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以为他会揍果果的朱家兄弟俩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揍完娃,老朱过来喝杯水,歇口气。
孩子太皮了,老朱颇为汗颜:“陆兄弟,实在对不住了啊。”
“小孩子玩嘛,哈哈,正常的。”
再说了,果果又没输。
两人聊了一会,老朱说起早上:“我早上去山上捡引火柴的时候,看到你在跟崔二说话,你认识他们?”
隔的老远,他原本还挺担心,后来看他们像是聊得挺开心,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就没过来了。
陆怀安笑了笑,摇头:“不认识的,他们早上拦了我们,其实是想教训我一顿。”
“什么!?”老朱直接站了起来,非常气愤:“我这就告诉支书去!”
“哎不用不用。”陆怀安拉他重新落座,笑着解释了一番:“……后面给他们说清楚了,他们暂时相信了……只是这以后嘛,说不好。”
老朱非常不赞同他这样温和的处理手法,他急切地道:“陆兄弟,你是不了解这些人,崔二这人,鬼精鬼精的,那是一分钱都不肯多给的,每次把我们的价格压得特别低。”
说起从前,那可真是一肚子的苦水。
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崔二他们以极低的价格收走,只勉强够一家子嚼用,有时收成不好,他们还得去地里挖野菜。
陆怀安自然很理解,好好安抚了一番。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抢了他们生意嘛。”陆怀安叹口气,颇为感慨:“况且来这边收货的人不止一个崔二,我们送了货,他们自然会找我们麻烦。”
越听,老朱脸色就越难看。
自从陆怀安帮他们送菜之后,村里所有人的收入都直线上升。
以前吃饭顿顿得加些红薯,现在经常可以吃整顿的白米饭。
甚至,偶尔还能吃点肉。
日子过得好了,谁又愿意过回从前的苦日子呢?
“陆兄弟,你放心,我这就跟大家伙儿说去,以后有空我们就到马路上转一转,看谁敢找你们麻烦!”
陆怀安连忙起身拦他:“这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反正沈兄弟帮我们犁了地,我们也腾出空来了!”老朱一脸怒气,显然是气的不轻。
“这每天巡逻也太麻烦了,一天还要两个人呢……”
对哦,巡逻!
老朱眼睛一亮,急急忙忙地去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龚皓唇角噙着笑,看向陆怀安:“陆哥,厉害了。”
明着说话,把人直接带入了自己的想法。
陆怀安把早上的事给他说了一下,以及淮扬制衣厂这边的缝纫机:“他们目前找到了三台缝纫机,不会那么急切地逼问顾老了,但不代表他们不再追查其他缝纫机。”
以防万一吧。
“这样……好,我也会多多留心的。”龚皓站起身来:“对了,你上次交代的地窖,我找人挖好了,一起去看看?”
“行。”
地窖挖的挺好的,直接在后山上挖的,门槛够高,门洞不大。
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红薯的地窖。
把木板一块块儿卸掉后,露出来的洞也是普普通通的,不怎么大不怎么深,地上堆了些红薯。
“小心点。”
龚皓先进去,进来还得微微低头,不然会撞到头。
跟着一起进去,往右边黑暗处走几步,他推开一扇门。
里面不仅宽敞,而且很干燥。
“地上铺了油布的,不会潮湿。”龚皓站到一边,以便陆怀安看得更清楚。
“挺好的。”
见他满意,龚皓松了口气:“是要把布都放里面来吗?这里面是要做仓库?就是不敢挖太大了,怕上边会垮,所以顶上都是拿了木棍顶着的。”
外边是找人挖的,这里边都是他们几个人自己动的手。
陆怀安摇摇头,笑了:“这个不能放满东西,以后派得上用场的。”
嗯?
龚皓仔细一想,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他们还能找到这里来?”
“我只是未雨绸缪。”
以前赚了钱,就得提前想好如何分配。
有了确切的用途,他妈来要的时候,他拒绝起来才能利索。
甚至有时候,他得提前规划好后几月的事情,在脑海中把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先过一遍。
过的久了,后面基本都能猜准。
龚皓对他这个习惯,表示很感慨:“走一步看三步,你真是,天生的领导人才。”
“……”想多了,他纯粹是被逼的。
不过陆怀安不会跟龚皓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是笑笑就带过了。
又送了一批衣服去综合商场,沈茂实搬完东西,抹了把汗:“安哥,今天小芸会回来不?”
“会。”陆怀安想起前几天给乡下递的那个消息,也不知道周叔什么时候下来:“一起回去吧,吃完饭我们再回村里。”
“行啊。”
往后边拖斗看了一眼,沈茂实笑了:“难怪你还留了只老母鸡。”
饭店老板想买都没肯,他就猜到陆怀安是想带回去吃。
陆怀安笑了笑,理所当然地:“想杀了给她补充下营养。”
太瘦了。
反正顺路,他们便直接开了拖拉机过去接沈如芸。
沈如芸出来以后看到他们,很高兴地迎上来:“你们怎么来啦!”
“来送货,顺道接你。”陆怀安伸手去拉她。
“周叔来了,早上到的,他现在正在杜老师那边呢,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对于周叔,沈如芸是非常感激的。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们开不到介绍信,就不可能离开村里。
陆怀安有些惊喜,点头:“走,过去看看。”
上次递了消息回去,他知道周叔会来,但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到办公室的时候,周叔和杜老师正在聊天。
看到他们来,周叔笑着招呼:“怀安呐,进来进来。”
对于他这个媳妇,周叔也挺意外的:“听说你也在这读书?”
“是的。”沈如芸乖巧地叫周叔,接了茶坐下来。
杜老师还是那些话,让他们慎重考虑:“中专的话,出来就是干部,是一条捷径。”
对于沈如芸,是因为陆怀安拍着胸脯保证会一直供她读书。
他在外边做生意,杜老师也隐约听过一嘴,既然他有钱愿意供,作为老师也不会再多嘴。
但是周乐诚不一样。
他父母并不赞同他读书,全凭着他叔叔支持才好容易转来他们初中。
作为叔叔,又能为他做到哪一步呢?
“我对高中大学这些不大了解。”周叔很坦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他慈爱地看了眼周乐诚,微微一笑:“我就这么一个侄子,我也没打算要孩子,我的以后都是他的,只要他想读,我就会一直送。”
周乐诚低下头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拍了拍他的背,周叔笑了:“傻孩子,哭什么,想读就去读!考上高中读高中,考上大学读大学!”
家长都这么说了,杜老师也没办法。
他叹了口气,实在不能明白周乐诚突然改变想法:“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我……”周乐诚勉强控制着情绪,鼻音浓重:“我之前不懂,他们说中专怎么怎么好我就申请了,那天陆哥说考了高中才能读大学……”
村民太愚昧,他不过多读两年书,眼睛近视了,叔叔心疼他,给他配了副眼镜,就老是被取些四眼狗之类的小名。
后来有人问他有什么志向,他说要当科学家,别人就笑话他,说当科学家得先当大学生,他就说他要当大学生,众人哄堂大笑。
莫名其妙的,他的外号成了大学生。
他们看不起他,他就偏要考上大学,做个真正的大学生!
周叔哈哈一笑,很是爽朗:“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个中区别,既然现在想清楚了,就按照他的意愿来吧,杜老师,麻烦你了。”
杜老师神色微缓,也露出抹笑意:“有志向是好事。”
终于把事情完美解决,他们出来以后,陆怀安便请周叔去家里吃饭。
“行啊。”周叔很高兴,笑着道:“老钱说你买了个房子,我还没见过呢。”
估摸着是栋平房吧。
看着陆怀安,周叔挺心疼:“黑了。”
陆怀安咧嘴一笑,不以为意:“男人嘛,黑点好!”
他的变化太大了,想起以前他在村里上蹿下跳的日子,周叔颇为感慨。
谁能想得到,以前那个混不吝,现在竟然也能一肩挑起家庭重任?
要养家,要供媳妇读书,还买了个房子落脚,现在才二十岁呢!
唉,都不容易。
周叔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一个字都没说。
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土坯房就土坯房吧,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做好了心理陈设,周叔决定到了地儿什么都不管,先夸一道再说。
结果下了车,他才发现拖拉机竟然没走。
“咦?”周叔疑惑地看向沈茂实,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车就停这?”
“对啊。”沈茂实嘿嘿一笑,拍了拍车子:“安哥买了的!”
买了辆拖拉机!?
周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什么情况?
想起老钱,他又平静下来。
是了,老钱那么会赚钱,估计是他们凑钱一起买的吧。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厉害了。
他压下心里的震惊,笑了笑:“真不错!”
沈如芸掏出钥匙开了门,招呼他们进来:“外头晒,进来聊吧!”
周叔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两层带阁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子愣在了原地:“这,是你们的房子?”
“对呀。”陆怀安笑着带他绕了一圈,从前边大门进去:“之前办户口的时候说了的,我买了个房子。”
如果没房子,他落户不会这么容易。
周支书很震惊,上上下下都走了一遍。
越看,就越惊讶。
他知道陆怀安买了房子,但当时那情况,他以为陆怀安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才买房子住出来的。
可是,他琢磨着就算是买了房,撑死也就一土坯房吧?
没想到,竟然是一栋小二层的房子!
“顶上这层能住人不?”
陆怀安带他上阁楼,推开门去看:“矮是矮了点,但非要住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才一人高,上边又是瓦,估计会冬冷夏热。”
瓦之前还坏了不少的,都是他后来跟沈茂实拾掇出来的。
“这已经很好了。”周支书在里边转了一圈,果然热得不行,连忙跟他一起重新下楼:“就是这楼梯还是得搞个扶手,不然太不安全了。”
“嗯,回头有时间我就弄一下。”
要住人的才整了一下,不住人的基本就只是刮了白,糊弄一下能住就得了。
基本不是必需的就都没整。
楼下沈茂实他们在做饭,周支书站在二楼窗户口,颇为感慨地看着陆怀安:“不错,你这挺好的。”
陆怀安笑了笑,给他递烟:“当时时间太赶了,所以也没多看了。”
“其实我这趟下来,本是想给你说个事的。”周支书接了烟,点了深深吸了一口:“但是看你过的挺好的,就不说了。”
他来的时候,其实也是想着来看看陆怀安。
陆家拿了他的钱,建了个平房。
后边遭了偷,家里啥都没了,屋里头也闹哄哄的,如果陆怀安过得不好,他这趟就带着他们一道回去。
有他在中间说和,说不得就能把那平房还给他,今年他们村里也要分田到户了,如果他能回去,好歹也能分些田。
陆怀安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也不说破:“嗯呢,钱叔今年还问我,要不要买点田,我是不想的,太忙了,没时间去整,这不,我大舅哥闲着没事,去弄了两亩田,说种点谷自己打着吃。”
得,田的事也不必说了。
“这挺好,挺好,还是自己种的香。”
周支书多灵泛一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就索性略过不提了。
午饭晚饭都在这边吃的,手艺不错,饭很好吃,菜也格外的香。
他吃得畅快,还跟着喝了点酒,一觉睡到大天亮,整个人精神抖擞。
吃过早饭,他就说要走了。
“再住几天呀,我带你四处转一转。”陆怀安对周支书是真的感激不尽,他实在帮了他们太多。
周支书摆了摆手,笑眯眯的:“那不行,你婶子一个人在家,她该害怕了,村里头事也多,我不能出来太久的。”
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得操心,整个就一村民的老妈子,连谁家种了菜多种了一公分都得他去说和。
陆怀安感觉很舍不得,跟着众人一路送到车站。
“周叔,我这也没啥东西可以送的,一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陆怀安说着,把几个袋子都塞到他手里。
周支书自然是立即推让:“我吃得挺开心的,你看我要是见外我就不会去你家吃饭,东西是真的不必了。”
“周叔,您就收下吧。”沈如芸也帮腔,诚恳地道:“我们真的,都非常感谢您。”
你推我让,最终他还是没拗得过陆怀安他们。
怕他不好拿,陆怀安从车上拿了个麻袋,一袋子全部装好了,给塞到座椅下面:“周叔你下车要记得拿啊!”
这真是。
周支书哭笑不得,他昨儿来的时候,就给陆怀安他们带了两斤白糖……
还想着是做好的搞的,谁想到……
坐车一路到家里头,刚刚好赶上吃午饭。
看到他回来,他媳妇很高兴:“我就猜到你今儿得回来,幸亏我做了你的饭。”
“嗯,我先洗把脸。”
周支书也累得不行,把东西卸下来,麻袋直接给她:“怀安他们两口子给的。”
怀安?
“你就拿了两斤白糖去,怎的拿人家这么多东西。”周婶埋怨了一句,还是接过来打开。
周支书刚洗了把脸,就听得一声惊呼。
他回过头,也惊呆了。
一大捆蓝棉布,一大捆黑棉布,还有的确良……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里边两块手表,以及一台九寸的黑白电视机。
“我的个娘诶!”周婶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懵了:“你个死老头子,这么多贵重东西你也敢收!”
周支书真的整个人都傻眼了:“我不知道是这些!”
他昨晚听陆怀安说他现在做的生意就是给饭店送送菜,送点米什么的,他以为就是米和菜什么的!
“这,这我们不能要的,你赶紧,扒口饭给送回去。”周婶着急忙慌地把东西重新塞回麻袋。
忽然,电视机上头的一封信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
周支书神情凝重地拿起来,上面写着【周书亲启】四个字。
“这字不错。”
周婶气得掐了他一把:“哎哟你还看什么字,快瞅瞅里头写了啥!”
这封信,是陆怀安写给他的。
“他说他当初骗了我。”周支书慢慢坐到椅子上,唇角勾了起来:“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是真心帮助过他的人,他却欺我瞒我,惭愧不安,这些东西,一是道谢,二是道歉,三是真心感激我们对他的帮助和关怀。”
想起陆怀安曾经的境遇,周婶抹了把泪:“这孩子,这不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值当的,有什么好感谢的。”
再说……
她往上边瞅了瞅:“不就是你帮了他吗,怎么还加上我了。”
这一点,陆怀安也写的很清楚。
“他说,当初他偷鸡摸狗,只有你告诉过他,这样是不对的。”
周婶噗哧笑出了声:“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周支书将这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最后沉沉一叹:“赵雪兰和陆保国,一定会后悔的,怀安如此情深义重,对他好的人,他会百倍千倍地报答。”
可想而知,倘若陆家给他一丝温暖,他以后必定也会一直照料陆家,甚至,真的给他们养老送终也说不定。
“他们活该!”
周婶啐了一口:“算了,先吃饭吧,这些东西,你还是给送回去吧。”
感谢心领了,东西还是太贵重了。
“不了。”周支书笑了笑,把信折好:“他给了,我们就收吧,不然,他该一直惦记着。”
做人得通透。
“一下送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陆怀安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营生。”
……
陆怀安送完周支书,又把沈如芸和周乐诚送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沈茂实挺开心:“周叔这人不错,还夸我呢,说我开车技术不错。”
“嗯,周叔是挺好的。”
沈茂实叹了口气:“可惜他们没孩子,他们怎么不生个孩子呢?”
看他对周乐诚这么上心,要是他自己有孩子,一定也会教导得很好。
“不大清楚。”陆怀安也不是很了解,只隐约听说过:“好像……是周叔不想要孩子。”
“……好吧。”
俩人聊着,很快就到了烂坑村。
村口的大树下,有个人搬了个椅子坐着在抽烟。
看到他们来,他连忙站起来。
离的近了,才发现是老朱。
他神情焦急,应该是专门在这边等着他们。
陆怀安连忙叫停,自己跳下车去:“你先回去吧!”
“陆兄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他抹了把汗,拿着蒲扇凑了过来:“今儿来了两拨人,鬼鬼祟祟的!我们跟了一路,他们就是冲你家去的!还爬到你们后山去看了老一会!”
之前跟村里人都商量了一下,知道崔二他们想搞破坏,大家都很赞同安排人巡逻。
这个真的特别有必要,这不,马上就有了发现。
陆怀安心一惊,也不知道是崔二还是淮扬制衣厂的人。
钱叔他们快回来了,这万一要是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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