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老于的病可真是旷日持久啊。”
八月三日中午,程砚秋拎着两个保温桶到宿舍区来,毕飞雨站在二楼笑呵呵地调侃了一句。
程砚秋还没回话,于东在屋里喊道:“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十天前你就说过两天回去,过两天回去,这都过了多少个两天了,怎么到现在没往家回?有人不给你回?要是不够路费,我给你凑点盘缠。”
毕飞雨听了这话,灰溜溜地回了屋。
他跟他老婆这段时间一直在闹别扭,只能窝在学校这边。于东一提这茬,他当即蔫了。
程砚秋到了屋里,一边将保温桶打开,一边笑着说道:“你也别老是拿毕老师开玩笑,之前他还照顾你。”
“照顾我,该是他的荣幸。”于东笑眯眯地凑过去,“今天吃什么?”
“排骨冬瓜汤,蒜泥空心菜加一个红烧肉。我妈说,你现在病差不多了,胃口好了,应该多吃点肉。”
于东最近胃口是涨了不少,甚至比没病之前更要能吃。而且程砚秋妈妈手艺很好,材料又地道。
程砚秋跟家里谎称是女同事生病了,她要帮忙照顾。她母亲一听女儿要照顾同事,非常热情,天天张罗着买老母鸡炖汤给她带到学校来,煮两天鸡汤又怕病人喝腻了,便天天换着花样。
吃饭的时候,程砚秋一直盯着于东在看,一直等他喝完最后一口汤,连忙问道:“今天这汤怎么样?”
于东点头,“挺好的啊,阿姨的手艺没话说的。”
程砚秋笑了,是一种很得意的笑。
“今天这汤是我煮的。”
“可以嘛,程砚秋同志。”于东竖起了大拇指,“再接再厉。”
“我发现做饭还挺简单的,没有我想的那么难。”
于东看了眼程砚秋,这丫头煮个汤倒得瑟起来了。
不过差生还是以鼓励为主,于东笑道:“主要还是你有天赋。”
“那我下次……”
程砚秋正要再得瑟几句,屋里电话响了,于东接起电话。
来电话的是毕飞雨爱人,于东立马提高了音量朝外面喊道:“哦,是嫂子啊,找飞雨么?”
电话对面还没回答,于东就等到楼上传来椅子腿刮地的声音,紧接着有人跑动,咚咚咚——也就十几秒的时间,毕飞雨出现在了门口。
这家伙平时锻炼还是有用的。
“他来了。”
于东笑着冲电话说了一句,将电话递给毕飞雨。
随后他拉起程砚秋的手,“我们出去散散步,你跟嫂子聊会儿吧,记得聊完了帮我把碗筷洗了。门嘛,不用锁。”
毕飞雨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知道了。”
等于东跟程砚秋走远,本来绷着的毕飞雨,露出讨好的笑容,“老婆……”
……
于东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把伞,程砚秋笑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东则辩称自己这是“未雨绸缪”。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被之前那阵雨给弄得有些心理阴影,而且今天才下过一阵雨。
在学校里面走了一会儿,两人觉得无甚可逛,金艺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两人早不知道逛了多少遍了。
一合计,便出了校门。
过门卫室的时候,周大爷上下看了看于东,笑道:“于老师,身体好多了?”
“劳挂念,好差不多了。”于东笑道。
“唉。”周大爷叹了口气,“那天我就应该拦着你不让你回去的,先在我这里用热水擦擦,保证回去不会出问题,你呀……”
于东一听周大爷叹气,就知道事情不妙。
这些日子,于东见了周大爷三次,每次见到,他都要把那天的事情拎出来,掰开了揉碎了说一遍。
听着像是自责,其实是在调侃。
“走了,走了。”
于东拉着程砚秋,逃也似地跑了。
周大爷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晃脑道:“于老师和程老师这两人走一起,养眼。”
于东跟程砚秋也没商量要往哪儿走,出了门自然而然地就朝着新街口那边走去。上午下了场小雨,这会儿又出了太阳,虽然不至于太热,不过也有些发闷。
好在太阳不是很毒,偶有云彩飘过,又是一片阴凉。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安人街,程砚秋一到这条街,就变得活泼起来,背着手四下地张望。
对于这条她从小逛到大的街道,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腻烦,每次过来都能发现一些新的事物。
哪哪儿又开了一家什么店,卖些什么吃的或者玩的;哪哪儿又种了棵新树,以前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街道上稍微有一点点变化,她都能立马辨认出来。
于东对自己屋子里面的摆设,都没程砚秋对安人街的景物熟悉。
程砚秋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头饰店门口,店面不大,主要卖些头绳,于东扫了一眼,都是老旧款式,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程砚秋却很感兴趣,弯着腰认真挑选。
站了没一会儿,于东感受到一道特别的目光。
顺着目光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中等身材,穿着讲究,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正用一种难以解释的目光看着于东。
这目光十分复杂,有疑惑,有审视,像是在笑,仔细看,却又不太像是笑。
“你看这个怎么样?”
程砚秋兴冲冲地拿着一个头绳给于东看,却发现他盯着另一边,便疑惑地朝于东所看的方向看去。
等她看到那个妇人之后,下意识要往于东后面躲,随后又想起什么,连忙挡在于东前面。
她身材高挑,但是在于东面前还不够看,根本就挡不住。发现挡也挡不住,她又往旁边让了让,跟于东拉开距离。
于东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程砚秋跟对方的关系不一般。
“这位……”
于东正要问,却听程砚秋开口叫道:“妈。”
“阿姨好!”
于东的反应速度十分惊人,他弯腰的速度,比程砚秋话音落地的速度还要快上半分。
即便是最顶尖的狗腿子,也要被于东这弯腰叫人的速度折服。
这一弯腰,一叫唤,程砚秋母亲也有些发懵。
愣了好几秒,她才笑道:“你好,你好。中午的菜还算可口吧?汤是落落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样。”
于东眉头一挑,这是在套话?
但是明知是套话,也不好回答啊,要是现在说谎,对他的形象很不利,以后去程砚秋家可就难了。
他看了眼程砚秋,心一横,笑着说道:“饭菜很可口,感谢阿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也一直想要去拜访您,当面感谢。”
程砚秋瞪大了眼睛看着于东。
她没想到于东招得这么快,把她卖得干干净净。
程砚秋母亲笑眯眯地说道:“没事,没事,都是应该的。落落,家里面还有些事情,你跟我先回去吧。”
“哦。”程砚秋乖乖地走到母亲身边。
“小伙子,有时间到家里玩。”
“好的,阿姨再见,阿姨慢走。”于东恭敬道。
等到程砚秋他们走了之后,于东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活了两世,但是见对象家长,这还是头一遭。
别说,刚才真有些小紧张。
不过,程砚秋母亲为什么叫她落落呢,估计是过。
……
“刚才那个是你同事?”
程家,程砚秋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她母亲搬了个椅子坐在她对面,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
“嗯。”程砚秋点头。
“生病的是他?”
“嗯。”
“他是女的么?”
“不是。”程砚秋摇头。
“多长时间了?”
“啊?”
“我问你,你们俩处对象,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总有个日子吧?”
“几个月吧。”
“这事吴校长知道么?”
“应该知道。”
“什么叫应该知道?”
“全校都知道。”程砚秋弱弱道。
“全……”陈玉青听到这话,立马就暴走了:“好啊,全校都知道,你妈却不知道。我回头倒要找吴常新问问,他这舌头是不是长了用来拌饭的,都几个月了也没跟我说一声。你等着,等你爸回来收拾你。”
说曹操曹操到,程立业推门进来,正听到最后一句话,笑眯眯地说道:“怎么,咱们女儿犯了什么王法?”
“学会处对象啦。”
“处对象?”程立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女婿长得怎么样,哪里人?干什么的?”
“长得倒是干干净净,挺入眼……”
陈玉青刚接茬说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挺高兴,人还没见到,都叫起女婿来了。”
“处对象是好事啊,有什么不高兴的。她也老大不小了,咱们俩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有她了。我说你吧,真是个矛盾体,之前不是一直念叨她不合群,不好寻良配。现在她自己把问题解决了,咱们不应该高兴么?”
这番思想工作一做,陈玉青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嘴里念叨:“处对象我不反对,不过她不该瞒着我们。都已经几个月了,一点信没往家透露。人病了,她天天送饭,我就说她怎么改了性子,还自己煲汤了。”
“之前端午的时候,她非要吃肉粽,当时我就想,这事也透着诡异,现在想来八成也是给那小子的。还有,老程我给你说,这事老吴也知道,但他就是没跟我们说。”
“哦?老吴也知道?那说明小伙子不差,要不然老吴肯定早就跟我们说了。”
“你倒是什么事情都往好了想。”
“我实事求是嘛,对了,小伙子干什么的,也是学校老师?教什么的?哪里人?”
陈玉青看向程砚秋,“你问你女儿,我不知道。”
“你看看,一点都不会把握重点,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先问清楚。落落,跟我们说说。这事是你干得不对啊,处对象是人生大事,我们做父母的总有知情权吧?”
面对会审,程砚秋只能乖乖交代:“他叫于东,在学校教……”
“哎,等等,叫什么?于东?干勾于,东南西北的东?”程立业连忙问道。
“嗯。”程砚秋点头。
“你们学校有几个于东?”
“就他一个。”
陈玉青云里雾里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程立业笑道:“我说你吧,一天到晚就知道搞音乐,平时也该多接受一下文学熏陶才是。于东,这两年冒头的青年作家,之前《扬子晚报》还有他专访,你不是天天都看《扬子晚报》么,怎么就没看到他?”
“我也不是什么都看,没看到不也正常?你快跟我说说,他怎么样,既然是作家,怎么跑到金艺去教书了?”
“嘿,你别说,我对他还真有些了解。他之前弄的那个读诗会,可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咱们学校有不少学生都加了这个读诗会……”
夫妻俩凑到一起,说起了于东的事情。
程砚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爸妈。
怎么突然感觉这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了呢?
……
于东回到院子里时,毕飞雨正蹲在他房间门口抽烟,那一脸的愁容,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搞的,跟嫂子谈得不理想?”
毕飞雨嘬了口烟,抬头看他,“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于东顺势在毕飞雨旁边蹲在,“你这表情,还挺吓人的。”
“她同意来金艺了,不过我一想吧,她来了虽然是好事,不过以后就没那么自由了。你不知道,你嫂子特唠叨,我早上起床稍微迟点,她就要嚷嚷,总是说我懒,不干活。”
“你不懒么?”于东反问。
毕飞雨哀叹道,“懒是懒,就是不想让人唠叨嘛。”
“那你死乞白赖地求她过来?”
“主要没人唠叨,有时候也怪不习惯的……”
于东一下子站起来,啐道:“老毕,你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吧。”
毕飞雨摇头晃脑道:“贤弟啊,你还是太年轻,等你跟程老师结过婚,就能够理解为兄的心思了。”
于东连连摆手,“别,我可不像你这么懒。我可是我们当地,十里八乡闻名的勤快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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