征战在外多年的宿愿。
而当听到刘衡竟被其母刺杀的消息,姜维默然良久,好半天才始长叹一声:“大将军一手扶立大汉,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汝等何必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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