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夜里。
白华这座小县城绝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相比之下,这个晚上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无眠。
县城5所高中的高三学生中大概率有接近十分之一的人会选择各种方式通宵。
或许他们会在后半夜茫然、空虚、寂寞、孤独,但前半夜他们一定是开心的。
次日早上七点,这几个月以来的生物钟让周宽从睡梦中清醒。
打着哈欠,套上衣服洗漱完,哼着小曲儿拉开了房门。
正好碰上对面黄素梅准备过来敲门。
周宽笑着招呼:“黄姨早。”
“快过来吃早餐。”黄素梅连连招手,“正想喊你。”
周宽洗漱完出来,本来就是想要看看602的黄素梅起床没有,当然是没有拒绝。
饭桌上,黄素梅笑眯眯地说:“都高考完了怎么还起这么早,是习惯了吧。”
“对,我特地连闹钟都没定,还是7点就起了。”周宽笑着点头,“不过黄姨你怎么今天早上也还起这么早做饭。”
黄素梅也是一笑:“也是习惯了,我们这些当家长的总觉得外面吃不干净一样。”
实际上白华这类小县城能开久一点的店都讲究。
衣食住行四方面在小地方相对更讲究口碑效应。
人员流动小,低头抬头都是那些人。
吃着饭,黄素梅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一会看看,我东西不多,可能上午就回去了。”周宽也问,“你们呢?”
“得下午,我们东西多,中午还不好做饭,慢慢整,也不着急。”
“那还行。”
“你们昨天考完后都没回来,晚上又太晚,都不说说考得怎么样?”
吃着饭还在打哈欠的苏小溪接了话茬:“我还行吧,预估没问题就一定能到560分以上,多出来这10分的把握全是语文作文给的。”
末了苏小溪抬头看了眼周宽,再次赞叹:“宽哥你是真的神,高都能押中!等成绩出来考好了,记得给我机会请客啊!”
黄素梅之前就知道这次高考苏小溪考得相当理想,这会更是听得眉开眼笑,又问:“小宽你呢。”
闻言,笑容满面的周宽回答道:“稳600,会多多少还真不好说,主要理综我没有估分的绝对把握,感觉到不了230。”
苏小溪又一次赞叹:“你的语数英太拔尖了,370分以上的绝对把握。”
“……”
早饭过后,周宽回了603,稍作准备又走进了602。
见到周宽拿着东西进来,黄素梅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宽说:“黄姨,高三最后一学期有赖你的照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你收下。”
“小宽啊,你这太客气了。”黄素梅有些无奈。
她倒也清楚,周宽想要送礼她很难找到办法拒绝。
周宽笑着解释:“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是看黄姨你每天都做饭烟熏火燎的都快真成我们阿姨了,所以托我姐姐买了套护肤品。”
闻言,黄素梅眼睛一转,忽然笑眯眯的将了一军:“那我要是用得好怎么办。”
“那当然是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买。”周宽一点都不推诿。
黄素梅哈哈一笑:“跟你开玩笑的。”
以她对周宽的了解,这套护肤品估计便宜不了。
然后接过了周宽手上多一层包装的盒子:“好吧,我收下了,大学继续加油。”
“借你吉言。”周宽笑着点头。
黄素梅估计得没错,成套价格2000多点,在09年,除了那些纯粹面向贵妇级的单品,已经是高端护肤品了。
高考前周钰拨电话过来,周宽就特地提了这件事情,也给陈文茵女士带了一套。
“……”
稍晚些时候,周宽归拢好了603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去3楼找房东大妈退了房间。
房东大妈看都没看一眼就行。
反正也没有押金什么的,而且都住在一个楼里,平时跟黄素梅也是有交流的,知道周宽是什么人。
再然后,周宽接到了周远初的电话,说已经到了白华,让他在学校等一等。
很快,周宽拉着行李箱走到二中校门口,就等到了周远初的车。
私家车中途不用停车上下客,比往常还快了将近十分钟到太平。
…………
今天不是特殊日子,暑运也还没开始,店里没客人。
不过周宽下车就看到了外婆,还有舅舅陈文景也在。
一看就知道是特地来的。
虽然高考才刚刚结束,但以周宽之前的成绩,除非上演惊天滑铁卢,不然板上钉钉的重点大学。
周宽笑着打了招呼:“外婆,舅舅。”
“宽宽啊,考得好吧。”老人脸上都笑出了褶皱,相当欢心。
周宽语调轻松的回答:“还不错,起码是600分以上。”
“那是考得不错了,努够力了!”陈文景笑着赞叹。
“……”
陈文茵跟周远初倒是不太意外,他们都知道周宽早在几天前拿下了二中全校第一。
以周宽今年以来表现出来的沉稳状态,根本不担心发挥失常,无非是有那么三五几分的波动。
乐呵呵了一小会。
周远初笑着招呼:“宽哈还是比较稳重的,估计没什么失误,中午一起去店子里吃个饭。”
“都行。”陈文景没拒绝。
老人也没有。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实际上老周家在家的兄兄弟弟都过来了,周远武不在家,至于嘉鱼桥的邻里三四,现在还不是时候摆一桌。
起码也得等月底分数出来,不然一般是等正式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再庆祝。
不过,白华这一带普通家庭还真鲜有升学宴一说。
像是几年前周钰考得不差,过了一本线,在嘉鱼桥周围十里见的好成绩,但也没搞升学宴。
只是在老周家摆了一桌,当做庆祝……
眼下时间也不算太早,说了会闲话,差不多11点陈文茵特定关了店门一同去了下面的酒楼。
毕竟太平也只是个村,谈不上有太好,是那么个意思。
菜品口味上总比家常做法要好一点。
午后,老人坐上陈文景的车回了家。
店里就剩下了老周家三人。
周宽也没多犹豫,从行李箱茵带的那套护肤品:“这是让周钰宝买的。”
“就当是她的一点心意吧。”
收到东西,陈文茵虽然开心,但还是很快抓住了关键:“什么叫就当是?”
“难不成你还有钱搞这个?”
迎着陈文茵的目光,周宽也没瞒着:“算是有吧,顺便挣了几万块钱。”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沓红色钞票,粗略一看都过万了,嘴上道:“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我对电脑比较懂,碰巧给几个网吧老板维护了下电脑。”
听周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陈文茵眉头都皱成了一条线。
眼睑上下翻动,不住打量着周宽,陈文茵语气不善地说:“我怎么觉得挣钱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就没难度,几万块在你嘴里一说,就好像今天走在路上运气不错捡了几块钱一样。”
见状,周宽有意嬉皮笑脸道:“也不是不可以这么理解。”
然后又说:“也真就是顺路捡的,别的不说,光是去年底我才能考450,现在四五个月就能考600分显然是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的。”
说着,顺手从打开的行李箱中掏出几个草稿本:“不信你看看这些作业本,没有哪一分进步是天上掉下来的。”
陈文茵顺着方向看了眼行李箱中厚厚的那摞草稿本,又翻了翻周宽抽出来的几个本子上密密麻麻但一目了然的列式、知识点,默然无语。
趁着机会,周宽又说:“你们也不用操心我上大学的事情,600分以上是板上钉钉的,二中会一次性报销我的大学学费,再加上状元奖学金和我自己挣的钱,大学四年不用给我钱;
之前没跟你们说,是怕你们多想,误会我没把心思放学习上。”
旁边的周远初也皱起了眉头:“你这个……我们这……”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会的,怎么喜欢搞突然袭击,也不给我们点心里准备。”
陈文茵连连附和:“就是就是!”
看看陈文茵,又看看周远初,周宽面露莞尔:“那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事!”
“我想买傍晚的票去鹏城。”周宽轻飘飘地说。
“反正我在家也没事情做,无非就是天天睡觉,要么出去跟同学厮混,容易让你们看着讨嫌。”
陈文茵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叨叨道:“高考都结束了,你们不是本来就是睡了吃吃了出去玩迈?你在说什么鬼话!”
“是是是,我说鬼话。”周宽一脸的敷衍,又说,“但我还是想去鹏城玩,等分数出来我再回来填志愿,会一直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再出去。”
他还能不知道陈文茵怎么想,现在说得很不得比唱得还好听,他要是真在家磨磨蹭蹭待个十几天,变脸比变天都快。
远的不说,周宽现在都记得当年中考结束后的那些天也跟现在一样,无所事事,天天睡到大中午才起来,然后下午又出去跟同学们厮混,三五几天还好,时间一长,陈文茵就总要找点借口说两句。
当年周钰高考结束也没逃过这一茬。
反正天底下当妈的都差不多,孩子放假前几天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时时刻刻叫小宝贝,恨不得一天做五顿饭,顿顿鸡鸭鱼肉,孩子做什么都对;
顶多一周吧,立马就觉得自家这玩意狗嫌人烦。
哪哪都不得劲……
眼下周宽倒不是做不到让陈文茵不嫌弃,而是他已经完成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最大的目标:高考;
趁着有两个多月的空闲时间,他当然是想要去找到下一阶段的挣钱方向。
高考分数公布前的这十几天时间他也不想完全浪费,急着南下并不是期待直接找到方向,而是去重新熟悉这个时代的大城市。
站在周宽从后世了解的角度,2012年后国内大环境一会一个大变化,而在那之前变化不那么明显,给人感觉从2008年到2012年这几年仿佛跨越了半个世纪一般。
总而言之,当下周宽的想法不复杂:男人可以装穷,但不能真穷……
“……”
上下打量着周宽,陈文茵略有不悦:“你那意思是说,光是这个暑假你就打算出去两次是吧?”
“是的。”周宽坦然承认,“我打算在羊城打两月暑假工。”
见状,陈文茵又说:“你就不能在家多待一会,而且马上就是暑运你在家里看店也是打暑假工,你要不想动也无所谓,都说了不会管你不会管你的。”
“我长这么大连省城都没去过,对外面世界有向往的。”周宽笑着说服,“而且售票这个太简单,我想找点有挑战性的事情做。”
沉默了一会的周远初倒是表示了认同:“我倒是觉得宽哈出去走走也行,他是个大人了,是应该是去外面增长些见识,老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经周远初这一说,陈文茵摆摆手:“行行行,去吧去吧。”
周宽应了声:“那行,我去买张票。”
其实周宽是故意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他当然知道陈文茵是舍不得他连家都不回就要出远门。
更何况这是周宽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却这么突然。
第一次提起来的时候,周宽就感觉到陈文茵女士憋着话,不过当时被岔开了,这次果然反应很大。
“……”
下午,由于ATM单日存款上限5万的缘故,周宽特地去了趟农行柜台存了一些钱,使得银行卡的余额增多到超过10万。
因为之前给周钰转了几千买护肤品,银行卡上只有9万5千多。
这次存钱后,余额为:100609.35元。
兜里只剩下5100多,以及两个没把666块钱拆出来的红包,一个是外婆给他的,一个是黄素梅给他的。
现在是连刷卡都不怎么普及的年代,出门在外身上必然是要带点现金才方便。
周宽这么大个人也不至于坐个车把钱丢了。
存完钱,周宽在心中哔哔自己:“嘴上说没期待,却还是想在这十几天把这10万变得更多呗,人呐,可真是……”
“……”
等周宽准备妥当,陈文茵也跟周钰拨完了电话,絮絮叨叨说了近一小时,最后才算勉强放心。
然后又硬给周宽塞了一千块钱。
五点多,周远初开车载上陈文茵将周宽送到了南丘火车站。
陈文茵脸上的不舍都快成了实质化。
在重新来过的这次人生中,周宽第一次出远门,父母俩特地送到了火车站。
…………
2009年6月9号,重生的第五个月当天傍晚,周宽同学独身一人在南丘火车站坐上前往鹏城的绿皮火车。
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小背包,两套换洗衣服。
从南丘过路的这趟快速列车将经停羊城,然后才会终到鹏城。
这次周宽没有购买卧铺票,而是自己挑选一张两人座靠窗的硬座票。
票价92元。
无需实名信息。
火车汽笛嘟嘟,周宽心绪平缓,带着对不远未来的些许憧憬,等待火车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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