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前的开学季,在都内飞扬的柳絮中,石川早纪踏进北河高校的大门。
被当时吹奏部迎接新生的表演吸引,被当时使用悠风号作为乐器的前辈风姿所吸引,决定加入吹奏部。
当然,所在声部也是前辈所在的低音声部。
在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预备练习之后,前辈询问她对悠风号的型号有什么偏好。
毕竟各个品牌,各个厂家生产出的悠风号,在具体表现上总会有细微的差别。
憧憬于前辈身姿,甚至想要超越前辈的石川早纪,最后在前辈的介绍中选择了YEP-421s的姐妹款YEP-421。
前辈择银,她择金。
经过不少时间的努力打工,还有父母尽可能的资助,石川早纪终于在暑期开始前拿到了自己的悠风号——石川家并不富裕,但女儿的愿望,在石川早纪的父母看来是一定要尽力满足的。
有悠风号陪伴的吹奏,成为她躲避自家那些繁琐事务,可以短暂感受心静的时刻。
随即,在当年的吹奏大赛中,北河高校连续突破地区大会,都大会,一举在全国大会上夺得金奖。
身为吹奏部一部分,并且在当年已经踏上舞台的石川早纪,从此发誓,要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做到前辈也做到过的事情。
第二年,吹奏部加入的新生平均素质不差,但却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因为一年级生的想法多不过二三年级的前辈们,大部分产生碰撞的一年级生选择听从高年级前辈的指令。
当时的浅井允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后来的北河遇到相当强力的对手,稍差一着,只在全国大会获得银奖。
第二年的三年级生们自然满是遗憾,而包括石川早纪在内的二年级生们虽然也有遗憾,但却并没有放弃。
毕竟还有一年的时间。
可最后加入吹奏部的一年级新生们,却指出演奏上的某些不如意实际上与二三年级的前辈们有关,如果听从一年级生的意见早加改进,说不定全国金奖早就是囊中之物。
时间飞逝,来到第三年。
仍旧像要像往常一样心无旁骛地对吹奏乐大赛进行准备的石川早纪,却发现吹奏部内由现存二三年级部员带起的矛盾,已经蔓延到各个声部。
甚至新加入的一年级部员,也受到相当大的影响,在两方冲突时偷懒。
毕竟北河的实力很强,一年金一年银。
毕竟作为吹奏部顶梁柱的肯定是二三年级,而不是他们这些无辜被卷入的一年级新生。
时间推移,五月份时,石川早纪的父亲所在会社绩效不好,裁撤了不少职员,连带着他也被裁员。
于是,家中原本还算说得过去的经济状况,一下艰难起来。
想到自己因为悠风号让父母付出了大量的金钱,想到因为吹奏,自己已经逃避了将近两年的生活,想到吹奏部的现状,再也不是避风港湾,清净地方的吹奏部,石川早纪终于做出决定,将陪伴自己两年的悠风号交给黑泽乐器店寄卖。
以至于现在与上原朔在这里相遇。
恍惚中,石川早纪听见上原朔继续开口。
“所以前辈,我提供的方案是,前辈替我‘打工’。打工的内容是,好好参加接下来的两场演奏……”
“两场演奏?上原同学这么确定我们能够晋级全国大赛?”石川早纪忍不住质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上原朔不在意地笑着摆手,“做事情的时候,当然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但述说志向的时候,肯定要选出最宏大的志向作为自我激励。”
“前辈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可就继续说‘方案’了。”
石川早纪沉默摇头。
“好好参加接下来的两场演奏,指导我这两天的悠风号练习,在觉得我能够相信以后支持我管理吹奏部。”
伴随着三项要求说完,上原朔依次竖起了大拇指、食指与中指。
“前辈觉得这三件事情难度大吗?”
“以吹奏部练习用的悠风号,我不觉得参加演奏时的我能算作‘好好参加’。”
“那么,找人去借,是一件难事吗?”上原朔状若随意地提议道,“去找那位石川前辈憧憬的吹奏部前辈借用悠风号,也不是件难事吧?”
还没有说完,石川早纪就如上原朔所料那般情绪激动起来。
“怎么可能!当初因为前辈推荐,因为前辈影响买来的悠风号被我亲手寄卖,我怎么还可能向前辈去借悠风号!”
“正是因为这样,石川前辈才要向前辈去借。”上原朔神情认真,“不然的话,石川前辈又怎么会好好参加练习与演奏呢?”
“借来前辈的悠风号,就是向前辈借来梦想与力量,找回自己的梦想而已。唯有那样,才可能不辜负前辈,也不辜负石川前辈自己吧?”
“上原同学一直说个不停,却从没有提到过方案的酬劳是什么。”石川早纪的声音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报酬嘛……当然是这架悠风号。”上原朔笑了出来,“这架悠风号,虽然我已经购买下来,但还是前辈的东西不是吗?”
“你……”
“简单来说,就是全国大赛结束之后,如果前辈达成了前面的三个要求,我就会把悠风号归还给前辈。”
眼看石川早纪不再做出反应,上原朔也就没有再停顿,“后面两项要求,指导悠风号练习,是前辈经常做的事情吧?
“而支持我,也是觉得我能够相信以后。如果觉得我不能够相信,就不要支持我,只要继续为吹奏部吹响悠风号就好。”
石川早纪看着侃侃而谈的上原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个加入吹奏部只有一天的二年级后辈,在仅仅一天之后就找到了自己,用自己近乎无法拒绝的报酬提出交换。
至少不管怎么说……都比这一届的三年级要强吧?
不知道为什么,石川早纪思绪中首先冒出的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当然,如果我两天之后就被赶走,或者吹奏部没能晋级全国大赛,这架悠风号也会还给前辈。”
又是一句话语从上原朔口中传来。
石川早纪深吸了口气,轻轻点头,接着绕过上原朔,直接离开。
“等一下,前辈,你直接这么离开,田泽店员会很为难的。”上原朔适时出声提醒。
事情绕来绕去,都逃不过上原朔让石川早纪重新回到吹奏部认真练习的本质。
石川早纪的两大困扰之一,家中的资金问题,已经在上原朔的二十一万五千円前缓解不少。
而另外一项困扰,也就是吹奏部的内部矛盾冲突严重,上原朔也正在进行解决。
如果现在不让石川早纪拿走这些对于她家十分重要的钱,上原朔为什么还要费劲这么大的周折?
石川早纪在原地站定,接近一分钟后,才在田泽店员的注视下回到柜台前,准备签字。
她不是会被一句话打动,以至于不去考虑家里困难情况的人——就算卖出悠风号让她难过不已。
上原朔给出的方案,已经是十分含蓄的说法。
而上原朔,再看到石川早纪和田泽店员去处理后续协议之后,就自顾自地背起乐器盒,想着楼梯走去。
等到石川早纪签署完姓名,拿到二十一万五千円,转过身之后,上原朔早已不见踪影。
再次在原地默默站立片刻,石川早纪快步走下楼梯,顺便拿出手机,走出了黑泽乐器店。
……
“欢迎回来,上原同学。”橘千夏看着背着乐器盒,若无其事回到低音声部练习室的上原朔,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不是说和吹奏部有关的事情吗?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确实没什么变化,前辈。”上原朔拿下乐器盒,“请继续练习吧。”
橘千夏狐疑地看了他一两眼,仍旧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只能将练习继续下去。
傍晚六点半,低音声部的练习结束。
收拾好乐器的众人纷纷道别离开,而上原朔和立花秀真,看起来动作更慢些。
“上原同学还不走吗?”立花秀真看着还在练习的上原朔,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已经快黑了。”
“立花前辈先走吧,我等会儿还要等古贺同学。”
“这样……”立花秀真点了点头,走到门边,又突然停了下来,“今天上原同学出去,是不是和石川同学的事情有关?”
上原朔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立花秀真,“前辈怎么知道?”
“上原同学的悠风号,我觉得有点熟悉。”立花秀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尤其和石川同学的悠风号很像,所以我就猜测,上原同学出去是和石川同学有关系。”
“立花前辈怎么会注意到?”对于立花秀真的反应,上原朔着实有些好奇。
连同为悠风号手的橘千夏与今井仓介都没有注意到,身为大号手的立花秀真怎么会注意到?
“大概是那架悠风号太显眼了,所以有印象了吧?”立花秀真敷衍了一句,“所以,石川同学的事情解决了吗?”
“是的。”尽管自己并不算完全确定,但上原朔选择了完全肯定的态度。
连他都要犹犹豫豫,还怎么借此去影响别人的态度。
“这样吗?那就好……”立花秀真松了口气,“七月份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石川同学对吹奏有些逃避。既然上原同学说解决,我也可以放心了。”
上原朔愈发感到奇怪。
以石川早纪之前的表现来看,她跟立花秀真之间的交集,也就是同为吹奏部员,同为三年级生这两件事。
只以两人这样的关系,立花秀真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才对。
不过,就算立花秀真喜欢石川早纪,他也不准备去寻根究底。
真有这件事情,立花秀真自然会帮他把石川早纪拉回低音声部。
没有这件事情,追究之后反而会有些尴尬。
所以,不如不问。
“如果顺利的话,石川前辈应该明天就会回到吹奏部。”想了想,上原朔补了一句。
“嗯。”立花秀真站在门边,朝着上原朔挥了挥手,“明天见,上原同学。”
“明天见,立花前辈。”
听着立花秀真远去的脚步声,上原朔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原同学,有什么烦心事需要独自叹气呢?”古贺香奈的声音突然响起。
“古贺同学啊……差点吓了我一跳。”上原头也没抬,“只是心疼我的福泽谕吉和樋口一叶。”
福泽谕吉是万円,樋口一叶是五千円。
“所以说,寄卖人就是低音声部的前辈?”
“是的……石川早纪,石川前辈,三年级的悠风号手。”
“是石川前辈啊……”女孩在上原朔身边坐下,伸手拢了拢有些散开的乌发,“我记得这位前辈,上一年的吹奏大会里,她的表现十分出色。”
“是啊……吹奏部里的其他前辈也这么说。”上原朔摆出肉痛的表情,“可怜我的福泽谕吉和樋口一叶。”
“我记得上原同学好像不是那么缺钱的样子?”古贺香奈笑吟吟地看着他。
“一句话,钱到用时方恨少。”
“这句话好像是诗句改编的,上原同学?”
“没错。”
窗外天色已经接近全黑,涩谷区的灯光也随之亮了起来。
“谢谢你,上原同学。”过了好久,古贺香奈突然轻声开口。
“怎么了,古贺同学,突然说谢谢?”上原朔失笑回道。
“这些钱,如果上原同学没有插手吹奏部的事情,也不会用出去。说到底,上原同学还是因为我在用钱。”
“其实我更怕古贺同学现在拿出二十一万五千円交给我。”
上原朔再次摆出无奈又心疼的纠结表情。
加入眼下有星探在场,看到他的容貌与表情,一定会用毕生之力拖着他去出道成为艺人。
容貌出色,演技也出色,怎么能就此浪费?
“上原同学刚刚不是还在心疼福泽谕吉和樋口一叶吗?”女孩看着上原朔的样子,仍租户笑了出来。
“总还是要分轻重的。”上原朔正色回答。
“那这二十一万五千円我就不还了?”女孩升起试探的念头。
“嗯……”上原朔再次摆出肉痛的表情。
低音声部的练习室里,时不时有属于少年与少女的欢笑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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