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明在旁边冷冷地说:“警官您别听他胡扯,这老小子就会撒谎蒙人。他根本不是养不起,而是不想要我妹妹这个女孩。他一门心思只想要个带把儿的。当年有计划生育政策控制着,所以他才扔了春红,后来又生了个男孩。”
虎平涛紧盯着卢承福:“人家说的是事实吗?”
卢承福满面铁青,他干脆把脸扭朝一边,哼哼哈哈就是不谈主题:“这男孩和女孩能一样吗?要是没个儿子,以后谁来给我养老送终?咱老卢家的姓得延续下去。女孩长大了就要嫁人,那是泼出去的水啊!根本收不回来。”
虎平涛笑了:“原来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明白。既然你脑子清楚,为什么还要在这儿胡搅蛮缠?”
“人家是收养了你闺女,不是因为这个就跟你扯上关系。”
“房子是人家的,就算是单位上的福利房,可当年买房的时候,你花过一分钱吗?”
“还有人家在国外的公司,那是家族遗产,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辛辛苦苦自己打拼,赚多赚少是人家的事儿,你看着眼红,非得要分钱,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卢承福面皮涨红,然后在区区几秒钟时间内迅速恢复正常。他目标明确:“我不管!反正我闺女是老赵家养大的,他家的钱必须有我闺女一份。”
虎平涛劝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着就一定能成。国家有法律,老人去世的时候就留了遗嘱。如果你对此有不同意见,可以去法院走司法途径,看看法官怎么说。”
“我去法院干嘛?”卢承福的脑洞很大:“蛇鼠一窝,你们警察也不是好东西。”
他指着虎平涛怒道:“尤其是你,今天来了以后尽帮着他(赵春明)说话。你们俩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故意装模作样演双黄?告诉你,我可不是瞎子,如果不给钱,老子就天天去他单位上闹。”
“还有你,警察又怎么样。老子去你派出所上呆着,你吃饭我就跟着吃饭,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下班回家我就住你家里,看谁耗得过谁。”
“你敢!”虎平涛是真发火了,而且还是被气得火冒三丈。见过不要脸不讲理的,还没见过这种泼皮下三滥。
这一声吼,把卢承福吓了一跳,看着满面暴怒的虎平涛,他下意识后退,脚跟触倒沙发,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跌坐下去。
“就凭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就能以威胁的罪名把你抓起来。”虎平涛恨恨地说:“别以为耍无赖别人就拿你没办法。现在可不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国家法律正在逐步健全。就你这行为,说穿了就是谋夺他人财产。”
赵春明在旁边冷冷地说:“卢承福,你这人是挺有想法的。”
他随即转向赵春红:“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亲爹为什么之前不来找你,非得等到后来?”
赵春红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她抬起头,颇为意外地问:“为什么?”
赵春明认真地说:“因为早些时候你还小。刚才有句话他说对了————其实养大一个孩子挺不容易的,他当年为了求儿子,狠心把你抛弃。后来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也是为了钱。”
“他儿子,也就是你的亲弟弟,是个不成器的。小时候就娇生惯养,没心思上学,初中毕业就跟着别人去外面打工,一直没回来。后来跑到北边,参加了一个传销组织,被抓进去,现在都没放出来。”
赵春红睁大双眼,“啊”了一声。她转向卢承福,急急忙忙地问:“爸,这是真的吗?”
卢承福心虚地避开女儿目光,一声不吭。
赵春明继续道:“这些事情都是我花钱托关系查到的。回头我把文件给你看看就知道了。你那个弟弟是个心黑胆大的,在传销组织里可是说是无恶不作。为了逼人买产品,他搞非法监禁,还丧心病狂的用刀子挑了人家的脚筋。后来被举报抓获,数罪并罚,我估计他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你爸妈知道消息以后,就想着要另寻出路。”
说着,赵春明指着卢承福:“他老了,又不肯干活,就想着要找个人养着他。”
然后转向指着杨娇鲜:“她也一样,而且情况比卢承福更糟。肾结石,已经很长时间了,必须定期去医院。每次检查拿药什么的,就是一大笔钱。”
“两个从年轻时候懒到现在的老人,你觉得能存下钱?”
“要不是实在没辙,他们根本不会想起还有你这个女儿。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多方打听,知道你被我爸收养,而且已经成年,所在单位还特别好,事业编,待遇好福利高,这才死皮赖脸的找上门来认亲。口口声声说你是他们的亲闺女,实际上就是要你帮着解决养老问题。”
卢承福满面惊恐,赶紧站起来,拉住赵春红的手,慌慌张张解释:“你……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当年实在太困难了,粮食不够吃,你妈还生着病,亲戚那边也指望不上,孩子生下来实在没法养,这才……这才把你……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赵春明发出讥讽的嘲笑:“身不由己?卢承福,你在村里的名头可是很响亮啊!尤其是喝酒,还有赌博,要不要我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给你亮亮底?”
卢承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对赵春明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赵春明随即转向妹妹赵春红,认真地说:“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如果你生活上有困难,我这个当大哥的责无旁贷。可如果你要拿钱补贴他们……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爸妈去世的时候,只留了几万块钱的遗产给你,别的全都归在我名下的缘故了吧?”
赵春红其实通情达理,也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家产。她流着泪:“哥……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赵春明欣慰地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下卢承福:“那他们……”
“哥你别说了。”赵春红抹掉眼角的泪痕:“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我得养他们啊!”
赵春明神情严肃:“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当年爸是在下班回家路上捡到你的。”赵春明语速很慢:“那时候研究所还没分福利房,我们没住在这儿,是住在北郊姨奶奶那边。”
“那天爸在单位上加班,做实验,忙到八点多才下班。当时城里还有米轨,就是以前的小火车。爸骑着自行车到了米轨道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以前不像现在到处都有路灯,尤其是米轨铁道口,只有靠近班房的位置才有灯光。”
“爸说了,他是在铁道班房对面,也就是米轨另外一端的铁轨上发现你的。”
“铁轨正中啊,你自己好好想想。”
“还有,当时你身上压根儿没穿衣服,就只有一层薄薄的布包着。”
“爸捡到你的时候,你手脚都是凉的。如果再晚上半个钟头,说不定你就没了。”
……
按照惯例,双方签字,事情就算结束了。
下了楼,崔文一言不发。
快走到电动车旁的时候,满面阴沉的他忽然冒出一句:“所长,这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啊?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亲生的啊!”
虎平涛直接坐上副驾驶位置,看着崔文拿出车钥匙,缓缓地说:“你刚来,很多事情第一次接触。在基层,尤其是在派出所上班,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还有比这更复杂的桉子。”
崔文没有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他情绪有些激动:“我之所以选择当辅警,就是想要做点儿事情,对这方面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所长,重男轻女这事儿我能理解,我以前在沿海那边打工的时候也见得多了。不夸张地说一句:那边也有把女孩扔了,一门心思想要生男孩的。可是像姓卢的这样,大晚上的把孩子放铁轨上……难道不应该把他抓起来判刑吗?”
“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是早有预谋……对,就是谋杀!”
虎平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别那么激动,放松点儿。小崔,你说的没错,但法律是讲究时效性的。你想想,从卢承福抛弃赵春红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而且当初他扔孩子的时候,很多细节已经没法查。就算赵春明父亲这边留下了很多证据,却不可能对卢承福提起上诉。”
“再说了,这事儿的直接责任人是赵春红。可今天你也看见了,她对卢承福很尊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我告诉你……就这事儿吧!我觉得,肯定是卢承福挑唆着赵春红争家产在先,但赵春红难保没有想要分钱的心思。”
崔文皱起眉头,不太相信地问:“不会吧!我看赵春红和赵春明兄妹俩感情还可以,她一直说不要遗产的啊!”
“这种事可不好说,毕竟财帛动人心。”虎平涛笑道:“我处理的桉子多了,最大的纷争焦点就是为了钱。赵春红其实很有自知之明,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赵家领养的,所以在这方面从不提任何要求。再加上赵家对她很不错,供她上学,还有学钢琴、学舞蹈什么的,长大以后给她安排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还结了婚……严格来说,赵春红不缺钱,但钱这玩意儿谁也不会嫌多,更不会拒绝。”
“以前赵家夫妇,也就是赵春明爸妈活着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赵春红也没想过更多。可后来不一样了,赵家夫妇去世,卢承福这号人上门认亲。赵春明说的话没有错————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其实就是为了钱。”
“卢承福当年绞尽脑汁要生儿子,可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到头来卢承福非但没享上儿子的福,还倒贴折腾进去一大笔钱。现在他和杨娇鲜老了,没了依靠,实在没办法才找上门。”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在背后提一下赵春红……这真正是个表面上看脑子有毛病,实际上心里算计很多的女人!”虎平涛长长呼了口气:“小崔,你看问题太片面化。赵春红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法分到家产。毕竟她和赵春明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赵家夫妇去世前已经留下遗嘱,所有家业由赵春明继承。这样一来,她几乎就是净身出户。”
崔文眉头紧皱:“我觉得这很正常啊!毕竟不是亲生的,何况赵家夫妇对赵春红仁至义尽,该给的都给了。”
虎平涛慢悠悠地说:“如果只是研究所这边的的一套老房子,我相信赵春红不会被卢承福挑唆着过来闹事。呵呵……表面上看,要求是卢承福提出来的。但你仔细想想,如果赵春红拒绝,不领着他过来,卢承福和赵春明之间会有交集吗?”
崔文顿感眼前一亮,不由得种种一拍大腿:“对啊!卢承福没有赵春明的电话,就算要闹,也找不到人。”
虎平涛笑了:“所以我才说,今天这事儿的关键人物是赵春红。房子什么的其实不要紧这里虽说靠近市中心,但毕竟是旧房子,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万。可赵春明在国外的公司就不一样了。他自己也说了,去年的利润是两百多万,今年说不定还会翻倍。”
“这可是美元。按照现在的汇率,赵春明的身家至少也有几千万,说不定以后还会过亿。”
“换了你是赵春红,你会怎么想?”
“亿万富翁这种事情,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其实感觉距离自己很远。可如果换了是你身边的某个人,你认识,非常熟悉,而且还是亲戚……呵呵,那就觉得身边随时存在一座移动的金山,还是随时有可能上去撬一块下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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