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同样身着中介所制服,二十多岁。领带已经被扯歪了,衬衫肩膀位置有破损,冒出线头,一看就是用力撕扯所导致。
他手中紧握着一张合金折叠椅,怒视着站在对面的经理,双目赤红, 活像一头受伤后正待反扑的野兽。
见状,虎平涛加快脚步走到两人中间,对年轻厉声喝道:“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年轻人置若罔闻,腾出右手指着站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发出怒吼:“老杂1种,来啊!老子不干了, 就算警察来了我也不怕, 反正今天我一定要整死你!”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惧色,他很快调整好心态, 同样指着对面骂道:“你个憨杂1种,说你两句还不得,你想干哪样?”
年轻人用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赔我的平板,少一分都不行。”
中年男子仗着有警察在场,想都不想就张口拒绝;“赔个几(***,老子现在就开除你。”
年轻人一听就火了,抡起椅子朝着对面砸过来。虎平涛一看情况不妙,连忙闪身躲过,不等年轻人手中的椅子从空中落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将分量十足的折叠椅从空中拦下。
再看看对面,中年男人被吓得不轻,接连后缩, 差点儿没转身逃出去。
虎平涛死死反扣住正在挣扎的年轻人,耐心且带着威胁语气说:“别那么冲动。天大的事情都可以解决, 有理不在言高。只要没伤到人, 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谈。可是像你刚才那样, 一旦见了血或是伤了骨头,到时候就算你再有理也不一样了。”
“罚款拘留都是轻的,如果法院判下来要进监狱,你这辈子就完了,还会牵连家人。”
“你好好想想,值得吗?”
年轻男子满面颓然,手一松,倒退着,紧挨着墙,缓缓滑下,瘫坐在地上。
几个平时与他交好的同事连忙凑过去,低声劝慰。
见状,胸前挂着“经理”牌的中年男子再次变得神气起来。他指着神情颓然的年轻人,满面凶横:“你这个月工资就算到今天。滚,现在就给我滚!”
“你给我闭嘴!”虎平涛冷不防在旁边厉声将其喝止:“再这样我就不管了,让伱们自己解决。”
中年男子浑身打了个哆嗦,本想张口骂回去,可是看看虎平涛身上的黑色制服, 再想想刚才年轻人不顾一切抡起椅子朝自己砸过来的瞬间, 已到嘴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
虎平涛翻开记录本,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向东。”中年男子连忙回答:“我是这家房产中介所的经理。”
不等虎平涛继续问话,他抬手指着坐在对面地上的年轻人:“他叫唐杰,是我手下的员工。今年二月份来的,在这儿上班连半年都不到。”
虎平涛在纸上迅速记录,抬起头,看了一眼年轻男子:“你叫唐杰?”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重重点了下头:“是的。”
虎平涛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等唐杰张口,何向东就抢着回答,他中气十足,说话腔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是这样,龙园房产是一家具有浓厚文化底蕴和超强实力的大型企业。我们是房产中介这個行业的龙头,所以我们对员工的要求也很高。一方面是学历,一方面是能力,无论是谁想要进入我们公司,都必须经过考核,达到要求才能入职。”
虎平涛被他这番高谈阔论的开场白搞得有些意外,皱起眉头道:“有事儿就说事儿,你跟我扯这些干什么?”
何向东连忙解释:“我得让您明白前因后果啊……好,好,好,既然您不爱听,那我就直说了。就拿您做例子吧!您是警察,是公职人员,平时无论上班还是休息,都得服从单位的安排,得有规矩对不对?”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述什么,但虎平涛还是微微点了下头————毕竟这话从道理上来看,没有问题。
何向东的声气更足了:“朝九晚五,午间休息,这都是固定的。我们公司也一样,早上八点半打卡,下午五点回家,中午十二点吃饭,一点钟上班,午餐连午休加起来一个钟头……喏,您看,这时间安排都贴在墙上呢!”
说着,他侧身抬手指着旁边的墙,那里挂着一张很大的图表,的确如何向东所说,上下班时间都很清楚。
虎平涛低头记录:“然后呢?接着说。”
何向东咽了口唾沫,伸手指着站在对面的唐杰:“今天中午刚吃完饭,他就拿出一台平板,趴在桌上玩。您想想,这是公司啊!是单位!你说你平时在家里玩,肯定没人管你,因为那是你的自由。可现在不一样,你怎么能在公司里玩电子游戏?”
虎平涛抬起头问:“怎么,你们公司有规定,中午休息时间不能玩游戏?”
何向东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是啊!肯定不行啊!午休就那点儿时间,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打个盹,下午才有精力做事情。再说了,你玩游戏还影响旁边的人,大家伙饭也不吃了,都围过去看你打游戏,像什么话啊!”
“我随口说了几句,他非但不听,还非得跟我对着干。”
“我让他把平板收起来,他不听。”
“我说你要玩就滚蛋回家,他说我有什么权力开除他?”
“我一听就火了,我好歹是个经理,这点儿权力还是有的。再说了,既然公司把这个中介所交给我,我就必须为此负责。我得带好队伍。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公司的业务还做不做?”
“于是我冲过去把他的平板给砸了。”
“我让他停职回家反省,写检查,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行为。这种事必须严肃处理,否则工作就没法干了。”
听到这里,虎平涛下意识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疑惑地问:“你砸了他的平板?”
何向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上班玩这个,必须砸。”
虎平涛没跟他争辩,转移视线,看着站在对面沉默多时的唐杰,用握在手中的笔指了指何向东:“他刚才说的这些是事实吗?”
唐杰神情冷漠:“……是的。”
虎平涛继续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有……当然有!”唐杰深深吸了口气,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何向东,颤声道:“你凭什么砸我的平板?”
何向东张口喷了过去:“午休时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玩电子游戏?我不砸难道还留着?”
唐杰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在你自个儿家里啊?我实话告诉你————怎么砸的,就怎么给我还回来。一分钱也不能少!”
何向东也火了:“你违规玩游戏,我是经理,我有权对此进行处置。”
唐杰冷冷地说:“姓何的,你给我听好了。这台平板是我私人的东西,不是公司财物。我去年买的时候是六千多将近七千块钱,发票我还留着。既然警察来了,我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去买台一模一样的同款还我,要么你按照当时发票上的数字赔钱,这事儿就算结了。”
何向东做梦都没想到唐杰说出这种话。他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说:“你违反规定玩游戏,还倒过来要我赔钱?你……”
唐杰毫不客气将其打断,鄙夷地说:“你别口口声声把“公司规定”四个字挂在嘴上。公司章程我都记着呢,哪条规定说了不能带平板?哪条规定说是午休的时候不能玩游戏?你给我指出来!”
何向东的胸口急剧起伏,他气急败坏地强辩:“有些规章制度不是一定要写在纸上才必须遵守的。”
唐杰思维反应非常敏捷:“你别张口就是规则什么的。规矩是你订的啊?你一个人说了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就领了小册子,上面的条例我都记着呢!根本没有午休不准玩游戏这条。何向东,你搞清楚,这里不是你的私人领地。”
何向东怒视着唐杰:“你要不满意就给我滚。”
唐杰仍然坚持,寸步不让:“把平板赔给我。”
何向东置若罔闻,抬手指向门口方向:“滚,现在就滚。”
这话立刻激怒了站在唐杰那边的所有人。
“凭什么啊!小唐没犯错误,你凭什么开除人家?”
“中午玩平板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是拿着手机刷短视频。你这个跟玩游戏有什么区别?”
“就是,别以为挂着个经理的牌子,所有人就都得让着你。”
在众人的言语中,唐杰转身走到办公桌旁,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台砸坏的平板,来到虎平涛面前。
“您看吧,他用锤子砸的,已经烂得没法用了。”
虎平涛接过平板仔细看了看,的确如唐杰所说,被砸得很彻底,就算回厂更换零件外壳也修不起来。
何向东又气又急:“唐杰,你别跟我偷换概念啊!你当初进公司的时候,针对像你这样的新人,我专门搞过培训。当时就说得很清楚————只要在公司,就不准玩游戏。虽然公司条例上没有这个,但只要在这间中介所,就必须按照我说的服从管理。”
“明说了,我今天就是要杀一儆百。”
唐杰盯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冷冷地问:“你到底赔不赔?”
“赔你嘛个币!”何向东想也不想就骂了一句。
唐杰沉默着,转身去拿之前扔在地上的合金折叠椅。
虎平涛一看情况要糟,连忙站在中间劝阻,连威胁带命令:“年轻人,别那么冲动。把椅子放下,有话好好说。”
唐杰有些迟疑,没再继续刚才的动作,僵在当场。
虎平涛转向何向东:“我听明白了。你们公司没有午休时间不准玩游戏这条,这是你自己理解并自己定的规矩,是吧?”
何向东强行辩解:“公司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规定得很清楚。我是这儿的经理,我要对上对下负责,所以……”
“够了!你也别说了。”虎平涛抬手打断他的话:“如果公司明令禁止,那么今天这事儿你还有几分道理。就像明文禁止在公共场合吸烟,任何人都可以制止。可这事儿不一样,你的做法太偏激,虽然有你自己的看法和道理,但从本质来讲,就是不尊重人。”
何向东急了:“我怎么不尊重他了?明明是……”
“行了,你就别跟我争了。”虎平涛耐心地劝道:“赶紧的,要么赔人家平板,要么赔钱。”
“凭什么?”何向东脸色铁青。
虎平涛解释:“你这行为属于破坏他人财物。你可以制止他玩游戏的行为,但你不能砸人家东西啊!一台平板六千多将近七千块钱,换了是你的被人砸了,你心里舒服吗?你会老老实实听着别人教训吗?”
“别说我没提醒你:三千块钱的案值,就可以立案。你这个已经超过一倍还多。我刚才看了电话号码,是你报的警。既然我们来到现场,首先是进行调解。既然你是这种态度,那我就问你:既然不接受调解,是不是想要刑事追究?”
“你说你是这儿的经理,我就想问:砸人电脑是什么行为?”
何向东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唐杰冷冷地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这事儿,玩不玩游戏不是重点。你是看着杨红平时围着我转,今天我打开平板她就跟过来看,心里觉得不舒服,才拿公司规矩说事儿,故意想给我难堪,顺便把我开了。”
说着,唐杰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子:“杨红是上个月来的。人家还在上大学,之所以来这儿上班,是为了勤工俭学。我和杨红平时都往王者毒药,再说我有女朋友,对杨红也没那方面的心思。”
“何向东你就不一样了。你都结婚了,有两个孩子,还想着搞人家年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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