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贫穷的渔民,并不懂什么武技,即便跟着塞尼奥尔找来的人学习如何使用刀剑,也只学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即便我当时还很年轻,身体非常健壮。”
扎多克老人说到:“但是我很幸运,庆典需要持续七天,我们这批人是分成五批进行厮杀的,在最后一天的时候,五场厮杀的胜利者将会进行最后的角逐,我被排在了最后,是最后一批人,在这期间,我能够与其他人进行交流——当时的我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去见了同样被塞尼奥尔欺骗、出卖的学者,那些人很聪明,如果说能够找到办法改变我们的处境,甚至逃出生天,那么只有他们了。”
“但是,那些学者们的情况很不好,好像都受到了什么刺激,大部分的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就好像抽了什么东西一样,说着含糊不清的语言,一句话中的词语的排列非常古怪,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够正常地交流,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关于天堂岛的、关于亚马逊人的,我所讲述的东西,很大一部分都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是他们告诉我的。”
“和我们那些作为配种的存在不一样,学者们没有我们那噩梦一般的遭遇,他们不需要劳作,只需要向亚马逊人传授知识,将塞尼奥尔带来的书籍和他们已经掌握的知识传授给亚马逊人,亚马逊人学习的很快,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那群学者所掌握的知识学会了,虽然她们看上去是野蛮人,但是每个人都是最顶尖的学者,不输任何男人的学者。”
“亚马逊人原本说着一种失落而古老的语言,通过塞尼奥尔上一批带去的水手,她们学会了英语,通过这批学者,他们学会了更多的语言,除了口语对话之外,还学会了阅读与书写。”
“因为期间没有和我们有过接触,我们两拨人被分割在岛屿的两侧,亚马逊人的态度误导了那群学者,他们没有藏私,将自己所掌握的知识统统教给了亚马逊人,并且开始学习亚马逊人的语言、文字、文化,了解她们的每一个雕塑,对于他们来说,亚马逊人就是一个珍贵的宝藏,在天堂岛上的发现,必然能够为他们带来他人难以想象的声誉。”
“可是,他们没有等到那个时候,亚马逊人的书籍,那些用皮革做成的书籍上记录着邪恶的堕落知识,它是那么地令人着迷,让学者们沉浸其中,无法从那描述的知识与真相中脱离,然后被那知识冲击着大脑,冲击着认知——那些我认为发了疯、变得恍惚状态的学者其实都是正常的,他们自己眼中的正常,因为他们思考问题的方法和语言表述的能力,已经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了。”
扎多克老人用他那浑浊的双眼看着特雷弗,说到:“其实那个时候,那几个还能与人交流,疯的不算严重的学者向我说了很多,但是那邪恶、堕落、肮脏的话语,那些令人作呕的知识,听到耳朵里便是罪恶,我又如何能够把它们牢记在大脑当中。”
“我将庆典的事情告诉了那几个清醒的学者,将我们注定的命运告诉了他们,他们果然想到了办法,他们几个没有疯的那么厉害,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那么多的书,他们更多的时间是了解天堂岛上的各种雕塑与建筑,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来了解这个失落的文明,他们的理智并没有受到那可怖知识的诅咒与扭曲,或者扭曲得并不严重。”
“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中有人掌握了天堂岛的地形,或者一部分的地形,只要注意防范巡逻的警卫,我们就可以逃到有船只藏匿的地方,那是塞尼奥尔交易给亚马逊人的船只,上面有小船,我们可以乘坐着小船离开天堂岛,同时我们需要食物和淡水。”
“幸运的是,庆典正在举行,食物、饮水还有美酒,这些是不缺的,我们很轻易便收集到了足够的物资,并将它们藏到了隐秘的地方,等着时机到来的时刻。”
“可是,一个学者惊恐地找到了我,那个人被他的亚马逊人学生套上了不合身的皮甲,拿着对他来说非常沉重的武器和盾牌,我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个人的表情,因为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恐惧与战栗。”
“负责跟着他学习的亚马逊人是一个新的亚马逊人,是三十多年前才诞生的亚马逊人,她从血脉中继承了一丝人性的善意,将她的皮甲与武器和盾牌借给了那个学者,让他可以有机会活下来,从那个学生口中,学者知道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场庆典,其实并不是祭祀宙斯神的,而是祭祀那个流淌着神明血液的孩子,以及让前来为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祝福的神明取乐,那些神明伪装成凡人,行走在宴会与庆典当中,我们的计划可以骗过亚马逊人,却欺瞒不了神明。”
“当时的我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我后来所坚信的一切,在当时只是从那些学者口中所获得的只言片语,直到后来的经历才扭转了我的认知,我并不信任那个学者的话,只当他是胡言乱语,认为他和其余那些发了疯的学者一样,也疯了。”
“我的表现让那个学者很意外,又很高兴,他说,不相信神明存在的人,是无法看到神明的,我是幸运的,如果说我们这些筹划着逃跑的人中谁最有可能成功,那就是我,并且他还将身上的皮甲脱给了我。”
“因为神明的存在,学者们原本的计划无法推行,只能拿着简单的武器,如同野兽一般,在亚马逊人的刀锋逼迫下进行厮杀,那些学者是第一批倒下的人,我也紧跟在他们身后倒下——我将皮甲穿在了衣服里面,对于躯干的攻击虽然让我疼痛,让我受伤,却并没有对我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没有保护的头部却伤痕累累,我还失去了右手的两根手指。”
扎多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一一描述着他所受到的伤,那无法被时光抹去的伤痕,描述着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被逼疯、以及被同伴的死刺激到的水手胡乱挥舞着武器劈中他的场景。
“因为这些伤,我晕厥假死了过去,亚马逊人看到了我受到的攻击,并不知道我有皮甲的保护,错误地判断我已经受到了致命伤,已经无法避免地死去了——塞尼奥尔这次向亚马逊人交易的人是如此之多,让那可憎的亚马逊人没有去仔细地检查我们每个倒下的人,让我和其他尸体一起被抛到了某个地方。”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来,我发现自己的周围都是残缺的尸体,身下枕的是尸体,身上盖的是尸体,我发了疯似地拨开其他人的尸体,从那里逃了出来。”
“靠着神殿反射的光,我仔细辨别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惊喜地发现,我所处的位置距离之前学者说过的,最好的那条逃跑路线很近,只需要翻过一道很小的山岭。”
“因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他们把逃跑的路线告诉了我,我们这些准备逃跑的人都知道具体的路线,在那条路上,我找到了早已藏好的食物和水,只是我们的计划中应该有很多人能够逃跑的,真正能够离开的,却只有我一个,我所能携带的食物和水很少,为了逃跑,慌乱中我还遗失了一部分。”
“感谢我的父亲,感谢我那贫穷的渔民生活,那让我的水性很好,懂得在水上如何生存,懂得操控船只,我成功地按照之前的学者计划的那样,成功地游到了塞尼奥尔交易给亚马逊人的船上,从大船上解下小船,在夜色当中一个人拼了命地划,划出了天堂岛的范围,逃出生天——我很难想象,当时受伤的我,是如何做到那件事的。”
“只是,一条小船怎么能够征服大海,我的船毫不意外地被风浪所掀翻打碎,我的左臂在那个过程中受伤,我只能抱着一块船板漂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一支路过的大船发现了我,他们把我救上了船,但是船上的医生告诉我,我的左臂已经受伤得非常严重了,必须第一时间截肢,不然我是无法活下去的,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左臂。”
“作为酬谢,我把救了我一命,一直穿在身上的皮甲送给了那艘船的船长,我记得那位船长他叫什么,特雷弗,特雷弗船长。”
听到那个名字,史蒂夫·特雷弗感觉自己就像过电了一样,头皮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拿起酒杯,用一口啤酒压下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他的曾祖父,的确是一个船长,有着属于自己的大船。
这或许是一个巧合,史蒂夫·特雷弗低头看了一下身上,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显示他姓名的东西,扎多克并不能通过身份牌知道他的名字。
这只是一个巧合。
“特雷弗船长把我送到了陆地上,但那并不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渔村,就算临近的城镇,同样也是几乎无人知晓的地方,我能够叫出名字的只有那两个地方。”
“我失去了我的家乡,我失去了我的家人——但是我不甘心,我想要报仇,向塞尼奥尔那个可恶的家伙报仇,我苦苦找寻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打听到了他的下落,他和那些水手,靠着黄金成为了贵族,成为了我无法接触到的人,我的指控对他们毫无影响,而且一旦让他们知道了我的存在,从天堂岛逃回来的我,我肯定会被他们派人杀掉的,避免其他人知道关于天堂岛的存在。”
“并且,他们那批人,塞尼奥尔和他的水手们,靠着那可憎的魔法,获得了永恒的生命,那水手对我们说过的,美人鱼的眼泪与长生不老泉水混合喝下去便能获得永恒生命的故事,其实就是魔法的隐喻,永远不会衰老的那些人,他们伪造了自己的死亡,伪装成自己的后代,不断掌控着他们的财富与势力。”
“可恶的塞尼奥尔依然与天堂岛有着联系,他们在每三十三年的周期到来之后,便会继续向天堂岛派遣人手,继续履行着他们直接的交易,靠着邪恶的魔法继续他们的生命。”
“他们以为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们错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每天都回忆着那件事,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那段经历,永远地记着它!”
扎多克喝了一口啤酒,就没有再说话了,长久的讲述已经让他疲惫,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神情黯淡。
特雷弗知道了为什么这群看客明明已经听过扎多克老人的故事,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听上一遍,因为他们听的不是故事,而是扎多克老人将那惨痛的经历从记忆里翻找出来,又向他人转述一遍时所表现出的痛苦、懊恼与愤怒,他们用来取乐的,是这个老人的苦难。
但是周围的看客依然不满足,开始议论了起来,人多口杂,但是史蒂夫·特雷弗听出了一些事情,之前扎多克讲述他的过去的时候,着重讲述了天堂岛的富庶,以及亚马逊人的美貌,那些惨烈的厮杀仪式,还有他逃出生天的过程,还有很多的细节,都是此前未曾讲述过的。
“为什么你这个时候把关于天堂岛和亚马逊人的事情讲述出来呢,你不是说你一直避免那些人知道你的存在吗,为什么现在讲出来换酒喝?”特雷弗问道。
扎多克看了特雷弗一眼,说到:“因为,那位神之子已经成功地诞生,在神明的祝福下健康地成长,天堂岛已经不必再隐藏自己,我的存在已经对他们和她们无关紧要了。”
“而且,我也可能受到了天堂岛的魔法影响,我已经活的足够长了,我已经活的足够了,连一杯啤酒都喝不起的我没有再活下去的价值了,能够靠着那些事情换取一杯啤酒,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