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还是得收敛一点,不能再意气用事。
聂厂长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色,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希望陆怀安能如传言中的那般厚道,不要落井下石吧!
至少,不能是姚建业这种价格。
再高点,再加一点,他也能接受了……
到新安村的时候,聂厂长还担心陆怀安没在。
但他今天运气还挺好,陆怀安竟然在办公室里头。
只是他一副准备出去的样子,看到聂厂长还挺意外的:“聂厂长?”
“是,是,您认识我?”聂厂长挺惊喜的,又有些受宠若惊。
他没有想到,同样是出名的厂长,陆怀安会这么温和,一点都没有姚建业那么爱摆谱。
捧着热茶在手心,聂厂长也慢慢放松下来。
尤其陆怀安并没急着问他来的原因,笑着跟他谈起了过往,更是让他心里舒服极了。
“我没想到……”聂厂长挺感慨,他一个小小的厂长,平时都不起眼的。
各种活动里头,他能凑到陆怀安面前的机会很少。
他没有想到,陆怀安竟然还记得他。
事实上,陆怀安还真不记得了,是他和龚皓提前做了功课的。
只是,当着聂厂长的面,他肯定不会说。
俩人相谈甚欢,聊着聊着就称兄道弟起来。
到最后聂厂长说明来意时,态度也自然得多了。
“陆哥,小弟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过来找你的……”
到这个时候,聂厂长其实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刚开始他意气风发的,想要卖得至少是袁桓厂子的三倍以上。
经历了姚建业之后,他想着,至少得是两倍吧,不能再少了的。
可现在,看着陆怀安沉思的面孔,聂厂长心里天人交战。
多少合适呢?
总得卖掉的吧,只要陆怀安给的价格差不多……就卖了吧。
别到时拖着,卖不出去,这边资金不足一直在花费。
他可实在经不起耗了。
陆怀安将他的神色变幻看在眼里,沉思片刻后,给出了他和龚皓原本算出的价格。
“这……”
看着他的神色,陆怀安握住他的手,诚恳地道:“当然了,看在聂哥你的面子上,我怎么说也得加点的,这样,我再加三千,您看成不?”
聂厂长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个价格,倒是比姚建业加了又加的价格还高上一些。
“再……再加五千。”姚建业挣扎一番,很艰难地道:“凑个八千,路发。”
俩人你来我往,一时说四季发财一时六六大顺。
最后,陆怀安才在他的坚持下,不得不“为难”地接受了这个价格:“行,就加八千!”
成了。
聂厂长心里吁了口气,脸上也总算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真好啊,陆厂长果真是个大好人。
一旁的龚皓静静听着,等他们定下了价格,才掏出协议:“那,这边得先把协议签一下。”
要签协议吗?
聂厂长有些迟疑。
桌子突然被“嘭”地拍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转脸看去,却是陆怀安皱着眉头,严肃地盯着龚皓:“签什么协议?有什么好签的?聂哥跟我关系这么好的,他还能骗我不成?我们谁跟谁啊!”
聂厂长回过神来,对哦。
口说无凭,现在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价格,万一等会陆怀安回过了神,又反悔了怎么办?
“好吧……”龚皓准备把协议收起来。
“别。”聂厂长一把拉住他手腕,将协议取了过来:“我看看。”
协议不少空白处都是他们要填的,其他地方基本都是常规条款。
尤其是价格,分成了大写小写,这样写下来,签了字盖了章,那是绝无更改的。
聂厂长盘算着,笑着看了眼陆怀安:“陆哥你别急嘛,龚经理这也是为了我们着想,确实,公是公,私是私,你对我的一片苦心我自然是懂的,可是咱得公私分明,是不是?”
“是倒是……”
“是的话,咱们就还是签个协议。”聂厂长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省得,夜长梦多啊,您说是不是?”
这时候,他就不提感情了。
毕竟,提感情伤钱啊!
他可不希望,等会陆怀安又拿感情说事,给他把加的这八千减成了三千。
在聂厂长的主动下,陆怀安最终“不情不愿”地签了字,又盖了章。
拿了协议,又由陆怀安做东,吃饱喝足,聂厂长尽兴而归。
结果没想到,家里竟有个不速之客。
看到姚建业坐在他家里,聂厂长脸色有些难看。
他可没忘记,今天俩人是怎么不欢而散的。
“聂老哥。”姚建业笑眯眯的,起身过来迎他。
聂厂长走了后,姚建业就后悔了,立马请示了上级,决定先把他的厂子收购下来。
这会子,他就是已经得到了准确答复,特地来这边等着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聂厂长还是勉强定了定神,敷衍了几句。
结果姚建业到底是有些东西的,还是套出来他跟陆怀安已经谈妥了。
姚建业面色大变,拧着眉头看着他:“你跟他,已经谈好了?”
“对。”
想起这件事,聂厂长犹自得意。
那可是陆怀安啊,别人在他手里头尽吃亏,可在他面前,陆怀安就是个弟弟!
“呵。”姚建业冷笑,真不是他看不起他的,他姚建业在陆怀安跟头都没捞到过什么便宜,就凭他?
聂厂长一听就急了,掏出怀里的协议,拍到桌上:“怎么不可能?我协议都签了!”
居然还有协议?
竟然会是协议?
姚建业开始是生气,后面马上又反应过来:协议,不是合同,那就是说,还有反悔的余地!
他拿起来,细细一看,看完之后,整个人好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凉透了。
“怎么样?呵,可不可能啊?”聂厂长还挺洋洋得意的。
“你以为你赚便宜了?”姚建业手捏着桌角,恨不能把它给捏碎了:“这个价格……你早说你要的是这个价格,我再给你加一万都行!”
当时谈价的时候,他提的是多少?
是袁桓厂子的三倍!
可现在呢?两倍不到就给卖了!
聂厂长冷笑一声,小心地把协议收起来:“我的厂子,我乐意卖多少卖多少,陆怀安愿意给我这个价格是他公道,你呢?你当时可是想糊弄我的,没冤枉你吧?”
那么低的价,也亏他说得出口。
姚建业有苦说不出,这就是主动权不足的缺点了。
他每调一笔资金,都是需要请求上级的。
又不是自己的厂子,想买啥买啥,哪有当场要卖当场喊价的!
只是这话,他没法说。
但看着聂厂长这得意的样子,着实是不顺眼极了。
“你以为……”姚建业冷冷地看他一眼,慢慢起了身:“这个价格,真是陆怀安的心里价?”
什么意思?
聂厂长怔住,拿着协议的手都顿在了半空:“你这话是想挑拨?”
“我有什么好挑拨的?”姚建业往外头走了两步,又停住:“我就问你,这协议,是你们一起拟定的,还是他们给的?”
“当然是……”
他们给的啊。
聂厂长看向协议,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
如果这个价格真让陆怀安大出血、不情不愿的话,他们怎么立马就能掏出一份协议来?
就算协议是平常就使用的,那印泥呢?公章呢?
甚至……
连陆怀安的私章,都刚好在他兜里,毫不费劲的立马就盖上了。
姚建业什么时候走的,聂厂长都没发现。
他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后悔不已。
还以为自己是蟑螂,没想到,陆怀安才是黄雀。
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一大早,聂厂长就找到了姚建业这边。
“我这签的是协议,不是合同来的。”
他抖了抖文件,有些迟疑:“还是照你说的价格,两倍,你说……”
“呵呵。”姚建业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聂厂长,你签字的时候,是不是被兴奋冲昏了大脑?”
手指在协议上轻轻一划,他点了点上边的这条款项:“仔细看清楚一点,如果你反悔的话,你是要赔一大笔钱的。”
聂厂长脑袋嗡地一声。
“人家早就防着呢,你想反悔,一前一后你得亏更多。”
那陆怀安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呢,算计谁不好,跑去算计他。
姚建业急着要开会,一把挥开了他:“给你撂句实话,啊,陆怀安给你的这个价格,虽然不高,但也不低了,算是正常价格稍微多了一点点,不要作妖,好好合作把厂子卖了,把心里的不甘啊,给咽下去!”
他越是这样说,聂厂长就越难受。
对啊,就是不甘。
想起当时陆怀安几乎是被他催着逼着签的字,聂厂长无语泪先流,恨不得扇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傻啊!太傻了!
人家挖好了坑等他跳,他跳完还拖着人家求人帮他盖上土,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彻底一样的。
气死人了!
可确实也如姚建业说的一样,此事已成定局,再无回圜余地。
聂厂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捏着鼻子签合同。
只是这一句陆哥,到底是再没能喊出口了。
陆怀安仿佛浑然不觉一般,一口一个聂哥的。
听得聂厂长脑袋都快要炸了。
尤其是那姚建业,阴魂不散一般,来了现场,皮笑肉不笑地祝贺他们。
“恭喜陆厂长贺喜聂厂长啊,陆厂长又得了一个好工厂,聂厂长把厂子卖了一个好价格……”姚建业格外用力,把“好价格”三字,喊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真是双赢啊,双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