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县令
武媚等后宫嫔妃在大行皇帝入陵后,就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感业寺,这个地方远离喧嚣,甚至可以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形容。
加上这里又是皇家禁苑,外人也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附近,入了感业寺就等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这一次与武媚一同前往感业寺的约有三十余人,这些嫔妃大多都三十不到,一个个都是哭哭啼啼的,有些虽然没有哭闹,但也如行尸走肉一般,自是哀莫大于心死。
所有人中武媚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这些人中原本地位最高最受宠的一人。
因为这些后宫嫔妃许多都只是侍寝过一两次,几年间都难得见李世民一次,唯独武媚在很长一段时间常伴李世民左右,最后更是日夜守在李世民跟前直到驾崩。
可惜即便如此武媚也逃不了被送来感业寺的命运,但她也是唯一还算冷静的,既没有哭哭啼啼的,也没有神色黯然,这一路上她甚至还不时的将头伸出车窗外,去看一看这沿途的风景。
“武才人,你怎么还有心思看风景啊,从此以后我们就终老感业寺了,一切衣食住行也要自己动手,我听说那寺中的老尼姑一个个贪得无厌还凶恶无比,稍有不顺心就找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嫔妃麻烦。”与武媚同乘一车的还有一个嫔妃,她手中的罗帕都被眼泪打湿了,只是实在是好奇武媚怎么还如此淡定,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武媚收回目光,安静的看着与自己对坐的女人,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也正是容颜鼎盛的美貌少妇。
她知道对方原是一个宝林,姓谢因此被称作谢宝林,而论品阶宝林比才人要低上一品,往日在宫中她们也从来没有过来往。
“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以后你也别叫我武才人了,叫我媚娘就好,说不定进了感业寺咱们举目无亲的,还要相互帮衬呢。”武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只是武媚虽然说的轻松豁达,但那笑容却很勉强,说明她也只是强装罢了,毕竟现在的武媚也才十九岁。
“那好,媚娘以后就叫我环儿吧,咱们相互扶持也还有个照应。”谢环儿与武媚说了几句话,也不再哭泣。
谢环儿也觉得武媚说的有道理,眼下她们这些人当务之急就是先安稳下来。倒是武媚三言两语就将谢环儿拉成同盟,足可见确实有几分见识谋略的。
“对了,环儿姐姐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听说只要有人打点,感业寺的老尼收了钱财还是会区别对待的。”武媚小声的说道,似乎她已经提前打听过一些感业寺的情况。
谢环儿闻言神色哀愁,叹了一口气说道:“家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我更不是家中嫡女,现在哪还有人管我死活?倒是媚娘你家世不凡,怎么也让你来感业寺了?”
武媚家世确实很不错,他的父亲在世时就官居从三品的荆州都督,还被封为应国公,只可惜武士彠死的早,两个儿子又都不争气,靠着父亲的余荫也没混出个模样来,而武媚又是续妻所生,和两个兄弟都不是一母同胞,平日里就没什么感情,少有往来。
“我更指望不上了,咱们都差不多,一切还得靠自己啊!”武媚都不愿意多说自己的娘家。
她很清楚,原本就没多少感情的兄弟,现在更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么一个没有丝毫价值的异母妹妹花费钱财奔走了。
很快车队就抵达了感业寺,护送的侍卫将这些嫔妃交给了感业寺的老尼姑后就离开了,而后武媚等人被带了大殿之中。
而迎接她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发。
感业寺的主持老尼法号慧静,长得不怎么好看,甚至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没有一丝佛门中人该有的慈悲之相。
慧静老尼开门见山的就要给这些嫔妃剃度,一时间大殿之中哭泣声一片,甚至有些还准备往外逃跑,不过早有健壮的尼姑将这些人拽回,使劲的按在地上,哪还有一点昔日后宫嫔妃的雍容华贵。
或许这也正是慧静老尼的手段,先来个下马威,好方便日后的管理。
慧静首先将那几个哭喊最凶,打算逃跑的强行剃了发,而后很快就该轮到武媚了。
武媚前面所有的人都是满怀抗拒的被剃度,但是轮到武媚时,她主动的走到慧静身前,并且自己动手取下了束发的发簪,将一头青丝垂下任由慧静剃去。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哭不闹?你这满头青丝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吗?”慧静看到武媚目光冷静,一时间也好奇了起来。
武媚朝着慧静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而后只是缓缓说了八个字:“发断复生,首级不会。”
这一刻武媚好像回到了初入大明宫时,在李世民面前侃侃而谈,说着如何驯服烈马的手段,一时间大殿之中针落可闻。
慧静老尼明显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武媚这样沉着冷静,还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嫔妃,她发现武媚和其她所有的嫔妃都不同。
原本慧静老尼也只是一愣,不过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大殿中那尊佛像双目好像闪过一道光芒,下一刻慧静一个激灵,再看向武媚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你先等着,贫尼最后为你剃度。”慧静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竟然让武媚先等着。
武媚倒也无所谓,正如她说的那样,只要自己还活着,其它的都不算大事,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
等到所有嫔妃都剃度完毕,该轮到武媚时,慧静又让其她人先下去,只留下了武媚一人在殿中。
武媚眉头微微皱起,她心中不免有些警惕,而此时慧静主动来到武媚身旁,伸手抚摸起了武媚的头发。
忽然,慧静将武媚的长发盘起,然后从供桌上拿来一顶尼姑帽,直接戴在了武媚的头顶。
“主持您这是干什么?”武媚有些不明所以,慧静的举动完全出乎意料。
下一刻就听慧静很认真的说道:“我观你乃非常之人,往后你便带着帽子蓄发修行吧。另外我送你一个法号‘明空’,这感业寺终究困不住你,只求将来莫要忘了这段缘分。”
武媚闻言心中大喜,当即对着慧静一拜,如同誓言的说道:“武媚怎敢忘记,若我武媚将来还能获得自由之身,定全力报答慧静师傅恩情。”
“这寺庙生活枯燥乏味,我这有《弥勒经》一卷,或可解你心中许多疑惑,闲暇时不妨多翻看翻看。”慧静又从怀里拿出一本经书,看似随意的递给武媚。
武媚倒也没有过多的想法,顺手接过《弥勒经》,只是入手后忽然一问:“我听说天下多诵如来之经书,慧静师傅为何给我看《弥勒经》?”
慧静看着武媚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她就是在等着武媚问自己。
只听慧静言语虔诚还有些缥缈的说道:“佛门之中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佛,燃灯乃过去古佛,如来为现在佛祖,而弥勒是未来佛祖。你不沉迷于过去,也不悔恨于当下,在逆境中依然向往着未来,正和弥勒之法,这《弥勒经》不正适合你吗?”
武媚闻言若有所悟,心中对《弥勒经》也越发好奇,确实有了想要研读这经书的想法。
慧静见一切妥当,便亲自带着武媚在感业寺中走了一圈,为她介绍寺庙的布局,明显已经对武媚另眼相看了。
不过就在武媚跟着慧静在感业寺转悠的时候,上官婉儿带着晋阳公主的印信也来到了感业寺。
虽然感业寺不对外开放,但若是皇室中人要来烧个香什么的自然没人敢拦,上官婉儿就是以代晋阳公主上香为由来的。
上官婉儿在几个老尼的陪同下,象征性的上了几炷香,而后她便直接开口说要见主持慧静。
此时武媚也刚往禅房走去,慧静便匆匆的来到上官婉儿面前。
“不知小贵人有何事?”慧静对上官婉儿还是很恭敬的,不管怎么说婉儿现在代表的也是公主。
上官婉儿也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听说先帝嫔妃武才人来了感业寺,公主殿下和我都与她是旧识,带我去见见她吧。”
“这......众嫔妃今日才入寺,这出家后的规矩都还没学会,恐怕不妥吧.......”慧静故作为难的说道,只是她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上官婉儿闻言轻轻一笑,别看她今年还不到六岁,心中可是如明镜一般。
只见上官婉儿对着身后侍女一招手,那侍女便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婉儿当着慧静的面直接打开木盒说道:“这是一枚千金难求的夜明珠,是公主殿下赏赐给慧静师傅的。”
那木盒刚一打开,便有绿蒙蒙的柔光显现,看的慧静是直咽口水。
她连忙上前双手接过夜明珠,口中念着:“多谢公主,公主福寿安康。”
“来人,快带上官姑娘去见明空。”慧静再也没了什么借口,一双眼睛只盯着夜明珠,一副贪婪之相显露无疑。
上官婉儿很快就来到了武媚住的禅房,此时武媚也刚到,还在自己铺床叠被收拾房间,那卷《弥勒经》还被她放在床头。
看到上官婉儿出现,武媚也意外的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的问道:“婉儿,你怎么来了?是公主让你来的吗?”
武媚以前虽然见过上官婉儿,但两人年纪毕竟相差太大,并没有什么交流,因此武媚认为是晋阳公主念及往日情分,特意让上官婉儿来看自己的。
“不是公主让我来的,是我的恩师命我来见你的。”上官婉儿已经屏退了侍从和尼姑,她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你的恩师?是谁?”这一下武媚越发一头雾水了。
上官婉儿直接从怀中取出沈行知的书信,她将书信递给武媚,口中说道:“恩师便是安西都护,这封信是他给您的。我也不能在此地留太久,便先告辞了。”
武媚拿着书信,看着上面有些熟悉的字,心中默念着沈行知的名字,竟然让她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上官婉儿送了书信转身就走了,武媚也只愣了一下就赶紧回到禅房关上门窗,心情忐忑又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书信。
此时她早已忘了还有一卷《弥勒经》,就武媚现在这心情,去你的《弥勒经》,她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佛经哦!
禅房之中武媚一遍遍的默念着那四句诗,这一刻她的泪水竟然忍不住的流了下来,那些坚强,那些伪装,在这一刻都被轻易地击碎。
武媚将信笺紧紧的按在胸口,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神采,这是她第一次显露出少女的样子,或许这才是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样子!
“会向瑶台月下逢.......一定还会相逢的。”武媚低声自语的说道,她的神情也越发坚定。
武媚也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最艰难最低谷的时候,偏偏是那个身在万里之外,与自己只有点头之交的沈行知,给了自己最大的鼓励。
就这么简单的一封书信一首诗,就让武媚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这个变化现在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更没人知道以后的武媚又会变成什么样?
在送走了给武媚的第一封书信后,沈行知又一连写了几封书信,有给姜璃的家书,信中叮嘱姜璃到了长安后低调行事,多与晋阳公主亲近。
还有给上官婉儿的信,信中的内容就有些意思了,沈行知竟然安排上官婉儿以后隔一段时间就去一趟感业寺,在武媚面前刷刷存在感,另外帮自己送送信。
果然就在给上官婉儿的信后面,沈行知又单独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夹在上官婉儿的信中,正是沈行知写给武媚的第二封信。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抄什么诗了,而是用很寻常的口吻,将自己回到安西都护府后,如何突袭吐蕃,又是如何改革军制,还有正在进行的怛罗斯之战,以及他将要进行的安西都护府改革等一系列问题,全部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遍。
这封信的内容就好像两个相交多年的老友,在一起讲述最近的经历,沈行知记得武媚当时就表现出了对边镇列国的好奇,他写这些也不知道是投其所好,还是另有别的深意?
这几封信沈行知都没有用飞剑传书,而是以正常的驿站传递,估计到这些人手上也是半个月后了。
而就在半个月后,贞观十四年的四月中旬,裴行俭终于传来了怛罗斯大捷的消息。
这一战后安西军彻底占据了怛罗斯城,共歼敌六万有余,而安西军阵亡的还不足两千,受伤的也只有不到五千。
要知道在攻城战中,如此战绩放眼古今那也是少有的大胜,只是当沈行知听到有近两千大唐儿郎战死沙场,心中悲戚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在安西都护府有个传统,那就是大胜之后不是庆祝,而是在忠烈祠举行了盛大的祭拜仪式。
做完这一切后,才是向朝廷报捷,而后论功行赏。
这个过程就相对漫长了,而在这期间,沈行知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星空,望向了那颗《醉卧观星图》中指示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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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大章,今天就无更了,不过估计明天能到1100均订,不出意外明天有两章加更,共万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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