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披着佣兵从南疆商贩队伍里找到的宽松大鳌。
他骑在霏狼背上,向着北境部落的营地缓缓移动,北风从地平线上吹过来,带着泛起的寒潮白浪还有微弱的血腥兽臭。
肯恩眯着眼睛,呼吸平缓,重伤痊愈的疲态非常明显。
席琳娜和薇都身穿昂贵的术士法袍,狂风和北境特有的寒气并没有吹动两位身旁的保护罩, 以均衡为名的古老组织,都带有些神秘的魔法。
艾隆显然没有前几次那么激动,或许是因为十来万人的大场面足够震撼,让他端住了仪态。
肯恩从山道向下蜿蜒,紫色晶斑点缀在黑白交替的焦土大地上。
黑色盔甲和挪动的棕色毛皮,各种复杂的药味混杂在冷风当中, 营地最外围有很多用兽血涂出来的复杂的魔法纹路,旌旗和破损的角盔被高高挂起。
木柴和骨头被剃得干净。
战争前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随着霏狼缓缓移动, 地平线上的军阵宽度逐渐变得真实, 那种吵嚷和无意中释放出来的野性,跟南疆诸国的军队截然不同。
“在这儿等我,肯恩。”
艾隆转身打过招呼,然后用余光看了眼席琳娜。
北境部落的使团回到军阵内部,让刀斧和坚盾组成的防线释放出能够通行的宽度,随后肯恩和两位揭惘者才穿过这种带有威胁的欢迎仪式。
钢铁在他们身后合拢,某种可怕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肯恩依旧骑在霏狼的座鞍上,周围透过来的视线比刚回到红枫高地的时候还多,并且在如此密集的眼神当中还藏着非常复杂的情感。
他沿着篝火和筵席铺设出来的道路继续向前。
薇缩在席琳娜身后,透过面具去观察那些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北境士兵,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有些失礼。
北境的隆重场合内,只有两种人能够佩戴面具。
要么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者神职,要么就是图谋不轨,心思不纯的卑鄙阴谋家。
无数把巨大的武器被强壮的北境战士们扛上肩头, 铁索拴住的猛兽从嘴里流淌出湿漉漉的唾液,谁都想要目睹肯恩的样子。
“他是神启战旌。”
“桑顿卡亚, 听说过么,冬母……”
“真是年轻。”
……
能够走到肯恩身前的都是各个部落中的佼佼者。
看得出来他们的战旌曾经下达过命令,所以那些议论声非常遥远且克制,只是落在感官超群的肯恩耳朵里依旧格外清晰。
他骑着霏狼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海,巍峨的气场仿佛是雪崩中的礁石,非议和猜测从旁划过,并没有在他坚强的内心留下任何浅浅的痕迹。
这些人都互相认识,一起长大,成名,争夺地盘和资源。
每位壮汉都在刚刚能够拿起石头的年纪就开始接受帕洛图斯比的考验,戎马生涯和生死别离都不算是新鲜事物。
北境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变成了真正的战士。
肯恩和他们不同,除了外貌和信仰以外,还有对于生活的态度,对于命运的独特理解,关于那些能够轻易说服北京人的战斗理由,与他而言可能并没有任何作用。
“到这里就止住吧,你该下马。”
神职人员挡住了肯恩的去路,作为初次参加佣兵集会的新人, 很多权利和规矩可能不懂。
肯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胡搅蛮缠,相反,他配合地翻身下狼,并且按照战旌的规则向两位前辈致以问候的礼节。
他跟刚刚踏进遗迹那会儿比起来要温文尔雅,标准的动作,还有不苟言笑的神情给人好感。
北境聚集于此的部落成员都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肯恩走过去接受了神职祭祀的赞词,然后在一排陶罐当中选择了适合是桑顿卡亚的颜色,将混合着兽血和魔法耗材的涂料抹在所以自己的脸颊和鼻梁附近。
他看起来像是外来的冒险家,首次体验北境部落的文化。
但是这种隆重的环节,还有繁琐的赞词行礼,都能够体现出他的专业和成熟,就像是一位在帕洛图斯比生活多年的老者。
“他做战旌多久了?”
议论声的风向开始偏移。
席琳娜和薇浸淫北境文化多年,熟悉各种隆重的社交场合,所以言行举止间也没有不妥之处。
肯恩接受完神职的祝福,再往前,就没有人山人海可以跟随了,副官和其他亲信都只能按照规矩守候在外。
通往阵营深处的关卡没有任何阻挠,毕竟战旌集会到场的都是怪物。
谁能威胁这批人的话真的是疯了。
部落阵线的中央营地内满是人群,欢快的景象差点让人看不出来狩堕压境,只有少数几位战旌中的佼佼者能够呆在最中间的石砌圆环上。
【材料:雪原灵核】
【品质:珍品】
【描述:帕洛图斯比最稀少的一种野外原矿,生长在魔法乱流的交汇场所。】
肯恩望着由灵核铺设而成的圆形地面,暗自惊叹北境部落战后的阔绰和底气。
他的视线移动引起了几位战旌的注意,果然那些从富矿区出生的部落战旌都露出了微笑,视线在人群当中飘荡,直到跟某个熟人交汇为止。
薇专注地剖析周围人的表情。
她知道这种视线的暗语就是——快瞧啊,朋友,马哈鲁竟然也是懂矿的。
肯恩非常识货,也是聪明的家伙,能够被邀请至此又说明了实力。
兼具以上品质的家伙在帕洛图斯比的人气都是居高不下的。
肯恩终于来到了集会的核心,从篝火数量和热闹的程度来看,战争造成的后遗症还是很可怕的,至少大家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
粗略看过去的话,帕洛图斯比哥哥部落的人都来了。
肯恩缓缓地回应每个飘向自己的视线,却没有任何一个面孔主动开口或者回避,他被邀请来是有特殊意义的。
随后就连石壁上面插胳膊看戏的战旌都主动让开了道路。
肯恩和两位女士的身影便暴露在集会的权利中心面前。
“把篝火点燃,融雪煮起草藤……”
身材高大强壮的霍叟朗声大喊,表情愉悦,声音能够从这头远远荡开,显然是通过了魔法辅助,他手中举着的是砧木配合精铁箍出来的酒杯。
光是木头的直径就能够将薇的肩膀套进去。
肯恩顺着霍叟举杯的目光转过身,看见席琳娜也在款款移动视线。
百步开外有个几矛高的巨型柴堆篝火,除了前去欢迎肯恩的神职以外,剩下的古老祭祀此时都环绕在柴堆附近,每个人都穿着隆重,显然是为了让集会顺利落幕而特意准备的。
他们嘴巴里吟唱的词句要比霍叟说出来的复杂得多。
肯恩看见圆形地面最边缘的部分开始浮空升起,每块石头都浮现出了大小不等的亮光,通过备注的介绍才明白是到场战旌所管辖的部落。
最内圈盘旋交错的是古老和神启,是桑顿卡亚徽记赫然在上。
石头缝隙里面开始迸射出新的流光,随着紫色绸缎状的魔法环绕攀升,某种不自然的瑰丽色泽在空气中浮现出来,把所有呆在此地的战旌们全部都淹没掉。
随着最耀眼的光斑乍现又暗淡,篝火开始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蹿上高空,如同巨龙。
“你可真是能迟到啊,睡得如何?”
霍叟的表情看不出来态度,可是说话的语气又带有揶揄。
“睡得不赖。”
肯恩没有抗拒这种轻松的氛围,随后便走过去接受霍叟的问候,旁边的战旌们都在筵席落座,除了最外围整军巡逻的部落守备以外,其实整个北境军团今晚都在大肆庆祝。
“明天就会有朋友离开,大家能够聚集的时间并不多。”
霍叟带着肯恩坐在了最中间的篝火旁边,柴堆足够宽敞,兽皮和木头箱子堆砌出来的座位上此时横躺竖卧着一票战旌。
甚至还有悬浮在空中逗弄飞舞火星的魔法师,没错,是雄峰神迹内的卡吉索族。
他距离肯恩很近,转过来的时候,空白的虚幻的面庞里面恍惚能见星辰,与其对视,会有种被窥探秘密的不适感。
薇强忍着转过视线,而席琳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很平静地盯着火焰对面的大家伙。
弗伦冈铎。
肯恩抽笑两声,并没有主动去跟兽人打招呼,而是回应霍叟的问候,还有不咸不淡的几句搭话,直到旁边的卡吉索族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是影子,还是光?”
这位神峰侍从的说话声有点假,额,就是半人半灵,如果睡着的时候听见会以为是野神的召见。
肯恩眯起眼睛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他的哑谜。
卡吉索族的战旌将两只手摊开,随后上面勾勒出了飞旋的几颗黑白光球,像是流星划过一样围绕着他的胳膊盘旋碰撞,互相穿过,转变成相反的颜色后猛地飞出。
他那奇特的嗓音再次响起:“你穿梭空间的魔法很有趣,那柄斧头的力量,对吗?叫什么。”
“晨昏。”肯恩回答道。
“真是契合的名字,”他点点头,身体里的流光继续相融又覆灭,随后转过来看着篝火。“那您又是用什么去照亮的部落,凡人的身躯,究竟要如何才能够承载住伟大……”
肯恩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霍叟轻轻摆手,示意他不用去介意,更不要去打扰卡吉索族人的沉思。
没想到旁边带着面具的薇却突然开口回答:“帕洛图斯比唱灵曲,第三幕,城中星灵。”
【常识:帕洛图斯比唱灵曲】
【描述:北境无数传说中最具有艺术气息的故事,某个攀登神峰的诗人在归途中创造了它,其中灰色难懂的古文字被翻译成了数个版本,卡吉索族战旌称述的其实是其中一段引申出来的寓言。】
肯恩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不是在问候自己,只是在做某种不需要发呆的冥想。
薇准确地指出了对应的章节。
作为揭惘者,博览群书和良好的记性显然是必备技能。
随后卡吉索族的战旌便突然转了过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更多深奥的寓言。
席琳娜拉住肯恩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扰,随后通过手指接触将魔法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神峰顶端的部落是在祈祷和充满哲学的思辨中度过的。
如果你贸然回应冥想者的话题,便意味着你做好了讨论的准备,要接受对方的价值观输出和非常冗长的哲学论点。
薇显然是想要展现自己的优秀的记忆力,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薄弱的民俗学。
……
肯恩在篝火当中坐到半夜,直到周围的战旌们陆续回去休息。
霍叟喝了很多酒,没有醉意,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肯恩说话:“真正的讨论是在明天,我们更重视部落间团聚的盛况,而不在意战利品的分割。”
我回过头,想要最后看一眼那个绿色眼眸的姑娘,但在拥挤的士兵和林立的武器之间,她的身影已经无迹可寻。
“打起精神,阿扎,”塞比拉说。“占卜师们说,冰鸦人距离北境深处还剩不到半天的路程。”
“那……那些天神战士也跟来了吗?”我问道。
“他们说有,小伙子。他们说有。”
“我有点期待看到他们,这样想是不是不对?”
塞比拉摇了摇头。“没有,因为他们是传说嘛。但是只要你真的看到了,就一定会后悔。”
我不明白塞比拉的意思,追问道,“为什么?”
他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因为他们是怪物。”
“那你呢,你见过吗?”
我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依然记得塞比拉和寇格林脸上划过的表情。
“我见过,阿扎。”塞比拉说。“我们在贝伊泽克打过一个。”
“我们削平了半座山才放平了那个杂种,”寇格林补充说。“即便如此,只有塞比拉的武器才足够大得砍下它的头。”
我想起了那个传说,不禁激动地打了个冷战。“那是你们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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