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汗水,没顾得上像往常一样询问双方,抬手指着正对面紧闭的窗户,连声埋怨:“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不把窗户打开,这受得了吗?”
龙旭紧跟其后,他忽然看见悬挂在斜对面墙壁上方的空调,疑惑地说:“你们家有空调啊!怎么不打开呢?这屋子热得跟蒸笼似的,受得了吗?”
这话不说还好,刚说完,坐在椅子上的少妇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头。老妇走过去,并排坐下,看样子应该是夫妻。两人冷冷地注视着少妇,板着脸,一言不发。
戴眼镜的年轻男子慌慌张张跑过去低声劝了两句,却被女人一把推开。他站在那里愣了几秒钟,转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又转身跑进厨房,等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感受着徐徐而来的凉意,虎平涛抹了一把汗,缓步走到低声抽泣的女人面前,温和地问:“是你打电话报警吗?”
女人抬起头,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点点头。
“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虎平涛低声缓语:“出什么事儿了?”
女人从椅子上站起,转身走进卧室。虎平涛注意到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左手一直捂着肚子,尤其是起身的时候,面部表情有些痛苦。
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张身份证。
“我叫李妍慧。”女人手捂着腹部,缓缓落坐,然后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斜对面的年轻男子:“他是我丈夫,李新元。”
虎平涛观察着她的动作,试探着问:“你还在坐月子?”
李妍慧情绪落寞地点了下头:“上个月刚做的剖腹产,到现在是第三个星期。”
虎平涛关切地问:“孩子呢?”
李妍慧用力吸了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前几天出了黄疸,医生让住院观察,在妇幼保健院新生儿病房,我爸和我妈守着。”
说到这里,李妍慧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抬起手,指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两位老人,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告他们,他们虐待我。”
一听这话,老妇顿时坐不住了,她从沙发上“嗖”地一下站起,怒视着李妍慧:“你说话要有根据啊!可别空白话的乱咬人。我怎么虐待你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从你生完孩子到现在,都是我在照顾。这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你成天躺在床上睡觉,家里家外都是我在操持,你怎么还不满意了?”
李妍慧眼里闪烁着愤怒火焰。她捂着腹部站起,转身朝着厨房走去。丈夫李新元连忙过去搀扶,却被她一把甩开。
半分钟后,李妍慧手里端着两碗菜,回到客厅。
她将菜碗重重落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一个碗里装着大半个猪肘子,一个碗里是羊肉。肉块表面已经发黑,看得出来应该是做好以后放了很久。肉汁已经凝结成块,估计一直放在冰箱里。
“大鱼大肉?”李妍慧指着那碗羊肉,对老妇寒声道:“这是你两个星期前煮的。当时我就说了:我刚生完孩子,闻不得这种膻味很重的东西,要不就别炖羊肉了,煮只鸡,或者弄条鱼也行。可你不听,非得买了羊肉回来煮,弄得满屋子都是膻味,我当时闻着就吐了,更不要说是吃。”
老妇气鼓鼓的张口反驳:“你懂个屁!羊肉大补,现在吃了正好。”
“那你吃给我看看啊!”李妍慧知道自己不能过于激动,否则肚子上的缝线有可能被挣了裂开。她强忍着怒意:“这羊肉煮好了以后,你们两个老杂……你们连碰都不碰,却逼着我吃,哪有这种道理?”
虎平涛在旁边听着有些疑惑,不解地问:“坐月子吃羊肉,这也不算什么啊!”
李妍慧摇头解释:“警官你不知道,这两个老的……他们真的很坏。我生了个儿子,他们一心只要孩子好,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女媳妇,甚至不把我当人。”
“自打我从医院回来以后,他们给我吃的东西都没放盐。”
“你说什么?”龙旭在旁边听了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没放盐?”
李妍慧脸上满是悲意:“不光是没放盐,而且没放任何左料。就一碗清水煮羊肉……你说说,这不存心不让人吃嘛!”
“你懂什么!”坐在沙发上的老头也站了起来,扯着脖子叫道:“年轻人不知道好歹,坐月子的女人就是不能碰盐巴。”
老太婆也在旁边帮腔:“坐月子要是吃了盐巴就不产奶,娃娃没奶吃就长不壮实。我这是为你好。”
李妍慧冷冷地盯着老太婆:“所以你就故意煮羊肉给我吃?所有的菜里都不放盐?”
老太婆叉着腰,颐指气使:“那是我李家的孙子,我必须照看好。”
李妍慧指着摆在桌上的两碗肉:“那你吃啊!你现在吃给我看看。我看看你能不能吃得下去。”
老太婆把眼睛一瞪:“那是给你吃的。”
虎平涛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对老太婆严肃地说:“这肉里不放盐也不放左料,就这么清水煮,谁也吃不下去啊!”
老太婆怒道:“她是我儿媳妇,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虎平涛眯起眼睛注视着她:“那你吃给我看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不懂吗?”
“还有,我看这肉时间已经很久了,表面都黑了,这还能吃吗?”
说着,虎平涛转向李妍慧,问:“你今天打电话报警,应该不是为了肉的问题吧?”
李妍慧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我实在是受够了。”
“我做完剖腹产手术,恢复很慢,刀口疼得死去活来。医生说这跟个人体质有关。我亲了产假在家休息,早上多睡会儿,这两个老不死的看不惯,从六点半开始,每隔半小时就来翘一次门。”
老妇发出尖叫:“我翘你的门又怎么了?大清早的睡懒觉你还有理了?我以前在村里那会儿,头天刚生完孩子,第二天就得下地干活儿。你个懒婆娘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起来还有理了?”
李妍慧没理她,继续对虎平涛说:“今天早上我睡到十点多,感觉热得实在受不了,就醒了。我抬头一看挂在卧室墙上的温度计,都快四十度了。我连忙挣扎着起来把窗户打开,然后去外面一看,空调没开,也找不到遥控器。”
“我尿急,想先上个厕所。刚走到卫生间门口,隔着门,就听见这个老东西躲在里面给她儿子打电话。”
“她说要趁着现在,我活动不方便,好好给我立规矩,好好整治我,否则以后就没法拿捏我,家里就永远轮不到他说了算。”
虎平涛听得感觉啼笑皆非,问:“这是原话?”
李妍慧点点头:“我当时带着手机,都录下来了。这老两口都不是好人,他们明摆着不让我有好日子过。”
“我跟他们永远讲不清道理……就说水果吧!我说要吃新鲜的,贵点儿有没什么。我在国企工作,一个月到手的工资将近两万,家里一个月光菜钱就给他们五千。我也没要太贵的稀罕水果,就是当季的葡萄、西瓜、梨和苹果什么的。可他们就是要买那种烂的,说是便宜,还故意把烂水果放我房间里招虫子。我扔掉,他们又捡回来,趁我不注意,塞进床脚,弄的满屋子都是蚊虫。”
崔文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啊?”
李妍慧冷冷地说:“他们觉得这个家里我收入高,我说了算。所以要故意收拾我,让我老老实实听他们的安排。”
说着,她伸手指着站在墙角,瑟缩着身子一言不发的丈夫李新元,哭诉:“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从谈恋爱到结婚,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你明明知道我和你爸妈之间有矛盾,每次吵架你都躲到外面,等风平浪静了才回来,你还是个男人吗?”
“怀孕的的时候,你说让你妈来照顾我。我当时说了坚决不要,这边有我妈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找个保姆。可你倒好,第二天就把你父母弄过来,还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额外花钱。”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了。”
“你天天都说在单位加班,每天都是天黑了才回家。我就不明白,你又不是公务员,就区农林局的一个普通事业编职工,你能忙到哪儿去?”
“事业单位也有忙的。我有朋友在绿化工程处,还有的在机场公安处,他们年节不放假,平时周末也很少休息。可你在农林局有什么可忙的?我每次打电话,你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写报告。事业单位朝九晚五,你问过你单位的同事,平时五点钟就下班了,就你一个人呆在办公室,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家,当时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回来听我和你爸妈吵架。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结婚以后你每天回家,我们俩谁回来的早就谁买菜做饭,有时候不想弄了就去外面吃……既然你知道我和你爸妈关系不好,干嘛还要把他们弄过来?”
“现在好了,家里乱成一团,你又不愿意掺和,每天各种借口跑到外面躲着,你……你这什么人啊!”
说着,李妍慧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快步走到李新元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下:“你自己说,就今天这事儿,谁对谁错?大热的天,你老娘把所有窗户关起来,把空调关了,还把遥控器藏起来,成心想要把我热死是不是?”
“还有那些肉。”李妍慧用力拖拽着李新元走到桌前:“这羊肉煮好的当天,我就让你尝尝。你别说吃了,光是闻闻都受不了,你老娘让我吃这种狗都不碰的东西,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伸舌头舔舔,这猪肘子一点儿盐也没放啊!我知道这东西下奶,可谁能吃得下去?合着你们老李家三个欺负我,是想让我死啊?”
“你再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拿捏?什么叫整治?什么叫给我立规矩?李新元我告诉你,我打电话报警,我还打电话给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等会儿就到,今天你必须给我把话讲清楚,否则我跟你没完!”
李新元低着头,双手交握着摆在身前,一声不吭。
他本来就是个极其老实……不,应该是性格懦弱的人。
虎平涛轻咳了一声,对李新元道:“这事儿我也觉得你们做的过分了。这是你老婆啊!而且刚生完孩子,那是你亲生的,又不是外人。本来家务事我们警察不该插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你们……”
话未说完,被站在对面的老太婆尖叫着打断。
“你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们老李家不要你这种媳妇。”
李妍慧盯着状若癫狂的老太婆,冷冷地说:“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现在就滚,带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去。这里是我的家。”
老太婆满面狂怒:“在这个家里,我儿子说了算。”
“这是我的房子!”李妍慧捂着腹部,她音量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楚:“这房子是我爸妈给我的,房产证上落着他们的名字。”
老太婆还想继续嚷嚷,却被旁边你的老头拦住。他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李妍慧:“我们好好劝你,你不听……既然这样,那你和我儿子只能离婚了。”
李妍慧不甘示弱:“走嘛,今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等我爸妈和我哥来了,所有人一起去。”
老头神情阴冷:“这房子有儿子一半,要滚也是你滚。”
李妍慧完全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问:“你说什么?”
老头冷哼了一声:“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婚姻法》我是看过的。你跟我儿子结婚,这套房子就属于共同财产。既然要离婚,我儿子就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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