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满月仍然高悬在群星的簇拥之中,一望无际的铜戈沙漠,在星光下呈现出宝石一般的淡蓝;
而独属于黎明时分的那一抹亮色,已经在东南方的角落里慢慢觉醒,开始侵染冰冷的黑暗天穹。
狐人长老霍桑拄着拐杖,有些吃力地登上了绿洲泉眼南方的山丘,表情复杂地看着那条昨天刚刚完工的引水渠——绿洲下方的沙土渗水能力太强,整条引水渠的水道,都是“丹-阿兹勒”的小伙子们花大力气从北方搬来石板搭砌的。
昨天上午,这条引水渠周围还是一片欢欣鼓舞的庆祝场面,而不到一天过后,反而却静得可怕了。
霍桑长老叹了一口气——因为动作牵扯到了肺部,老狐人感到胸口一阵隐隐作痛。
但也只是隐隐作痛而已。
昨天,被那个精灵魔法师的冰霜魔法击中时,霍桑长老几乎都能够感到灵魂离体而去、死亡近在咫尺了;
仅仅是一刹那的痛楚,就足以让老狐人意识到,那位魔法师的实力,绝对超过了他平生所见的任何强者,而像他这样的、一个几十年前的见习萨满,更是不可能在这种魔法大拿的手下有幸存之理。
但几小时后,霍桑长老悠悠醒转时,眼前所见却并非冥河。
正相反,他看到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巨魔医生,正在给自己敷着清凉的草药;
霍桑长老也听到,“丹-阿兹勒”已经举手投降、并被那伙人类骑兵彻底占领。
这伙人类入侵者的名字,在霍桑长老听来有些陌生:
他们叫霜枫岭。
昨天整整一天,霍桑长老都是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渡过的:巨魔医生告诉他,在那次冰霜爆发中,他衰老的身体被“卡尔维诺·灵歌”大师的冰霜魔力严重侵蚀了——现在,巨魔医生们必须使用“恩济埃特制”的草药为他清除体内的元素损伤;
不过,巨魔医生也告诉他,他死不了。
使用草药进行治疗的过程痛苦无比,如果不是听说了可怜的小玛莲娜还活着,躺在病床上的霍桑长老真想一死了之。
然而,令老狐人感到惊讶的是,这群追随人类的巨魔医生,医术似乎比联邦的兽人萨满还要高超——霍桑长老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之后,现在居然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床走路了。
“您不妨出去走走。”发现霍桑长老醒来以后,那位负责照料他的巨魔医生是这么说的,“我们‘恩济埃’巨魔相信,黎明的日光,对于冰霜元素的侵蚀有最强的治疗效果。”
于是,霍桑长老便忍着胸口的疼痛,拄着拐杖走出了门。
他登上山丘,注视着小玛莲娜和她的父母亲手塑造的这片亚兽人聚居地——
已经沦为人类占领区的、他挚爱的“丹-阿兹勒”。
昨天的那场灾难过后,所有饱受心灵煎熬的“丹-阿兹勒”亚兽人,似乎都选择在梦乡中逃避现实——尽管天色已亮,但整座绿洲仍然静悄悄的,所有的亚兽人居民似乎还都在睡觉,除了他以外无人出门。
霍桑长老只有抬起头,向更南方望去,才能发现些许动静。
在“丹-阿兹勒”的南边,绿洲与沙漠的交界地带,那是自称“霜枫岭”的人类骑兵的驻扎地。
令霍桑长老有些讶异的是,这伙人类骑兵并没有像一般的劫掠者那样直接霸占“丹-阿兹勒”亚兽人们温暖的住处,而是和所有亚兽人秋毫无犯地、在“丹-阿兹勒”外围搭起了帐篷;
唯一能表明,这座亚兽人领地处于人类控制之下的迹象,或许就是在夜色中游荡于绿洲之中的、那些骑马维持宵禁的人类哨兵——霍桑长老拄着拐杖出门时,还遭到了一个人类哨兵的盘问,但当他说这是巨魔医生的嘱托是,那个人类哨兵竟然点了点头,没有过多为难他。
那个人类哨兵甚至说了一句:“祝您早日康复”。
霍桑长老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位和善的人类骑兵、以及在“丹-阿兹勒”南边有序扎营的其他人类,和昨日交火中那群如鬼神一般的战争机器联系在一起。
去年,即使是光荣联邦的“自己人”炼狱之锤师团,都在经过时横征暴敛、还害死了不少亚兽人平民和玛莲娜的父母——而相比起来,这群占领了“丹-阿兹勒”的西方人类,反而倒像是更文明的一方。
霍桑长老总觉得这一切怪怪的。
他叹了口气,遥遥望着灯火通明的人类扎营地——时候虽然还早,那边已经有人喧哗奔忙起来,似乎是那群人类正在整理行装、饲喂马匹。
老狐人怔怔地望着这一幕,直到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霍桑爷爷!”
“玛莲娜!”霍桑长老心中一惊,急急转过身。
然后,他愣住了。
因为,向他飞奔而来的猫人少女,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了——依旧是同样的长裙,亮丽的秀发像老样子一样扎成了长辫……
但霍桑总感觉,这个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玛莲娜朝狐人长老扑了过来,钻进了“霍桑爷爷”的怀中。霍桑长老搂着这个猫人小姑娘,怔怔地抬起头,望向玛莲娜奔跑过来的方向:
那是玛莲娜的住处,那座简陋的吊脚木屋。
而让狐人长老陷入呆滞的是,此时此刻此刻,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类,才刚刚从木屋中走出,拄着栏杆,百无聊赖地望向绿洲中的亚兽人民居。
所以,昨天夜里,玛莲娜是和那个人类住在一起的。
霍桑长老只觉有一股无名火,从胸口腾了起来。
“玛莲娜!”霍桑长老抓着玛莲娜稚嫩的肩膀,将少女推开一些,痛心疾首地注视着她宝石般的眼睛,“你……那个人类!昨天!昨天夜里!他对你做了什么?!”
玛莲娜先是愣了愣,然后满脸通红,摇着头没有回答。
一切都得到了少女沉默的确认,霍桑长老如遭五雷轰顶。
“我……我要杀了他!”狐人长老抓着少女的肩膀,愤怒地低吼道,却没能阻止一颗泪滴,从自己皱纹密布的眼角颓然滑落,“该死的……他怎么能……该死……你明明才……”
“什么?不要!”玛莲娜一惊,张开双臂拦在了霍桑长老身前,“不!不要!其实是、都是我自愿的……”
霍桑长老又一次怔住了。
他花了半天咀嚼少女的话语,终于明白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玛莲娜:
“为什么……为什么……玛莲娜,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
“霍桑爷爷……”玛莲娜咬着嘴唇,脸颊微微泛红,别过头去低声道,“……因为……因为我知道——我看得出来……如果他和我……和我……过了一夜的话,他就真的再也不会对‘丹-阿兹勒’举起屠刀了……”
“什么?!”霍桑长老愕然道,“什么……”
“就是这样。”玛莲娜深吸一口气,肃然望着老狐人,“就是这样。他是那群人类骑兵的领袖……但……但他就是这种人,我能看得出来。如果我把自己给他,他就一定会放过‘丹-阿兹勒’。”
“可他是个人类!”霍桑长老低吼道,“也许……也许你付出了所有这些以后,他还是会把我们杀得一个不剩!”谷奺
“他不会。”玛莲娜坚定地道,“他不会。”
霍桑长老松开了抓着玛莲娜肩膀的手,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
“该死的……你……玛莲娜,你是被他那张俊俏脸蛋给迷住了……”
猫人少女的脸突然红了。她摇摇头,咬着嘴唇道:
“霍桑爷爷……你也看到了他手下的骑兵……你觉得他们,这群‘霜枫岭’人类,怎么样?”
这个突然的话题转移,让霍桑长老有些无所适从。他张了张嘴,黯然叹道:
“他们……很强。或许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都强……我年轻时在联邦的正规军中待过,可……可这群人类……他们很强。”
玛莲娜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挽着长裙,在小山丘的沙草地上抱膝坐了下来。
霍桑长老无力地叹了口气,也拄着拐杖,吃力地在猫人少女身旁盘膝坐下。
“霍桑爷爷……”玛莲娜伸出纤手,从地上一把沙土,举到眼前,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不只是刚才的这一夜在想,而是从去年秋天,我父母他们……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我们‘丹-阿兹勒’,到底能在神恩绿洲活多久呢?”
霍桑长老愣了。
玛莲娜举起手中的沙土,任其在沙漠的晨风中飘飞成缕。她痴痴地望着这些飞沙,轻声道:
“霍桑爷爷,去年秋天那一晚过后,每天我都在恐惧……我一直在害怕,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炼狱之锤’师团会从南边回来,我会又一次看到那些恶心的兽人士兵,‘丹-阿兹勒’的兄弟姐妹们,会又一次被迫交出家里的存粮……”
霍桑长老垂下头,喟然一叹。
玛莲娜眼神柔和地看着狐人长老,道:
“可是啊,霍桑爷爷,你知道昨天夜里,他……他跟我说什么吗?‘炼狱之锤’没了……他们之所以一个冬天都没回来,是因为‘炼狱之锤’的兽人死在了尘埃山脉的另一侧,死在了他们‘霜枫岭’的手上……”
“什么?!”霍桑长老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道,“可……可那是‘炼狱之锤’……”
“是啊,但您也看见了,这群人类骑兵,他们……很强。”玛莲娜轻笑了一声,“霍桑爷爷,你知道昨天夜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什么事吗?那就是……我们其实是无法阻止这一切的:炼狱之锤来了又走,可将来还会有炼狱之剑、炼狱之刀——只要‘丹-阿兹勒’还仰仗着兽人的鼻息,我们就总有一日会被他们生吞活剥……因为我们不是他们。”
“玛莲娜……玛莲娜!”霍桑长老突然懂了什么,震惊地看着玛莲娜,“你……你的意思不会是……”
“我觉得这伙人类,或许比北方的兽人更好一点。”丹-阿兹勒的少女领袖,低垂着头,用葱根一般白皙的手指拨弄着地上的草叶,“他们没有杀我们,他们会向北去挑战兽人……如果他们输了,一切照常,可如果他们赢了呢?……而且,我感觉他们能赢。我能感觉到。”
“可他们是人类!人类,兽人,又有什么差别!”霍桑长老痛心疾首地道,“玛莲娜,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这些所谓的‘高等种族’其实都是一类货色!总有一天,等那个人类玩腻了你、等丹-阿兹勒失去了价值,这群人类也一样会让我们生不如死!”
“也许吧……但我已经长大了,而且我是‘丹-阿兹勒’的头领。”玛莲娜抬起头,望着霍桑长老,眼睛有些湿润,“我……我想试试看。这次我想让我们亚兽人探索自己的命运——或许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霍桑爷爷……您……您能支持我吗?”
霍桑长老呆滞了几秒,然后伸手搂住眼前的小姑娘,有些悲戚地道:
“傻孩子……当然了……我是你的霍桑爷爷啊……我怎么可能不支持你……”
玛莲娜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反手也抱了抱老狐人。
“那个人类小子……如果他对你不好……如果他敢打你或是欺负你……”霍桑长老闷闷地低吼道,“我就算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
“他对我很好……真的,他对我很好……”玛莲娜轻声说着,回忆着昨夜的场景,笑了出来。
——或许是去年秋天以来,最甜的一次。
……
在扎营地的中心,夏侯炎找到了正忙于组织士兵收拾行装的肖恩·蒙巴顿。
看到领主大人走来,肖恩笔直立正敬了个军礼,严肃得仿佛不知道领主大人昨野在忙着玩猫。
“很快就都可以收拾妥当了……”肖恩报告道,“今天正午之前,我们就可以离开丹-阿兹勒,北上向联邦腹地进军。”
夏侯炎点头嗯了一声。
“另外,有必要在丹-阿兹勒留一些士兵吗?”肖恩问,“看着点儿这些亚兽人,免得他们搞什么鬼伎俩?”
“不留人了,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多,不好损耗在神恩绿洲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夏侯炎摇摇头,“我跟玛莲娜——他们那位女头领——确认过了,他们不会在背后做小动作的——起码但愿如此。”
肖恩点了点头。
夏侯炎转过身,望着远处的绿洲聚居地,叹道:
“最终我还是没狠下心杀掉这群亚兽人——也许最终时间会证明,我今天的决断是错误的,而你是对的,肖恩。”
肖恩·蒙巴顿呵呵笑道:
“您是我们霜枫岭的领主大人啊!最终决定本来就应该由您来做,我作为参谋,能给您提出几个建议就够了——灵歌大师也一样。”
夏侯炎欣慰地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失笑道:
“以后在灵歌大师眼里,你怕是逃不过一顶‘杀人狂魔’的帽子了……”
“我只是个军人。”肖恩耸耸肩,也笑了。
夏侯炎呼吸了一口绿洲的清新空气,怅然道:
“肖恩,你别怪我不采纳你的建议。把这群亚兽人都杀光,固然是最方便快捷的做法……可肖恩你知道吗,对平民举起屠刀的同时,也是在对自己心中的底线和秩序举起屠刀。今天,伊戈尔开拓军能屠杀平民,明天,他们或许就会因为嗜杀和贪婪而违抗军纪,而后天,他们甚至就可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直让汤姆对开拓军的政委们说,魔鬼一旦放出来,就是关不回去的。”
肖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您说得对。”这位霜枫岭参谋长点头道。
夏侯炎叹道:
“你可能不信,但我曾经在历史书中读到过太多的范本……我见过为了胜利让无数平民流离失所的军队,也见过占领城市以后对平民秋毫无犯的军队——而战争的最终胜利者一定是后一种。肖恩,真正的强大是在心里的。”
“那么我们伊戈尔开拓军,一定能成为您所期待的强大军队。”肖恩敬了个军礼,向老板保证道。
“好好干,回头我让玛莲娜在亚兽人中找个漂亮猫女狐女啥的,介绍给你当老婆。”夏侯炎嘿嘿一笑,“这回我可真算是长见识了,肖恩,你知道猫尾巴有多少种用法吗?”
肖恩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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