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血了!”
“下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定是今日祈雨违逆天意,触怒了老天,老天震怒啊!”
“苍天啊!何其不公!”
“难道天意就是让咱们老百姓受灾受难,死尽死绝吗!”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长安内外,无数百姓都知道今日是皇帝陛下祈雨之日,都纷纷走出家门,仰首期盼。
只是大雨没有盼来,却盼到了点点血雨。
从最初的震惊害怕,渐渐却变得悲愤起来。
非但没有人骂皇帝无德无行,瞎折腾,触怒了苍天,反倒大骂起老天来。
一时群情激愤。
虽难免有人质疑是因江舟的本事不济,无能无德,触怒苍天,却也只是少数。
不是因为百姓有多宽容,或是对江舟有多少信任。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相信唐皇,相信李世民。
法坛之侧的高棚中。
李世民君臣走出棚外,看着漫天血雨,神色难看,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有一老臣喃喃道:“传闻太古之时,有三苗部族将灭,天雨血,夏有冰,地坼及泉,青龙生于庙,日夜出,昼日不出……”
“三苗自此而亡,人族气运亦是自此而衰……”
群臣之中,多为饱学之士。
大多者知晓他所言之事。
太古人族有四罪,三苗便是其一。
自三苗之祸起,人族便祸起不绝。
先有佞臣欢兜进谗共工氏,致三苗作乱。
再有共工氏撞断不周,后有鲧窃息壤。
种种罪祸,致使人族灾祸不断,自斩气运,后虽有大禹鼎定,却已回天难返。
太古人族盛世渐弱,至分崩离析,受制于天。
如今再见苍天雨血,知晓其中内情者,怎能不惊?怎能不惧?
也没有人认为是因为坛上的江舟祈雨不力,方才招致血雨。
他还没有这本事。
“报!”
“陛下!”
突然见一金吾卫忽忽而来,跪于驾前,惊急道:“陛下!城中突现怪事!”
李世民目泛精光:“何事!”
金吾卫急声道:“城中一百一十坊,各处路沟、地漏、明渠、渗水井,皆有污血涌出,”
“八水五渠,尽涌秽血,腥秽冲天,中者皆倒!”
君臣等人闻言神色剧变。
长安城中,有着庞大的地下工程,用以排污泄洪。
每一个里坊、每一条街道,皆设有路沟、地漏、明渠、渗水井等等,联通地上暗渠。
再汇入清明渠、龙首渠、永安渠、黄渠、漕渠五条大渠,沟联各处,接通长安外周边泾、渭、沣、霸等八条大河。
此谓八水绕长安。
宛如八条水龙,拱卫京畿,是长安一地的根基水脉。
无论水火旱涝,都能保证长安城安然无恙。
长安一地,能在如此天灾大祸之中,坚持到如今,这八条水脉功不可没。
虽因大旱灾劫,江河亦为劫炁所浸,但以大唐朝廷之力,还是能周旋一二,并非全然无用。
可如今却出现这等事……
已有人面露绝望之色:“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大唐吗……”
“为何会如此?!”
“哼!”
君臣惊骇之时,如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大唐开国元勋,都是突然面色一白,闷哼一声,七窍都齐齐溢出污血来,腥臭无比。
连护卫李世民左右的秦琼、尉迟等已达人神之境的武将,也是陡然一震,面色微白。
“不好!”
长孙无忌惊呼:“凌烟阁!”
李世民与其余开国元勋,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难看。
这些人都是名列凌烟阁之上。
凌烟阁与大唐国运、人道气运相联,稍有变动,他们自然是有所感应。
这分明是有人针对大唐,在压制人道气运,压制凌烟阁!
李世民仰头看天,目中恨意几欲凝成实质,透射而出。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当真要欺我人族至此!”
他只当这场血雨是那高高在上的“天”,亦是那位高高在上,主宰三界的大天尊所为。
“陛下,恐怕不是那位……”
有几位僧道,此时匆匆登上棚来。
其中一位仙风道骨的长须道人匆匆见礼道。
“升玄先生!”
李世民神色微喜。
这个长须道人,正是大唐国师,升玄真人。
升玄真人道:“那太古三苗之祸,实为那修罗魔王罗睺所起,那魔睺以幽冥血海,血淹人间,污秽人道气运,至今人间祸乱纷起,”
“血海之水虽至污至秽,却不沾因果,不入天数,也只有幽冥血海,方能压制我大唐气运所系的凌烟阁。”
另一位老僧,他乃慈云寺住持慧云,沉声道:“血漫人间,污秽乾坤,何等滔天罪孽?”
他言下之意,便是说那三界之主纵然是能承受得住这等无边因果,也断然不会为之。
代价太大,根本不值得。
只有幽冥血海这等不沾因果之地,方敢有造此滔天孽业。
“幽冥血海?”
众人一惊,也有知晓一些秘闻之人道:“传闻那魔睺不是早已经被救苦天尊血海,镇压其中,永世难出?”
升玄真人道:“不错,魔睺若重出,九重天上那几位断然不会坐视,因此绝不是此魔,如今血海却是那位血湖大神所掌,”
“此神曾为救苦天尊于血湖之中点化的一具血尸,如今却是归入十殿阴司之一,受转轮大王所制。”
众人大惊。
“真人的意思,今日异象是那血湖大神所为?我大唐与幽冥素无怨隙,与这血湖大神更无关碍,她为何要兴此祸劫,造此恶业?!”
有一道人怒目盯着慧云等几位西方教高僧:“十殿阴司,乃归西方教所制,事到如今,你们这些西方教弟子,难道还想故作不知吗?”
几个高僧遭到质问,都是面色苦涩。
以他们的见识,都猜得出来,能制造今日异象的,恐怕真就只有幽冥血海。
如今血湖大神执掌血湖大狱,血海亦在治下。
这位大神又归十殿之一的转轮殿所辖。
无论如何,佛门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报!”
几位佛门高僧正遭众人怒视质问之时,忽又有金吾卫来报:
“陛下,各地折冲府回报,地方并无血雨污血,只长安一地,有此异象!”
众人一听,顿时一喜。
若只是长安一地,虽然仍是劫祸,但比起整个天下都遭秽血所污,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想也是。
血污漫人间?
即便是三界之主的玉帝也未必敢造此恶行。
何况他人?
“不对。”
“只有长安一地……”
大唐群臣之中,绝不缺智谋远见卓绝之人。
闻听此讯,不过转眼,便有人反应过来。
“陛下,这是意在压制凌烟阁!要断我大唐国运屏障!”
“贼人暗中定是有所图谋!”
若只是长安一地,虽国运受制,但绝对不会延续太长时间。
那贼人的目的,便只能是暂时截断大唐人道气运的庇护。
失了这道屏障,大唐虽说不上任人宰割,却足以乱上一阵。
不谈别的,只消将凌烟阁压制得一时半会儿,便能“大有作为”。
此言一出包括李世民在内,都是神色一变。
“轰隆!”
长安城五渠之一的漕渠,便在距此不远之处,自西向东,穿过朱雀大街,横贯东西两城。
正于此时,那不远处的漕渠突然掀起巨浪。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高逾百丈。
一条奇形怪状,浑身披青蓝鳞甲,宛若蛟龙之物自其中冲出。
“吼!”
巨吼声中,那怪龙便当空朝法坛方向扑来。
果然来了!
“视毒龙王!”
有人认出这怪龙正是不久之前,在淮河之中与水猿争斗,受创远遁的视毒龙王!
李世民怒声下令:“护卫江卿!与朕打杀此妖!”
一个白袍银甲的小将早已飞身而起,长枪如电,刺向怪龙。
他却不是什么小将,而是李世民座下神将之一的俏罗成。
此将本已身死,却是受凌烟阁所助,真灵重生。
以英灵之身,生生凝聚了武道意志,破碎虚空,炼虚为实,堪比阳神念头,却是脱出了凌烟阁桎梏。
此时方能不受压制。
但凌烟阁被污,也是惹怒了他。
长枪出手,没有半点留手。
那视毒龙王乃西方大妖,却也非易与。
长尾一甩,竟然硬生生将罗成拍飞。
待罗成卷土重来,却已经晚了些。
视毒龙王已经飞临法坛之上。
数千精锐唐军结阵以待,却也挡不住怪龙,一吼之下,顿时阵碎人散。
“大胆孽畜!”
这法坛之上所立一百零八人,却也都不是好易与的。
其余人若许不在意江舟死活,也不会为他出手。
但王善恶等人,却不可能容许江舟在自己眼皮底子下出事。
王善恶、张鹤鸣、葛稚川,还有几位执令之人,僧道俗流俱有,都是纷纷怒喝出手。
得这些人挡得一瞬,那罗成终于赶到。
几个人与怪龙战成一团。
坛上江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自方才天雨秽血,异象频出之时,他便知道自己之前预感无差。
今日之事,果然不可能这么顺畅。
也正是因此,他才没有一开始就用龙雷令,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份预感,却是来自于地煞神通中的“射覆”。
所谓射覆,便是一门预测前知的神通。
不过与他所掌握的神掌经之类卜算天机不同。
这门神通,却是纯系于一点灵觉感应。
其实就是猜的。
用他的话来说,神掌经是主动技能,这射覆,就是被动技能。
在细节上可能比不上神掌经,但胜在敏锐。
但有谋算上身,必有感应。
对于眼前这怪龙,他也没有多少担忧。
他反倒是担忧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血雨。
棚上君臣等人的对话他也听到了。
对方大张旗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这些妖魔趁机来袭杀他不成?
莫说大唐藏龙卧虎,各教各派也不是泥捏的。
今日都聚集此处,若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他嗝屁,他也认了。
别说这一条怪龙,再来十个八个,也未必能碰到他一根毫毛。
就好像应了他的念头一般。
怪龙正与几人战作一团不休,又接连听闻一声声异吼怪吟。
好几个方向都有一道道令人惊怖的妖气冲天而起。
山崩裂摧,天倾地动。
李世民等大唐君臣都是神色剧变。
纷纷有人冲天而起,分赴各方。
连一向护卫李世民左右的秦琼、尉迟这等人神也不例外。
其中一方,忽然暴起滔天巨浪,高逾千百丈,滚滚如雷,覆压而来。
长安城在巨浪之前,便如尘沙一般渺小。
巨浪浪头,有一妖气冲天的巨猿,仰天嘶吼。
“水猿大圣!”
“玄冥真水!”
“它不是被西方菩萨收服度化了!?”
“玄冥真水!定是北海妖神作祟!”
“孽障!”
大唐君臣,各教真人,都是纷纷色变。
那水猿大圣本就不好易与,之前费了不小代价,也没能拿下定,若非西方菩萨驾临,恐怕还要付出极大伤亡。
这魔猿本就是水中巨妖,如今再加上这玄冥真水,更加凶威滔天,难以抵挡。
最令李世民惊怒的,是凌烟阁被压制,根本无法护持长安城。
即便这惊天大浪伤不了他们这些人,可长安百姓也难逃灾厄。
人神秦琼此时已经掣出双锏,迎上水猿,打在一处。
但那玄冥真水却是无力拦下,朝长安覆压而来。
“北海!他日朕定要屠尽北海!”
李世民恼怒交加,发下恶誓,旋即命道:“诸卿,治水!”
他身旁文臣,却也非手无缚鸡之力。
文道辉煌,非只大稷独享。
只不过凌烟阁受制,若要压下这大水,怕是要付出不小代价了。
不过,未等朝中大臣动作,法坛之上,江舟已经取出一物。
却是一滴指头大小的水滴。
扬手一挥,便将水滴甩了出去。
众目惊骇之中,这一滴指头大小的水滴,竟是瞬间化作滔天巨浪,自高天倾泄而下。
霎时之间,宛若有一道天河自九天泄落,朝那水猿挟来的千丈巨浪轰然覆去,源源不绝。
那巨浪虽然势可惊天,但在这道天河之下,竟也有显得渺小起来。
更令人惊骇的是,巨浪受天河冲刷,竟然都同化为一色,被裹挟着倒转浪头。
还未近长安,便又轰隆隆而返。
那可是玄冥真水,滴水可穿石,用在玄冥真水之上,一点都不叫夸张。
“天一真水!”
此时此地,果然是藏龙卧虎。
很快便有人认出江舟那一滴水的来历。
纯阴之英,众水之精,变化多端,一数为源,一滴可化江河湖海。
不只如此,这是天地之间,万水之母。
就算是玄冥真水,也要被其同化。
“哈哈哈哈!”
李世民大笑:“江卿好手段!”
大喜之余,又连忙下令,命人前去引水治水。
只要大水不冲入长安,以大唐之力,想要平息水患,并非难事。
江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两只了……
还有什么手段?
江舟目光变幻,犹豫片刻,取出了乾坤如意袋,张开袋口。
看着里面蜷成一团的狛狛,也让它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哈哈哈哈!小贼!你也有今天!”
它似乎一眼便明白了眼前情势,顿时兴灾乐祸起来。
江舟神色不变,澹澹道:“狛狛,你若今日还不愿交出壶天,我便只能杀了你。”
“你也看到了,今日之势,我怕是在劫难逃,既然我都要死了,你自然要陪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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