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在这香山县,领略了这岭南的风情。
倒是对这里的风气,颇有几分见识。
他甚至亲自去了一趟澳门,对于这佛郎机,也颇有了几分了解。
这群生意至上的人,似乎和大明全然不同。
当然,王程了解更多的,还是这银行,还有所谓的东印度公司。
可以说,这西方人现在所有的运营规则,无论是公司,是银行,还是他们传闻的所谓证券交易所,其实都是围绕着海外拓展而生的。
因为需要不断地扩张,所以需要大量的银子,于是便有了证券所,有了银行,不断的汲取社会上的财富,因为获得了巨大的利润,需要分赃,所以有了公司。
这一整套玩法,让王程大开眼界。
而佛郎机人的所谓生意,王程却是嗤之以鼻,外头包装得再漂亮,什么股份,什么金融,什么信用,其本质,不就是抢吗?
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东印度公司那些舰船,这些舰船上,既堆满了货物,也带着数不清的火药和大炮,这些东西,可不是用来自卫的。
不过王程现在的任务,是继续储蓄。
他所带来的五百万两银子,开始陆陆续续地继续让人去储存,有的七八万两银子,有的两三万,多的三十五十万。
而这银行,显然已经疯了,听说……不久之后,位于马六甲的远东分行的某个董事,就亲自来了这里一趟,甚至小琉球的荷兰某位总督,也亲临于此,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对于这银行,或者对于尼德兰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场饕餮盛宴。
源源不断的金银储蓄,进入了银行的金库,随之又被运出去。
王程其实还是有些担心,他担心的是,这些尼德兰人,会不会将自己的银子给吃了。
毕竟这五百万两银子里,陛下可占了一半,想想看,若陛下得知自己两百五十万两银子一下子肉包子打狗,只怕非要气得翻十几个筋斗不可。
不过这是张静一的意思,王程只能照办。
…………
大同。
在这里,无数的文吏,将从各地的金银汇总起来。
这里曾是那八家奸商的巢穴所在,正因为如此,除了田家的银子藏在京城,绝大多数的银子,则都藏在这里。
还有一家,居然在湖底挖了一个口子,将银子藏在那里。
甚至还有将金银制成金砖和银砖的,用这金砖银砖变成自己宅邸的地基。
至于各种挖洞的,还有藏在谷仓里的,甚至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藏在酒坛子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陈年酿的酒水。
这里头的名堂和花样,可谓是让邓健大开眼界。
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月,才勉强……粗浅地统计出了大致的数目。
当然,真没办法计算得太细了,因为金银实在太多,多到大家觉得这金银好像是破铜烂铁一样。
如此巨大的财富,已让人吓得不知所措了。
哪怕是拿着账目来奏报的文吏,连手都在发抖。
账目送到了邓健的面前。
邓健就立即吓了一跳,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口里道:“完啦,我肯定要载入史册啦,我邓健还以为若是能记住史册,肯定靠的是封狼居胥,谁料到竟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随后合上了账目,再不敢去看了。
深吸一口气,才对跟前的文吏道:“所有的金银,都装箱了吗?”
文吏道:“都装了。”
邓健接着就道:“要赶紧运到京城去。”
“这……”文吏显得有些疑虑。
邓健略不耐烦地道:“怎么?”
文吏很是为难地道:“车马不够……人手只怕也不足………”
邓健便不客气地道:“这样的小事也办不好吗?不够的话,就征用车马,告诉这大同上下的人,这里的车马,我们锦衣卫,统统征用了,让他们放心,这不是无偿的,我就斗胆替陛下做个主啦,每人赏他们十两银子……”
文吏讶异地道:“这样说来,是要一次送进京去?”
“当然是一次。”邓健斩钉截铁地道:“到时少不得要亲自护送,这么多的金银,若是不亲自护送,没有众多人马,谁放心得下?大军打一个来回,难道还要再来一趟?陛下信任我们,让我们来查抄和护送金银,因而势必要小心再小心。若是出了差错,怎么承担得起?”
文吏点点头,又细心地问:“那么,是否先行给京城……”
“不必啦。”邓健慎重地摆摆手道:“此事还是机密一些的好,该死的京城里,就好像筛子一样,什么秘密都藏不住,若是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还知道我们携带了多少金银,这一路,我只怕睡都不敢睡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暂时不必报告京城,我们征用了车马之后,立即装箱,随后出发,直往京城。”
“是。”
邓健心里不禁感慨着,又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那奏报,又抽了一口冷气。
“他娘的……这群畜生!”邓健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所骂的对象,自然是那群该死的奸商。
又过了两日,邓健便小心翼翼的召集了教导队以及在本地进行抄家的锦衣卫,浩浩荡荡地护送着看不到头的骡马,还有一辆辆车,蜿蜒着,朝着京城进发。
…………
天启皇帝骑着马,气喘吁吁地去了京师讲武堂一趟。
这是兵部尚书崔呈秀的主意,说是去巡视一下,看看成效。
天启皇帝觉得这讲武堂倒是还不错,于是对那洪承畴颇有赞许。
不得不说,洪承畴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天启皇帝去了讲武堂,便自然顺道去了新县。
到了新县这里,见着了张静一,天启皇帝便哈哈笑道:“张卿近来忙碌得很啊。”
张静一谦虚地道:“陛下,臣深受国恩,怎么能不肝脑涂地的报答呢……”
天启皇帝话题一转,道:“说起报答,朕又想到了邓健,怎么,邓健还没有回音?”
张静一一脸尴尬,只道:“是。”
“哎……”天启皇帝则是叹息道:“朕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家伙,自出了京后,就如野马一般,已经不将朕和你放在眼里啦。身负钦命,居然也不来个书信,你家里的这三兄弟,朕最瞧不上的就是他。”
张静一郁闷地道:“陛下,能不能给臣一个面子,邓健乃是臣的二哥,要骂,陛下别当臣面骂。”
“也是。”说着,天启皇帝大喇喇坐了下来,等人斟了茶,便喝了一口,这才道:“是啦,上一次,你取了朕的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不是说弄什么银行吗,现在可有成效?”
“这个……”张静一苦笑道:“臣暂时也没听到回音,想来……”
天启皇帝顿时有些失望,还不等张静一把话说完,他便打断道:“你可知朕方才去了何处?”
张静一想也不想就道:“去了讲武堂。”
“果然耳目灵通,不愧是五千岁!”天启皇帝又哈哈笑起来。
张静一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立即道:“陛下……这是谁在造谣,是谁在污蔑臣?陛下……说这话的人,居心叵测啊,依着臣看,此人一定……”
天启皇帝压压手,笑着道:“你放心,五千岁便五千岁呗,这又如何呢?外头怎么说,是外头的事,你这般一惊一乍,倒是显得朕没有容人之量了。”
张静一皱眉道:“只是五千岁,臣不敢担当,陛下赐臣国公,臣当然以国公的面目示人,这五千岁算怎么回事。”
天启皇帝不甚在意地道:“管他多少岁,反正朕和你都不是王八,能活百年便算是稀罕了,谁指望能有千岁、万岁呢?”
天启皇帝安慰他一番:“外头人说什么,由着他们去说,这又有什么妨碍?关起门来,你我君臣,说我们的话,做我们的事。若是处处都在乎别人说什么,这还了得?好啦,言归正传,朕去了一趟讲武堂,对于洪承畴这个人……你怎么看?”
张静一想了想,才道:“进士之中,也算是人才。”
“这是什么意思?”天启皇帝皱眉,很是不解的样子。
“意思是:还是个废物。”张静一道。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禁不住大笑:“哈哈,别人叫你五千岁,你背后却骂人废物。”
说着,天启皇帝又勉强板着脸,认真起来:“大臣们要新政,是好事,朕容许他们这样做,倒不是因为朕当真对他们有信心,而是……这朝中百官,不任用他们,又能任用谁呢?”
他说着,不胜唏嘘的样子。
张静一对于这一点,却不得不认同,在这个除了念四书五经,就是文盲的时代,这群进士和举人,已经是皇帝唯一能用的人了。
而至于军校,羽翼还未成,毕竟还差得远。
所以,天启皇帝让他们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只要他们当真的愿意推行新政,天启皇帝还是愿意保持宽容的态度。
当然……这也是给他们一次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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