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高地外彻底陷入混乱,冬屋兽栏和石砌建筑开始坍塌,各种奇怪的流光穿过街道,在昏暗的阴沉天气里面显得格外地显眼。
术士们摘下兜帽,露出颜色各异的瞳孔。
“灵开始逃窜,魔法变得混乱无序,灾厄就要降临了吗?”
“我还以为早就降临了呢,”柯林斯往伤口上倒魔药,怼了旁边的祈星师一嘴,“北境土著还有闲工夫跟我们干架,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咬着我们的尾巴!”
南疆王国的斥候率先得到情报,看见了从山丘和古道交错的地平线上涌来黑影。
“把盾牌让开,蠢货,你看见了吗!”
“所有人都会死的!”
“把阵线打开我们都才有活命的机会……”
佣兵和王国军队转身越过战壕,冲着严阵以待的北境土著破口大骂,亡灵潮带来的威胁超过了南北之间的矛盾,叫嚷着要越过穹顶的人越来越多。
部落士兵们却都没有退让,盾牌城墙比刚才更加紧密。
荆棘倒刺和拦马尖锥都直挺挺地朝着他们,而且那些刀子和战矛都架在钢铁上,任由南方人怎么吼叫威胁,都没有想要放进来的意思。
双方才刚刚有过摩擦……
谁都不想犯错,谁都不敢施舍信任。
“天呐,我们究竟在面对什么?”
詹泽雷斯和其他部落的斥候飞上悬崖,皮肤上长有羽毛,就像是穴居兽一样攀附在高处,他们都能够看见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帷幕。
“穹顶还能撑住,暂时还能,有时间组织起反抗的……”
“你想说,就直接讲出来。”斥候领队命令道,其实他和周围其他部落的成员也都懂。
那个使用钢锥攀钩的寻崖药剂师沉默了片刻,像是鼓起勇气般说道:
“我们或许该把南疆人放进来,现在是亡灵潮,我们在一起在高地生存了一个月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不都算是幸存者么,而且……人总比怪物好沟通吧?”
悬崖附近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斥候领队是个站在独枝上的轻盈刺客,他用泥色的斗篷覆盖了皮肤,眼睛藏在树皮面具里。
“我们没有权利……”
他说。
寻崖药剂师沉默地低下头。
他有很多朋友都在前线,或许那些善良的同胞会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但是我们去让执法官和各自的战旌都准备好放出道路,”
斥候领队又继续说。
他隶属于詹泽雷斯部落飘之分队,是在场众人里部落实力最强劲的人。
“我们是眼睛,要诚实地把能够看见的威胁传达回去,我相信战旌们的决断,所以我们等,等到命令下来,就一起撤回穹顶并且重新组建防线。”
刺客如是说道,松手像是羽毛一样挂在树枝边缘,积雪都没有掉落。
他周围传来急速的风声,是大家各自返回的动静。
刺客转身的时候看见那个年轻的寻崖药剂师在看自己,那眼神很单纯,似乎想要搭话,又或者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谢。
他知道这种善良,也害怕这种善良,所以没有理会便消失在了风里。
……
斥候们纷落地的时候。
红枫高地四周的震动开始剧烈,地底深处的坍塌和贯穿街道的裂缝把坐骑都吓到了,部落首领们的只能各自戒备起来,安抚那些无法战斗的普通人,并且试图找到根源。
当众人将目光汇聚到中央的遗迹时,那座藏在密林深处的建筑,此时竟然升起了烟雾。
“遗迹塌了,战旌们失去了联系!”
最新的情况让恐惧和惊慌席卷了北境部落。
……
“你能听见吗?”
奎玛皱着眉头,坐在霏狼背上,手握【齐垭的幕雷】,拽着缰绳望向遗迹所在的位置。“那里传来了很明显的魔法波动,强大,黑暗……混乱,绝对爆发了战斗。”
“老大跟其他战旌干起来了吗?”
朗兹瞪着眼珠子,声音洪亮,面甲开合的时候两片钢铁刷刷作响。
奎玛和洛嘉心里都不太平静,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那股强烈的震动也波及到了穹顶外围的南疆王国阵地,很多准备好的魔法被打断,恐慌还在继续蔓延……
“南疆军队都这素养?我觉得还没有濛的骑兵队有纪律。”
洛嘉的评论向来刻薄。
“濛是谁?”柯林斯走近的时候无疑间听到了对话,“马哈鲁先生还有支军队吗?”
他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随后在几个人的眼神里意识到了冒犯,咳嗽两声当做掩饰,随后便正色地解释道:“这些士兵原本都是护送各个城邦王国的学者,而那些政客又怎么会把核心军事力量放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呢?”
柯林斯在佣兵当中还算有声望,也熟悉永冻高墙以南的事情。
“各个贵族的子嗣,带着点人,陪着掌握知识的智者,还有那些向往冰雪天地传说的贵族阔佬们一起来帕洛图斯比集体旅行罢了。”
他讲话比洛嘉还狠。
红枫高地东面和北面方向的佣兵很多,其中的佼佼者基本都被肯恩纳入了临时队伍,所以这群人在经过数日的磨合过后,还算得上是团结。
数万张叽叽喳喳的嘴巴里面,只有奎玛和洛嘉呆着的角落是较为镇静的。
北境部落的士兵们都还在焦急等待,被死亡威胁的南疆人也在穹顶外面惴惴不安,就在连绵不断的震动和黑色蔓延的关键时间里……
山坡最偏僻的角落中突然就蹿出了一支军队。
这群士兵全都骑着马,看起来有些狼狈,拖家带口的物资还很臃肿,十几辆残破的马车被磨损的绳索拴在即将散架的辕上。
“瞧瞧是哪边的落难者?”
柯林斯垫脚望过去,才刚刚抬起视线,就看见了乌泱泱的怪物群体——亡灵潮就像是追逐礁岩的凶猛浪头,死死咬住数千人的队伍尾巴。
“该死!”
“亡灵潮冲过来啦,快准备抵挡。”
惊慌的声音比那怪物的摩擦和低吠还要令人烦躁。
奎玛和朗兹等人也只能严阵以待,跟那些一起从荒原里面返回的佣兵抱团,形成防御阵型,准备扛住即将迎来的冲击。
奎玛能够看得出来——这些怪物虽然数量多,但也就声势骇人,恐怖的狩堕首领还有更加强大的狩堕异变的畸形体都还在后面呢。
朗兹的血气才刚刚浮现出红润,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骚乱。
遗迹的方向冲来了很多强大的力量,异色的流星划过众人头顶,穿过保护罩落在狩堕群里,掀起血雾黑红交错的雨幕。
帕洛图斯比的诸位战旌从废墟当中爬出来,重新回到了指挥的位置。
北境部落臃肿松散的阵线终于再次获得了骨骼。
那一张张镇静可靠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各个分支的队伍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鼓舞,斥候们迅速汇报自己看见的灾难。
谁都不清楚遗迹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诸位战旌似乎在听到亡灵潮和南疆人的时候都表情复杂,没有时间去解释马哈鲁的种种,但最新的命令是敞开阵线把佣兵和军队都接纳进来。
柯林斯和奎玛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
亡灵潮破至眼前,镇守在最前端的执法官们终于开始松动,盾牌被收起,荆棘丛林陆续凋落,就连高大威猛的巨兽猛犸和冰原霜熊都被扯到了道路两旁。
“都进穹顶,部落把路让开了!”
“后退,全部都后退,术士把伤者先拖进来……”
“重骑兵殿后,挡着点牙齿,不要被咬住尾巴咯。”
……
奎玛等人也都喜形于色。
柯林斯纵马转身,跑回去组织其他佣兵兄弟,那种重新团结的喜悦,还有绝境逢生的感觉真是令他舒坦,谁都有了继续战斗的意志。
“哈哈哈,”朗兹坐在巴门罗野猪背上放声大笑。“我跟你们打赌,绝对是老大赢咯!”
奎玛啧啧摇头,怼他:“你是猪么,很明显没有打起来。”
他刚刚想要再继续开口,突然打了个冷颤,旁边的洛嘉也是半句话噎在喉咙里。
恶意。
极其强烈的恶意。
两个人互相对视,随后挺起身板环顾混乱无序的战场。
奎玛心脏砰砰直跳,射手的警觉令他难安,以至于攥着战矛的手指都崩得发白。
南疆诸国的军队、佣兵们、商贩和其他旅行家……全都发疯似地涌入红枫高地,披挂铠甲的战马和带有钢铁肩刺的野兽交错,部落图腾和帆布旌旗混合在一起。
“该死!”
奎玛放慢速度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那些擦肩而过的人,都是看见了求生之路的逃难者,谁都不想落在后面遭受怪物撕咬……
奎玛瑟缩了一下脖子。
他的视线锁定在刚刚穿过自己的那个骑手的背影上。
对方披着破旧带血的外套,体态臃肿,但坐骑很矫健,路过自己的时候霏狼暴露出了很明显的不满情绪,就像是被挑衅后的愤怒。
奎玛不顾朗兹和洛嘉的询问,攥着缰绳,压低身体就蹿了出去。
骑手在混乱的人潮里穿梭,竟然畅通无阻,那头坐骑就像是长在他的腿上——奎玛从来没有在战旌以外的人身上看见过这么高超的御兽技术。
他盯着对方,加快速度。
可就是这片刻不到的念头,对方竟然像是察觉到一般,脑袋突然朝着旁边偏斜了半分。
骑手没有回头,却像是挑衅似的耸了耸肩膀。
他压低身体的时候暴露出了藏在虚假外套下面的钢铁,还有挂在马匹座鞍旁边的尖刀,火红色的灵焰开始灼烧覆盖在表层的布料,黑色的烟雾向后飘出,速度也随之暴涨!
奎玛仅仅是躲避一个货车的功夫,就弄丢了他的影子,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一箭之外。
“糟糕,队伍中间有鬼,都小心!”
他知道这个距离和速度,自己是绝对无法追上的,而直到那些血液向外面泼洒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逃亡的人群里面藏着野兽的獠牙。
刚才从角落里蹿出来的数千军队,此时已经混在了南疆人当中。
他们全都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军事素养,在混乱的战场上即便没有指挥也能够行动自如,袭击的方向也出奇的相同——北境部落的防线!
奎玛的呼喊叫醒了旁边的几个人。
但是他的声音落在数万人聚集的穹顶边缘,就像是血滴进了海里,根本就不会出现颜色的变化,更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真正掀起的恐惧的,是那些惨叫声,还有成片倒下去的无辜者。
部落士兵们才刚刚放下盾牌,南疆的骑手从旁边掠过,随后就有温热的东西和刺耳的哀鸣传过来,当那些重骑兵转身去看的时候,更多的刀子落在了脖子上。
猩红的魔法在马匹中间串联成线,那红色的东西里面藏着火、闪电、致命的刀!
穹顶边缘爆发了短暂的袭击,血液飙飞起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袭击者,这张混乱里的突击井然有序,在两拨本就互相怀疑的军队里面更是玩得顺手。
部落战士重新拿起了盾牌。
那些才刚刚放下戒心的战士开始用恐惧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南疆面孔。
“我们被耍了,有骗子!”
“小心别让那些家伙再穿过去啦……”
……
再多的声音也阻挡不了那些从穹顶外面讨回来的人。
部落年轻的矛手被血液溅到了脸,正茫然无措之间,看见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朝着自己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长矛捅出去。
钢铁穿过了对方的喉咙,那个劳工带着惊慌和迷茫倒了下去。
矛手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后那个壮汉身后的瘦弱妇女才出现在他面前,同样带着绝望并且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但为时已晚。
“北境土著杀人啦!”
“他们根本就不想让我们……”
……
鲜红的血液在四周爆发,随后是拔地而起的强壮坐骑。
一只只数人高的壮硕囚禹,还有被钢铁拴起来的血刺山怪,在混乱的人群当中收割着无辜者的生命。
当战旌们发现问题,率领副官冲上去阻止袭击者的时候,才发现这数千人的战斗力超乎想象。
詹泽雷斯的斥候领队在尘埃里扑杀了其中一个骑手。
他扯掉对方的外套,差点被暴起的战马踢中脑袋,幸好随队的同伴用魔法击飞了对方。
刺客看见了袭击者的胸甲,看见了盾剑交错的印花,感受到尸体上泛起的超乎寻常的余温。
“郫斯顿克……黑理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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