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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贾赦、贾珍,府内女眷哀哭悲戚,自不去提。
其实倒也不全是贾玦要坑他俩,四王系皆去平叛,本就是应有之义,不能贾玦把其他叔伯送去了,落到自家头上却畏敌避战,那四王系该怎么看他?
而贾府若去,贾赦、贾珍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当时顺便把这两个坑货送走,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心思也是有的。这些到底,贾玦都已和贾母说的很明白了,贾玦相信最终她会想明白了,毕竟老太太向来最是深明大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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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三日,贾母又把贾玦叫去,言说贵妃省亲事宜,主要没办法,老太太发现府里现在的任何事情,离了这小子,居然就办不得了。
贾赦、贾珍是去湖广当大官去了,心底这样安慰着,贾母面色勉强挤出几分笑意,赔贾玦说笑,匆匆商量完元春省亲的一应事务,便乏了,草草叫贾玦去吧。
贾玦也不在意,只像往常一般说笑逗趣,见贾母兴致不高,回了句,“老祖宗早些休息!大叔、大哥,于沙场建功立业,乃我贾府的骄傲,勿以他们为年。”便告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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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这些日子贾玦日日忙乱,所幸有贾琏回来帮他,贾琏这人倒是心大,闻说老子要去湖广平叛,不仅不伤心,反而高兴直呼:“我爹当上巡抚了!”每每见人,都要炫耀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
如此直到十二月将尽,贾府众人才将园中各处齐备,各种监管都交清帐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并贾蔷那边自南边采买的十二个小女儿,也排演出二十几出杂戏来,王夫人亦从城外请了位叫妙玉的年轻师父来,进了栊翠庵,其内陪着的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
贾政见贾玦诸事安排妥当,略心意宽畅,虽那日出了那事,但他待贾玦一如从前,毕竟在他眼里,为国尽忠本事当有之事,甚至要不是王夫人、贾母从旁相劝,他恨不得跟了贾赦一到去湖广共赴国难,纵使为国捐躯死了,也是一世清名万古流芳!送贾赦的那天,他简直快羡慕死了,恨不得以身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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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年节,乌进孝送来了往年两倍的年历,贾玦见他还算乖觉,略点了他几句,便放他去了。贾府众人草草办了年节,贾玦又请贾母等进园,由贾母色色斟酌提点,直至一切妥当,再无一处遗漏不当,这才由贾政择日题本。
本上之日,直达九重,御揽,奉朱批准奏,于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
贾府领了此恩旨,贾赦、贾珍之事尽被抛诸脑后,越发夙兴夜寐,期盼元宵。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小火者出来先看方向,预定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
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火者出来,堪定各处关防,挡围,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ー。
府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马司,打扫街道,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于荣府大门外静悄等候,鸦雀无声。
贾玦等人在西街门外等候,街头巷口,俱系围挡严。正等的不耐烦,一不知名太监坐大马而来。
问其消息,曰:“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
贾玦听了,便回贾母,“老祖宗且散了,回去休息吧,大姐姐还早着呢,在这等着也是空等,等时辰快到了,我在命人叫您。”
贾母面有意动之色,贾政在一旁皱眉,“玦儿,这说的甚么话?她虽是你大姐姐,但既已入了宫中,便是君臣之别,臣侯君王,本是应有之义,岂有嫌慢早退之理?若是贤德妃娘娘早来片刻,我家岂不失礼?”
“二叔说的对!”贾玦深以为然,因笑道,“既这么着,我们且请回房,二叔自在这等着,有您这贤德妃生父在此恭候,以父侯女,以臣侍君,当不显得我家失礼。”
贾母并众人一夜未睡,亦等的不耐,闻言皆笑,“善!”
于是贾玦便领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她自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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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府,各自围坐一圈,皆不时张望外头,却皆心事重重无一人说话,中只闻听王夫人闭目掐动念珠,口中不绝低声念诵之声。
如此等了不知多久,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小火者都喘吁呼跑来,都道。“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
贾玦出,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亦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
等了又有半日,才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绶绶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复又等了半日,却见又是一对红衣太监,亦是如此,这般往复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远远见一对对龙旌凤帜打头,其后又有十来个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再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
这一队队过完,后面才是顶金顶黄绣凤舆,绶缓行来,贾府众人等连忙路旁跪下。
那凤舆上人,早命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王夫人等,却不曾与众人说话。
那凤舆一直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
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绚烂,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的盛世红楼,写不完的富贵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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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奢,因默默叹息,万岁御极十四载,连份给后宫妃嫔的首饰银子都拿不出,所穿龙袍皆系朴旧,如今更中湖广之事,焦头烂额,夜夜无眠,生怕做了亡国之君,无颜见列祖列宗,家里却赶在这时候建了如此一座园子……
虽然心底担忧,到底知道家中建园也是为了她,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且如今府上诸人皆欢喜,她在这时候去扫兴,或斥责言说,到底不妥,沉吟良久,只叹了句,“靡费太过,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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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火树银花,上面柳杏诸树虽因深冬而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盞,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华灯初上,直映的如白昼一般。
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灯花,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提。
顺流而下,已而入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花溆】二字,按此二字并看了【有凤来仪】、【蘅芷清芬】等处,因为有贾玦改过,元春看了,皆合心意,只觉各自皆提的应景,甚为妥当,因问,“却不知是何人所提?”
陪同太监听说,忙答道,“确系政老爷听说娘娘回来,特命娘娘从弟宝玉所提,到底担心宝玉才学不足,又教隔壁那位看了稍加改过,这才匾上,娘娘若觉得有甚不妥,随处看了再行改过。”
元春听了竟是宝玉所提,不由心神摇曳,原来她未入官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王夫人添了宝玉,贾妃长姊如母,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妹待之不同。
且那宝玉未入学堂前,已得她手引口传,为之开蒙,并教授了几本书,其名分虽系姊弟,情状却有如母子,宝玉亲之甚于王夫人。
只叹后来入宫,自此姐弟分别,然每每有机会带信出来,常与贾政言说,“千万好生教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则生不虞……”
其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本以为此生宫门深重,姐弟无见,未曾想今日还有再见之时!此时见到爱弟所为匾额,知其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再想到父亲特意让宝玉提匾,其中慰籍宽慰之情,竟泣不成声……
随行太监,见元妃啜泣,忙上来安慰宽解,元春亦自知身份,只哭了片刻,便强自忍住,勉强笑了笑,“那位大才,太上皇和圣上皆赞不绝口,有他看了改过,当无差矣!”
侍座太监听了,忙下小舟登岸,飞传与贾政,“元妃娘娘说了,匾额题的甚好,不必再改。”
贾政听了,忙答应是。
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便见琳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省亲别墅】四字,不知以何法在夜中荧光,熠熠生辉。
于是进入行官,但见其内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贾妃点头默然不语。
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引贾玦、贾政等族人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太监引贾玦等退出。
又有太监引荣国史老太君及一应女眷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
元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所见,一手挽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一时百感交集俱说不出,只管无语泪流。
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亦都垂泪无言。
如此哭了半日,元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如今我好容易有所成就,今日蒙天恩侥幸,能回娘家一会,如此大喜之日,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该哭成甚么样?"
众人一时顾忌身份皆没敢接话,只有贾母宽慰几句,擦了擦眼角的泪,“是极,好容易回来一趟,正该高兴高兴才是。”
于是忙让元妃归座,又逐次与众人一一见过,再是强颜欢笑,不兔重又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
元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等。因何不见”
王夫人笑着说,“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元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自见过,叙话不提。
一时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直至贾政至外问安,元妃含泪谓曰,“田舍之家,虽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然骨肉各方,终无意趣!”
贾政亦含泪答,“臣,草莽寒门,鸩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弯之瑞。今贵人上蒙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钟于ー人,幸及政夫妇……
……
娘娘切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贾妃亦嘱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等语,贾政退出。
元妃虽迫切思念宝玉,到底记得皇后娘娘嘱托,因问,“早听圣上提起,我家里出了个麒麟阁,何不进见?”
贾母听说圣上提起,当知说的是贾玦了,心底一时不知作何感受,见元妃望来,忙敛了情绪,笑着答道,“无谕,外男不敢擅入。"
“一家子兄弟,不必如此见外!”元妃命快引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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