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巡查组一来再来,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人家来来回回的过来查,总不至于啥都查不着吧?
真要没什么事,人家至于这么跑来跑去的?
张德辉其实心情颇为微妙。
说他想要陆怀安出事呢,也不尽然。
南坪不好了,商河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陆怀安如果没事,他也捞不着啥好处啊。
所以,哪怕巡查组来了好几次,商河这边都没什么动静。
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的意思挺明显。
郭鸣也不去求他们,暗里嘱咐陆怀安千万小心,明面上则时不时邀巡查组这边吃饭。
虽然一直被拒绝,但是好歹从他们拒绝时的姿态上能分析出不少东西。
比如说——巡查组现在对陆怀安没什么恶感。
既然没有恶感,那就说明暂时没查出什么东西。
摸清楚这个底了,有人到他这边问询的时候,郭鸣就意思意思暗示了几句。
记者这边得了消息,全都兴奋起来了。
跌宕起伏的文章他们早都写好了!就等着发表了!
只是实在是,全国报纸上头,基本全是那些玩意儿,这类新闻他们着实不敢写。
现在得了郭鸣的暗示,他们总算是放下了心,刊登出来。
接连三日,南坪这边的报纸全都卖得飞快。
有些地方甚至直接卖空了。
连外地的都疯狂买南坪晚报,为的就是逐字分析这个新闻的真实情况。
“措辞其实有些夸张了。”陆怀安看完这几份报纸,失笑:“他们也真是敢写。”
龚皓笑了一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我倒觉得不算夸张的。”
什么抽查数次无一不合格,这不事实嘛?哪里夸张了。
什么又复查,全查,翻来覆去查,依然全部合格,这也是事实啊。
有个记者倒是有点意思,搞了个倒述。
从抽查出有问题的时候开始写,好家伙,这家报纸卖得最火。
当然,他最后还是写了真实情况,就是确实是没有查出问题产品来。
这一次,新安零件厂,算是实实在在的打出了名头。
尤其是各销售点,这种情况尤为明显。
“我要新安的电器!”
“对,我前天订的这个冰箱想退掉,我要换新安冰箱!”
“……”
有些要求都挺过分的,可售货员还不能发脾气,只能按捺着性子,一一给他们处理。
没办法,现在是买方市场。
到处的东西都不好卖,难得做成一单生意,他们都不想把事情搅黄了。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
虽说这报纸上写的跟朵花儿似的,可是……
那巡查组,不是还没走嘛?
人可都还待在南坪呢,说不准就是等逮着个好时机,再去杀个回马枪的。
陈翊之丝毫不慌,打上来的报告信心十足。
都不需要别人来抽查的,他自己先抽查。
按照他的标准,一点点小瑕疵的那种产品,巡查组都不一定会卡,他都不让过。
要么返工,要么报瑕疵品。
反正在他这里,标准就是这么的高。
陆怀安倒觉得这个办法还挺好,索性在全集团内都推广了。
在质检之外,另外加一层抽检。
如果一批产品中,出现了问题产品,那么当下批次,全部检查一遍。
批次中出现问题产品超过一定的数量,问责到当班人员,甚至到岗位。
务必查出来原因出在哪里,直到消除问题为止。
这个抽检的人员,由每个工厂的领导层轮班执行。
他一声令下,下边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都觉得挺麻烦的。
本来抽检就已经很辛苦了,有问题的批次全检,更是非常费时。
可是,陆怀安坚持如此,他们也只得继续执行下去。
不过短短半个月,效果就出来了。
口碑,便是有口皆碑。
在当下大环境并不好的情况下,新安电器竟然出现了逆势增长。
别人都是卖不动,卖不出去,降价都才勉强出一些。
新安名下的电器却是供不应求。
这种情况,在巡查组彻底离开南坪区,去了商河区之后,尤为明显。
因为商河这边,很快就被查出来不少企业的伪劣产品。
连着三五天,报纸上全都是刊登的这些负责消息。
张德辉又气又急,想打招呼让他们别登了,可是人家婉拒了。
“全国都在刊登这些消息,我们没道理不登的。”
真个要不登了,回头问责起来,这责任谁担当得起?
没有办法了,张德辉只得赶紧打电话,让各厂子都绷紧点儿皮。
不少厂长求到他这边,想让巡查组手下留情。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的呀!”
“一点点瑕疵,能有什么的啊。”
“他们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这生意没法做了……”
张德辉听得心中恼火不已,怎么就是人家不给活路了?
那陆怀安不是好好的?还不是他们经不起查!
但是他又不能这样说,只得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回头又找领导。
可是这是北丰这边安排下来的巡查组,省里也没有办法。
于是,张德辉四处奔忙,却一无所获。
原先在南坪的时候,因为陆怀安名下的厂子,啥都查不出来,巡查组众人干活都没劲。
连带着查南坪其他厂子的时候,心里头总惦记着新安零件厂,所以查其他厂子也有些情绪萧索。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总之南坪这边不少厂子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可商河不一样。
商河像是个宝藏,越挖越多,越挖越深!
巡查组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似的,充满了干劲。
张德辉叫苦不迭,最后没有办法,找到了陆怀安这边。
今时不同往日。
自己已经不再是市长,他在陆怀安面前,早已没了从前的风光:“陆厂长,你看这,我就是想……”
听明白他的来意,陆怀安很遗憾:“我真的没有找他们说过情……”
别说去求情了,巡查组这边,他基本都没打过几次交道,只知道他们姓什么,连全名都不知道。
张德辉都不敢相信:“难道说……你厂里的产品,真的全都没问题?”
连他都不信,陆怀安挺无奈地点点头:“是的,是真的,那可是北丰下来的巡查组,我哪里能买通他们啊?”
要真有这本事,他早把厂子开北丰去了,也不会一直在这里筹备着,等时机。
众商河的厂长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想办法。
可是,完全没有用。
巡查组谁的面子都不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以至于他们的业绩,在商河一个区就给刷够了。
等到巡查组完全离开安坪市的时候,商河已经一片狼藉。
不合规的工厂被查封,无证的产品被销毁。
不仅亏损巨大,更可怕的是接下来的罚款和一系列的后遗症。
有不少工厂,哪怕勉强熬过了这一劫,也没能挨过后边的打击。
没办法,他们工厂的名字全都上了报纸的。
上过报纸,就算是点名批评了。
老百姓可都看得见的。
虽然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买东西的时候,心里头总是会犯嘀咕的。
产品卖不动,他们账上资金更加短缺。
如此,便形成了恶性循环。
省里看到这个情况,也挺担忧的。
当下开了不少的会议,商量着怎么处理后续事宜。
安坪市需要继续发展的,不能因为这次的小小打击就一蹶不振。
张德辉自然是努力地为商河搏好处,几乎声泪俱下:“我们商河这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说的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字字句句,皆是血泪啊!
可惜,在场众人都没什么表情。
等他说完了,领导看向郭鸣,问他有何想法。
郭鸣神色平静地清了清嗓子,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倒是说起了曾经的锐铭。
“锐铭是曾经的百强企业,那么大的厂子,当地寄予了厚望。”
可是就是那么大的厂子,那也是说倒就倒的。
轰隆一声,面子里子全垮没了。
“锐铭的案例,需要引起我们所有人的警惕。”
张德辉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说这个做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郭鸣话锋一转:“而造成锐铭这一切后果的真正原因,就是——尾大不掉。”
轰隆一声。
张德辉骤然抬头,盯着郭鸣,耳朵里一阵空响。
他,他居然,落井下石!
虽然没有看他,但郭鸣唇角,分明勾起了一抹残酷的笑意:“我认为,与其纠结于某个区,某个厂,耗费巨大,作用却微乎其微,还不如把钱用到实处。”
领导哦了一声,笑了:“用到哪里?”
郭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个,就得看领导们的高见了。”
这个马屁拍的!
张德辉死死握住手里的茶杯,心里疯狂地叫嚣着。
完了。
所有人都在笑,都在附和。
显然,他们早就做好了决定。
今天这场戏,所有人都是演员,唯有他一人,是观众。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张德辉终于深切地感觉到,他,以及他身后的商河,真的落在了南坪后面。
他一个字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了。
最后,事情敲定下来。
除了张德辉,所有人都很满意。
郭鸣愉快地站起来,轻轻吁了口气。
成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