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康上前一步,他身披法衣,头戴宝冠,顶门之上,悬有一件状若青壶的法宝,丝丝缕缕的天光入内,铮然有声,清幽明净,和以往相比,多了三分从容。
他先向严正法稽首一礼,然后看着严婉儿,语气自然,开口道,“好久不见。”
“严康,”
严婉儿青丝垂下,一侧系珠,黛青如碧螺,她美目瞪大,难掩震惊,道,“你不是……”
“婉儿,”
这个时候,同来的严本初扶了扶高冠,接口道,“严康是从龙渊大泽来,会在我们北辰派住几天。”
“龙渊大泽。”
严正法目光动了动,大袖一挥,道,“我们去前面说。”
“好。”
众人答应一声,跟着严正法,出了此处,继续往前,随地势渐高,不多时,传来水响,一声声,一下下,不急不缓,平平和和,有一种穿林打叶的宁静和自然。
又走一会,河水出现,在前面,是一座拱式古石桥,桥面石浮雕云鹤之相,安逸逍遥,排空而行,栩栩如生,让人赞叹。
建筑就在桥的另一端,是临水木屋,推开窗棂,能听到河中的欸乃橹声,以及水鸟拍打羽翼的清音,让本来各有心思的众人进来后,都觉得心中一静,整个人如饮冰水,上下一清。
四人入座,严正法年纪最大,修为最高,当仁不让做了上首,严康挨着严正法坐,严本初和严婉儿两个人作陪。
严正法坐在云榻上,天光从窗棂外入内,如翩翩荷叶,映在案上,他看了眼坐的稳稳当当一身静气的严康,打量一番后,才咳嗽一声,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开口道,“贤侄当年决定前往溟沧派看来是独具慧眼,在以前,你还只是璞玉一块,看看如今,已经绽放光彩了。”
严本初和严婉儿两个人也在暗中观察,神情复杂。
他们以前在大梁城和严康一起长大,算得上知根知底。
只是以后,严康出乎人意料地跟随陈玄去了溟沧派,而他们俩则是按照家族的安排,进入北辰派。从此之后,很少联系,没有再见过面。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严家在北辰派人多势众,严本初和严婉儿这样的严家优秀后辈进入宗门,肯定会得到重点培养,事实也是如此,两个人在北辰派发展的很顺利。
至于严康,按照常理,他前往溟沧派,人生地不熟不说,龙渊大泽也是天才辈出,很容易被淹没。可现在的结果却是,严康在溟沧派中扎实前进,看这根基以及身上流露出的气势,很有一种千锤百炼的强横,要在他们之上。
“小侄可说不上绽放光明。”
严康端坐,外面天浸白波,舟摇绿云,一片安宁,他目中余光瞥过严本初和严婉儿,瞬间感应到自己能压两人一头,心中绷着的一根弦稍有放松。
毕竟他在溟沧派外门里,和不少真正天才竞争,即使有陈玄的支持,很多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放松。
严康把握住这微不可查的轻松,让自己尽量一张一弛,隐隐的,原本在修炼中的一些晦涩艰难所在都有所松动,让人意外,他压下这份喜悦,不表现出来,只是谦虚道,“小侄哪里算得上绽放光彩,现在也只是苟在外门,勉强维持,不知道何时有出头之日。”
“溟沧派如今隐有天下第一玄门的架势,外门自然竞争激烈,贤侄你能够立足,已是不易。”
说到这里,严正法心里幽幽叹息一声,北辰派是二流玄门,宗门中元婴真人还不到一掌之数,而溟沧派这样的东华洲玄门大派只洞天真人已够两位数了,差距之大,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严康能够在竞争如此激烈的门派中站稳脚跟,真不容易。
他顿了顿,又看向严康,道,“不过贤侄你有贵人相助,未来之路,还是会一片光明的。”
“贵人相助。”
严本初和严婉儿听到这里,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浮动的异彩。这贵人可是在大梁城的严府待了好多年,可没有想到,一回溟沧派,立刻如龙游大海,扶摇直上,光明万丈。即使他们限于地位,知道的寥寥,但从家中长辈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对方如今已是让整个严家都不敢轻忽的大人物了。
听到严正法说这个,严康面上的笑容敛去,他坐直身子,神情严肃,道,“陈师兄确实很照顾,要是没有陈师兄的庇护,我在外门也站不稳。”
接下来,又谈了几句。
待严婉儿起身,把窗户关上,将天光水色隔绝于外,并点上莲花灯后,开始步入正题。
“我来是打头阵的。”
严康借着灯光,身前一片光明,说明来意,道,“陈师兄不日就会赶来,参加这次大典。”
“陈岛主能来,是大喜事。”
严正法表示欢迎,对方回转陈家后,也没有断了和明玉严家的联系,和自己一方有香火情,只是他想了想,有点疑问,道,“陈岛主此次出外,有别的事情?”
他可是知道,以陈玄如今的地位,北辰派嫁女之事,还不会让他千里迢迢赶来赴宴。陈玄和严家和北辰派,关系没有到这个程度。
那么对方前来,别有所图。
严康略一沉吟,给出答案,道,“陈师兄此次外出,主要是寻凝丹之药,并磨砺心性,为筑就上品金丹做准备。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谋划,我就不清楚了。”
“外出寻药,”
严正法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然后抬手拿起身前玉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盅,放到身前,嗅着茶香,茵茵水气里,挡住面容上的沉思。
按照陈玄的背景和出身,根本不需要外出寻药,但对方打破常规出来了,只能说陈玄别有格局,有自己的想法。
别的不讲,陈玄既然来北辰派,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所企图。
到底是什么?
严正法想到这里,已经浮现出了好几个想法,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陈玄摆明车马要来,是一件大事,重要程度,不亚于和碧羽轩此次联姻。
“贤侄啊,”
严正法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一个人做主的,他悄然联系自家长兄,面上不动声色,道,“陈岛主最近如何了,我们隔得太远,消息不太灵通。”
“陈岛主在门中名声大振。”
严康来之时,得到过陈玄面授机宜,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此时他组织语言,讲述溟沧派最近发生的事儿。
……
半个时辰后,严正亭脚下匆匆,他沿着一条山路向上,其铺满鹅卵石,踩在上面,如踩霜雪,两侧还有松柏成行,绿荫如盖。
到了尽头,是一临崖小亭,形如鹤翼,半侧凌空,有一位老者坐在上面,手中持钓竿,金线落在悬崖里,不知道在钓什么。
“正亭来了。”
老者用目中余光瞥到上来的严正亭,笑了笑,道,“你先等一等,待我把这小东西钓上来。”
话语一落,垂下去的金线猛然绷紧。紧接着,凄厉的叫声从下面响起。这声音,很是刺耳,让人一听,头皮发麻。
老者却听得喜笑颜开,他微一用力,就把下面挣扎的东西拽了上面,这东西咬着钓钩,形似豚鸟,翅膀很长,满口细碎的霜牙,平滑如雪,不断发出尖锐的鸣叫。
“能打一打牙祭了。”
老者屈指一点,法力绕如缠丝,把这东西裹住,跟蜘蛛般吊到网上,然后才看向正亭,道,“最近山门里很热闹,你这急匆匆赶来,是有要紧的事?”
“五叔,”
严正亭看向严家仅有的这一位真人,深吸一口气,道,“确实是有一件不小的事情,需要五叔你做主。”
“说。”
老者看向自家这个最有可能接任自己位置的后辈,态度和蔼。
“关于陈玄的事儿,”
严正亭把从自己胞弟那里得到的内容讲了一遍,即使是已经知道了,可还是惊叹不已。这陈玄从大梁城回到陈家后,先在外门脱颖而出,后又入真传,在溟沧派玄光层次门中大比中夺得第一,简直都有一抹小传奇色彩了。
“这是有可能冲击十大弟子了。”
老者听了,也坐不住了,不由得站起身来,在亭中来回踱步,好一会才道,“看来他来山门之时,我们得给他准备重礼了。”
“重礼。”
严正亭目光闪烁了下,然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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