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这些海盗精英心中冒起。
当初赤锋伯麾下的第一支远征军在拿下近四分之一的碎星环区域之后,第一时间就在准备这次超远程打击。
四十余年前,这批使用了隐形涂料的超远程导弹便已经从黄金犬海盗团的驻地发射,并以几乎垂直于碎星环黄道面的方向向着上下两侧飞行,远离碎星环与南乡星团。
由于其飞行路径过于刁钻,还使用了隐形涂层,所以包括南乡军政枢在内的任何势力都不曾察觉这批导弹的存在。
它们一直在太空中静默飞行。
飞行了二十余年后,分别去往两个方向的导弹达到相对最高点,然后以抛物线的方式往回落。
正好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抵达这片战场,并对海盗联军完成了最终的致命打击。
这是一轮跨越了几十年时光,以及数光年距离的超远程覆盖打击。
很显然,赤锋伯绝非仁慈之辈,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趁机将碎星环里的海盗势力完全打崩。幸存的海盗又扭头看向明明呆在爆破区几何中心区域,但却刚刚好避开了所有冲击,完全毫发无伤的第二赤锋远征军的方向,心中纷纷想着。
本以为这是我们选中的交战地点,打的是一场己方占优的伏击战,但人家在四五十年前就已经在做着战争准备。
如果我们不主动放弃信息流技术,保持警戒,我们可以提前发现这不断逼近的危险。
如果我们还有个指挥中枢,在一开始就选择一哄而上,冲进交战区的中心区域,而不是执行南乡伯提供的愚蠢策略,也不至于如此。
如果不是有那艘折跃战舰拖累住了帕奎奥海盗团的调度,我们甚至早已结束了这场战争。如果弗丁,帕奎奥的旗舰没有在先前那次诡异攻击中败得如此干脆,说不定我们还能整合阵型,继续保持攻势,而不是分散而逃,再撞进这导弹覆盖区。
如果格鲁恩,奥古斯都成功溜出信息流干扰的范围,说不定也能发现这些导弹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战的结局是第二赤锋远征军以一敌十,几乎全歼敌军收场。
时间又过去近两小时,核聚变连锁爆炸的冲击波终于伴随着光与辐射的扩散而逐渐消弭。喧嚣过后,终究会归于宁静。
此时,有不少幸存海盗依然惴惴不安地在原地驻留着,只有极少部分海盗舰船又重振旗鼓,带着一去不复回的气势去向远处。
那些留在原地的海盗并没有决一死战的勇气,之所以留在这边等死只是因为他们的运气够好,但又不够好。他们的舰船在刚才那一轮席卷空间状若宇宙奇观的大爆炸中受损严重,失去了机动能力。
至于那些依然能逃窜的海盗此时心中也并不好受。
他们看到了毁天灭地的武器爆发,也在时隔多年后感受到了来自帝国伯爵的铁拳之威。
更坑爹的是这位伯爵竟不是让他们忌惮了数千年的南乡伯刘安,而是一名在一百年前还名不见经传,两百年前压根还没出生的新锐伯爵一一赤锋伯任重。
那仿佛要吞噬宇宙的超级连环大爆炸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这群出身自碎星环这般文明边缘地带,也没什么机会通过信息流互联网进入帝国文明的大世界增广见闻的人的世界观里,就从未有过人类竟可以拥有这般伟力的认知。
这超越了他们的想象力的极限。
在这些人的三观中,引力之灾就已经是宇宙中最宏大最震慑人心的场景了。
现在他们终于长了见识,学到了一课,只不过课程的学费略高。
以至于哪怕他们侥幸生还,内心却依然沉浸在莫大的恐惧中,双手都忍不住颤抖,对未来更是充满了迷惘。
赤锋伯已经用一次残忍的屠杀暴露出了他的本性,没人敢在心里还抱有侥幸心理。
幸存海盗只怕自己即便逃回基地也依然得面对赤锋族军队永无休止的追杀。
不用怀疑赤锋伯能不能做到。
他肯定有这能力。
如今碎星环有超过四分之一的疆域本来就是赤锋伯麾下势力的控制范围。他要追杀海盗,甚至比南乡伯还轻松,只需要让第一远征军的控制区再次动作起来,继续采取打压强势海盗势力,拉拢中小型以及零碎聚居地里的底层海盗平民,自然就能慢慢将所有人逼上绝路。
当年第一远征军就是这般做的,伯下七海便是被这招慢慢蚕食,然后给硬生生从新兴势力彻底打没了。
只不过近些年赤锋伯麾下势力稍微收敛了一些而已。
如今,等这支第二远征军抵达,再有赤锋伯这帝国伯爵亲自坐镇,更有彻底挫败南乡伯阴谋的威势。
他们必定会重启扩张的步伐。
所以哪怕现在逃了,将来迟早还是得被揪出来。
但是,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不幸,这些人很快便没有了困扰
因为他们竟接收到了赤锋伯本人的语音通讯。
或许是信息流干扰弹终于过了生效期,又或许是赤锋伯又拿出了全新的抗干扰通讯科技但这些细节都不重要了。总之,来自赤锋伯本人的威胁终结了他们的困扰。
他们被明确告知,赤峰军接受投降。
只要现在投降,他们以及各自背后的海盗文明都能成为赤锋伯的编外子民,与碎星环中的其他已经投靠赤锋族的海盗势力享受同等待遇。
当然,他们也可以拒绝投降,毕竟谁也管不了一个人去死。
拒绝投降的人将会被视为赤锋伯的死敌,也会被无止境的追杀。
这里是南乡星团,是帝国的边陲之地,在星团之外的可殖民星系实在少得可怜。身为败犬根本无路可去。
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众多海盗舰船不约而同停止了远去的步伐,反倒是带着莫名憧憬调转方向,去投降了,
这些人对南乡伯从来就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参战,只是因为无从选择,以及南乡伯给出的承诺背后的美好愿景而已。
如今虽然战败,但却竟有机会成为崛起之势已然不可阻挡的赤锋伯的编外子民,待遇比起南乡伯的承诺似乎也差不得太多,简直让他们喜出望外。
这群人更在心中暗想,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我们干嘛不从一开始就选择向你臣服?
你早点告诉我们你有这实力,又拿出这规则,我们还能不纳头就拜?
何必要死这么多人?
尤其是五老族中的残存中高层简直郁闷得几欲呕血。
当然,这种事情也只能想想而已。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就算任重一开始就公布了招降政策,但他还没证明实力时,海盗联军也绝不可能选择他。
说来有点奇妙,受降工作的耗时甚至比双方正经交战的耗时长了很多。
整整五个标准时工作日过去后,第二赤锋远征军才完成整编,然后以缓慢的速度继续向前推进,前往碎星环的方向。
受降工作之所以整整用掉五天,却还是在于赤锋军队态度的变化。
双方还是敌人时,那杀起来自然不手软,只让海盗联军感受到什么叫如秋风般冷酷,种种打击手段极具破坏力与杀伤性。
但在幸存海盗通过诸如信息流通讯、无线电波、光照闪频等手段表达出明确的投降意愿后双方立场改变,敌人变成了友军
赤锋族的军队立刻从寒冷秋风变成了和煦春日。
甭管是被迫留在原地的海盗舰船,还是先逃了又折返回来投降的舰船,多多少少都有受损
有受损严重的海盗舰船甚至连维生系统都已经停止。
还有部分海盗舰船主体结构有受损,靠着舰船内部诸多连接部摆放的应急堵漏装置做了隔断,才算勉强保住另一部分区域
在隔断区有泄漏点的那边,幸存但又不够幸运的海盗用尽了最后的运气,陆续窒息而死。另一边的海盗也依然得战战兢兢等待着命运的审判。由于智能设备受损,只能人工修补,所以密封效果不太好,空气一直在泄露。那滋滋滋的声响听着叫人心头发慌。
还有部分海盗船甚至干脆主体结构都崩了盘,只有少部分运气绝佳的人呆在各自的封闭式舱室里,在与世隔绝的处境中等待救援。
这种还有机会活下去,但却只能在黑暗中等待,又得忍受氧气逐渐稀薄,呼吸需要越来越用力,将生存的希望完全寄托给别人的处境,并不好受。
然而赤峰军这边的救援工作的确很艰难。
毕竟远征军的战士一直以来接受的训练都是以制造杀伤与破坏为主。
在战士们的思维中,军人的天职只有制造破坏与杀人。杀人这事儿说来简单,但其实也有难度,因为还得防止被杀。
赤峰战士杀人活做得并不糙,反倒很精细,再复杂的战术思路也能执行得井井有条。但在救人时,这些精细哥们却立马退化成了糙哥。
任重曾经有想过给赤锋族的军人增加一些额外业务能力,譬如救灾抢险之类。毕竟在他的三观之中,军人的敌人从来就不只是拿着武器的敌国。任何会对自己的人民的生命造成威胁的,都是敌人,都要对抗,当然也包括各种人为以及自然的灾害。
遗憾的是,他的构想还没来得及实现。对现在身处劣势,亟需用一场实战来奠定地位的赤锋族而言,光只是提升军人的战斗力就需要穷尽努力,没办法让战士们再去兼职抢险救灾的业务能力。
正如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一样,救人的难度远高于杀人。
所以,在这五天时间里,赤锋战士们先用了两天来小心翼翼的摸索,把处境最好,救援难度最低,以及舰船保存尚且完好主动来投的海盗给有序安置下来。
部分尚有维修价值的战舰也被陆续送到修理型战争堡垒附近,进行快速修理,以恢复基本的移动功能。
与此同时,工程战争堡垒也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将大量单人战机改造成了多功能救援飞行器。
以前只会杀戮,为战争而生的赤峰军飞行員们也在虚拟网络中临時抱佛脚学了两天的救援飞行器使用技巧。
在第三天刚刚开始时,作为战俘的代表,一名或许是运气逆天,又或许是格外擅长保命的五老族海盗团团长终于得到了任重的召见。
“奎胜拜见伯爵大人。
一名中年人几乎以五体投地的之势匍匐到了地上。
坐在他身前王座上的,正是任重。
此时任重看起来略显疲惫。
旁人都以为他在这两天里是在享受胜利的喜悦,其实他在刚离开折跃战舰回到指挥旗舰后便马不停蹄接入了虚拟系统,亲自接手了多功能救援飞行器的设计与督造工作。
目前在赤锋族中,有三個人最擅长生产管理,一个是鞠清蒙,正在沉睡。另一个是靳思民,目前正在赤锋星上主持大局。第三个就是全才任重本人。既然他就在这舰队里,这事儿他当仁不讓。
之所以能在两天之内完成全部的改造计划,与他本人全程接管不无乾系。
这会儿最后一批接受改造的单人战机刚被送上生产线,他才能稍微闲暇一点,想起该接见一下战俘了。
于是乎,他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奎胜这位在碎星环中拥有数万年悠久历史的古老势力掌舵人在任重面前,丝毫没有传承势力首脑的矜持,上来就给了个满规格的大礼。
任重嘴角微微抽动,颇感无语。
在他的坚持之下,赤锋族中早已摒弃了低位者需要跪拜高位者的陋习,以至于他竟被一下子跪出了浑身鸡皮疙瘩。
“奎统领,起身到前面来吧。”任重摆了摆手。
奎胜闻言,直起腰来,但膝盖却还焊在地上,啪嗒啪嗒一路跪着向前靠近任重。
任重:
“我说的是让你站起来说话,这样跪着走路算个什么事?”
奎胜一愣,“帝国里不都这样吗?我们内部也是这样。’
任重一摆手,“从今往后,不再是这样了。我的地盘,我定规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