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
楚天歌用目中余光瞥到这一幕,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心念一动,从顶门玄光之上,冒出一点绿芒,向上一跃,化为半亩大小的梧桐叶,其上交织花纹,玄妙古朴,倏尔撑开,如天伞一样,护住蓬远派的女伴,下一刻,剑光已经斩到梧桐叶上,如雨打密叶的碰撞声传来。
刹那间,四下俱是冷光横飞,余色霜白一片,映照萧萧的杀机。
只一碰到,就浑身冰冷。
“不自量力。”
陈玄双眸扫过远处玄蛇九窍大海舟行的众人,哼了一声,祭出的法器不紧不慢地往回收,在此同时,悬于半空中的星辰剑丸又一抖,再次分出八道剑光,威临玄蛇九窍大海舟。
这一下,十八道剑光横空,玄蛇九窍大海舟上的所有人眼瞳中都倒影出惊人的剑光,森森然,粼粼然,寂寂然,跃跃而动,似乎随时都能斩出,带走人的生命。
有红裙金姓少女的遭遇在先,其他蓬远派的女弟子们都花颜失色,噤若寒蝉,唯有楚天歌此时也是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这位太昊派的真传弟子手抬了抬,最后看了眼悬空的星辰剑丸,还是放下,只是他还按捺不住这一口气,待玄蛇九窍大海舟和龙鳅海舟擦边行过之时,他盯着陈玄,吐气开声,道:“这位道友,不知道尊姓大名?”
这是咽不下这口气,以后准备再找回场子啊,陈玄对此心知肚明,他笑了笑,顶门上金水玄光一映,碧云上下,弥漫一色,答道:“溟沧派真传弟子陈玄,你可要记好了。”
“溟沧派真传弟子。”
听到这里,楚天歌神情一动,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惊惧,只双眸中寒色上升,道,“以后肯定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太昊派雄踞东华洲东南位上,门下有四府三山,虽不及溟沧派这等庞然大物,但也算得上是玄门十派中数得上的门派了。
正是这样,他对上溟沧派的真传弟子,也底气十足。
陈玄没有再言语,只是慢条斯理地收好星辰铁,然后驾驭龙鳅海舟,破开风浪,径直前行,很快就把玄蛇九窍大海舟抛之身后。
再然后,陈玄到六层阁楼上,推门进去,外面天水连绵,波光跃到室内,一片冰凉,他看到站在门口的荆妙君欲言又止,略一沉吟,就猜出对方的想法,道:“荆妖王,你是在想,同是十大玄门的弟子,我碰到南华派和太昊派的同辈,为何不是以和为贵,反而态度不好?”
荆妙君银甲红纱,青丝垂到脚跟,亭亭玉立,她用力点点头,确实对这个局面有点疑惑。
“很简单啊,”
陈玄看着外面的天色,神情自若,道:“遇到魔道之辈,我们各派的人能一致对外,称呼一声玄门同道,可在平时,除非真走得近的,并不相互买账。更何况,我到东海,和他们有利益冲突了,自然都不会想让。”
他还有话没说,不管南华派也好,太昊派也罢,这两个宗门和溟沧派的关系真的很一般。这个就不像平都教,溟沧派当今掌门的妻子就是出身于平都教,所以平都教和溟沧派走动比较频繁,两个宗门里的大势力之间有着渊源。
再说了,玄门十派的弟子,特别是真传弟子,都是心高气傲,谁都不服谁。除非大有渊源的,或者真的意气相投的,才会联络联络感情。其他的,大都是王不见王,一山不容二虎。
这方面,陈玄更乐意和二流玄门的人接触。因为在这样的局面下,自己背景深,占据上风,对方底气差一截,自甘人后,秩序井然,才更和谐。
荆妙君听完后,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反正她没有再问,就离开此间,回到五楼,开始从袖中取出玉简,再次参悟起来。
陈氏虽主流是走气之道,可像陈氏这样几乎万载世家,门中自然不缺力道法门。陈玄为她取来的法诀,就很有价值。
作为在东海中得道的妖王,她天赋不差,可底蕴有点浅薄,对于法门的渴望向来强烈。如今有上乘力道法门在手,当然是手不释卷。
另一边,玄蛇九窍大海的甲板上,此时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好一会,楚天歌才深吸一口气,一抬头上的宝冠,打破了舟上的死寂,道:“我们继续前进,去鲸弃岛吧。”
“好的,好的。”
蓬远派的多个女弟子们齐声应和,刚才的事儿把她们吓了一跳,不过蓬远派到底是二流玄门,她们也算得了真传,现在逐渐恢复过来,花颜上有了新的光彩。
“哎,”
楚天歌心里叹息一声,他愿意从祈封岛来这里,到鲸弃岛上走一遭,可不是待见尸嚣教,而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其一,太昊派向来和南华派走得近,他认识南华派的薛冬然,关系不错,对方拜托自己,不好推脱。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是,根据薛冬然的说法,南华派的真人亲自推测,在这一带会有天火坠落,那就是星辰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即使他是南华派的真传弟子,星辰铁这样的珍贵炼器材料也不可能忽视,而是要求多多益善。
可如今,看来是白走一遭。
不知多久,楚天歌袖中的一道符箓倏尔一亮,他取出来一看,符箓正中央的一道尸字符号正冒着丝丝缕缕的昏黄之气,很是恐怖。
他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厌恶,然后咳嗽一声,道:“尸嚣教的山门鲸弃岛要到了。”
这符箓是他从尸嚣教的核心弟子手里得到的,毕竟尸嚣教的山门是在鲸弃岛上,不但负岛的鲸鱼不断游走,而且岛上还有尸嚣教布置的禁制法阵遮蔽,没有接引符箓的话,很难寻到。
楚天歌顺着这一道符箓指引,很快的,就看到浮在海面上的鲸弃岛。
“咦,”
待离得近了,楚天歌看着鲸弃岛,目光一凝,他顶门之上,纯青一片,贵不可言,不知为何,他眼瞳中似乎倒映出一片殷红如血,有大凶之兆。
“去看一看。”
楚天歌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等玄蛇九窍大海舟停泊到鲸弃岛旁后,长啸一声,脚下一点遁光腾起,托住身子,落到岛上。后面蓬远派的女弟子们也各自驾驭遁光,紧跟其后,一时之间,彩色翩翩,冷香幽幽。
“啊,”
落到鲸弃岛后,蓬远派的女弟子秀儿率先用手捂住嘴巴,美目睁大,玉颜上满是惊恐。因为峰上狼藉一片,入目皆是残砖断瓦,断臂残腿夹杂其间,鲜血已经干了,有一种触目惊心的黑色。偌大的鲸弃岛上,居然没有一点生机,死气沉沉的。
恐怖,惊悸,难受。
如来到尸山血海,四下仿佛有无数的手臂伸出来,不断往深渊里拽。
楚天歌皱着眉,忍着刺鼻的腥臭味,绕着鲸弃岛走了一圈,终于确定,这鲸弃岛上没有了一个活的尸嚣教的子弟,才幽幽叹息一声,道:“好狠的手段,居然把尸嚣教在东海的根基连根拔起了。”
说这话,他都倒吸冷气。
在他这位太昊派真传弟子的眼里,尸嚣教在东海的根基也就那个样,比蓬远派这样的二流玄门都差得远。可不管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寻到向来隐秘的鲸弃岛,并且大开杀戒,把尸嚣教的所有弟子连同坐镇于此的化丹修士长老都斩杀殆尽,这狠辣的手段还是很让人震撼。
“这里,”
正在此时,蓬远派的一身红衣的女弟子金曼文突然指着一处,在那里,剑痕尤在,剑气凝而不散,冷森寒浸,千变万化,她有了判断,道:“动手的是刚才离开的溟沧派的真传弟子陈玄。”
她在刚不久和陈玄遭遇之时,曾经被陈玄的一道剑光临头,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对这剑光的特质可谓记忆深刻。此时一看,马上就认了出来。
楚天歌刚开始被鲸弃岛上尸嚣教弟子们全部被斩杀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关注其他,此时听到金曼文的话,才踱步过来,屈指一点,一道玄光落下,和剑痕一碰,发出一声铿锵之音,他与陈玄直接交过手,更能确定,道:“还真是陈玄。”
“陈玄。”
楚天歌确认了后,并不管身边的蓬远派女弟子们的叽叽喳喳,他先发了一封飞书给南华派的薛冬然,然后挑着眉,绕鲸弃岛转圈,查找别的线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极天之上,传来一声大响,继而丹云翔集,羽翼垂空,托举出一座飞宫,金阶铜柱,天鹤绕梁,不计其数的篆文浮在上面,如一只只奇异的禽鸟,口中衔着宝珠,把四下都映照出一片明辉。
飞宫到了鲸弃岛上空后,从飞宫上垂下一个半月宝环,倏尔变大,开始向岛上坠来,里面两个人影,看不清面容。
不到半个呼吸,宝环坠地,尸嚣教的宋长老急匆匆走出来,她出来后,顾不得和其他人说话,只绕鲸弃岛转了一圈,就不由得发出一声悲鸣,一道丹煞之气冲霄,把漫空的云气都染成尸黄色,似蕴含着大恐怖,道:“我和你不死不休!”
薛冬然听到这凄厉的声音中所蕴含的恨意和悲意,也是面沉如水,顶门上的丹煞之力凝如天鹤之相,似要择人而噬,少见地有这样不掩饰的愤怒。
在她的想法中,尸嚣教的事儿还是因她而起。
在当日,尸嚣教的弟子就是听了她的招呼,在黑山附近遇到了溟沧派的真传弟子陈玄后,不惜冒着风险通风报信,结果就是确实把自己唤去了,但通风报信的尸嚣教弟子们一个不剩,全被陈玄斩杀。就这个事儿,就让她颜面无光,可没想到,这黑山之事只是个开端,是个开胃菜。
这溟沧派的真传弟子陈玄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居然在黑山吃亏后,不知道用何等手段寻到鲸弃岛这尸嚣教的山门所在,硬生生杀人放火,把尸嚣教在东海的根基拔掉。
黑山之事,让尸嚣教引起了陈玄的报复。再想一想,尸嚣教的宋长老也是跟着自己鞍前马后做事,才没有留在鲸弃岛坐镇,让陈玄有了可乘之机。这些加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薛师姐,”
楚天歌站在一边,若有所思,他想了想,上前一步,不经意地推了一把,道:“我刚才在鲸弃岛外还碰到了陈玄,这陈玄确实是个阴狠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要不是有我在,我船上的这几个蓬远派的道友们恐怕已经遭了他毒手。”
太昊派和南华派关系很近,在整个东华洲的玄门中都是数得着的,楚天歌和薛冬然也是同一辈分。不过薛冬然入道早,如今已经凝练金丹,踏入化丹境界,所以他就称呼一声师姐了。
“陈玄!”
听到楚天歌所讲述的双方在鲸弃岛外争夺星辰铁的事儿,薛冬然美眸中蒙上一层寒色,杀机更胜。
楚天歌用目中余光看到薛冬然神情的变化,心里呵呵一笑,很是得意。
他说的事儿是没错,就是争夺星辰铁,可语言的艺术就在这里,稍微一改前后顺序,换一点用词,就能突出陈玄的蛮横狠辣。
这么以来,就是火上浇油。
“薛道友。”
这个时候,尸嚣教的宋长老已经回来,她已经确认了,鲸弃岛上确实没有一个活口,现在眼睛红的吓人,眉宇间满是杀机,一字一顿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个事儿,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薛冬然巾帼不让须眉,直接表现出自己的态度,声音也硬邦邦的,道:“不能让陈玄这个凶徒好过。”
“嗯。”
见薛冬然这样表态,宋长老的神情好了一点,虽然还是厉色满脸,可毫无疑问,心里放松了一点。
毕竟她也知道,如今尸嚣教在东海的高层只剩下她独苗一个,要想只凭她报仇的话,那就是笑话一样。
也只有这南华派的真传全力支持,才有一丝可能。
“要想办法把陈玄截在东海。”
薛冬然有了决断,就雷厉风行起来,她就是再自负也知道,一旦让陈玄回转龙渊大泽,那他们这些人就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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