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顺镇一行匆匆结束,虽然一事无成,但并不能说毫无收获。
至少江森搞清了地方上的态度,以及自己目前的最真实处境。
随后一周,在人民币的帮助下,郑悦带着江森和马定国同志前往省城走了一趟,找了家业务水平很高的专利代办公司,把配方、商标等等一大堆的东西都转托过去。全部费用加起来,要价五万,江森也不知道这价格是贵还是便宜,估计郑悦也能从中抽上一笔,不过只求个稳妥,这笔钱掏得也就很爽快。
马瘸子则是稍微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方子全交出去了,而是改动了药量,并且少用了一味不起眼的药,问过代办的人,得知这是每个申请配方专利的人基本上都会干的事,也就很放心大胆地干了。毕竟专利配方是要印在包装上的,而秘方,肯定不能真的印上去。
省城那边一去一回,就是三天。
马瘸子年纪大经不起颠簸,回到市区后,又在江森家里住了两天缓一缓,也算是认个门,江森顺便就把隔壁房间的客房也给弄上了。搬了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进去,将来还有什么客人过来,也能谁这儿。就这么住了两天之后,从瓯顺县出来的第六天,江森才喊来郑悦,一起又把马瘸子从回县里。到了县里,又过上一夜,次日才回到青山村。
一周时间,在三个地方来回奔波,加上办事也颇费了一点心力。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回到青山村时,马瘸子就真心觉得有点扛不住了。
“你就搞死我吧……”快奔七十的老马,在青山旅馆落下脚来,简直要翻白眼,“挣你这点钱,可真是不容易,再也不出门了,吃不消,吃不消。”
“要不我在这里给您买间房吧。”江森道,“村子里进进出出的,太麻烦了。”
“这里啊?”马瘸子走到窗前,看看外头,微微摇头,“不合适啊……”
江森问道:“怎么不合适?”
马瘸子道:“你看这地方啊,逼逼仄仄的,门前没水,门后荒山,当个歇脚的地方还凑合,要是长住下来,一群人挤在屁点大地方,大事干不成,小事没处干。老的在这儿要被嫌碍手碍脚,年轻人在这里呢,荒废光阴。养老不是好地方,读书也不是好地方,做生意还得看做什么样的生意。乡里没个乡里的样子,村子不像村子的格局……”
“至于吗,好歹乡政府在这儿……”江森赶紧打住。
马瘸子叹口气,说道:“幸好也就有个乡政府啊,不然你以为这地方,能修得像现在这么好?”
江森一琢磨,好像也是。
青山村的八成左右的人口,可以说就是直接靠政府财政供养。
乡里老说什么扶贫扶贫的,但真要较真起来,其实他们本身就是被扶贫的对象。只不过那笔扶贫款,直接以工资的形势,从县财政里拨下来了。
仔细想,瓯顺镇为了养活青民乡这两万人,真心不容易啊。得管多少人的吃喝拉撒,得管多少人的生老病死?每年光是各种财政补贴,就是一笔极大的费用。
可即便已经如此努力了,乡里头依然还是有大量的人无法没照顾到。像以前的十里沟村,几乎全村都过得跟野人似的。个别村子不甘心就这么穷下去的,就像华侨村那样,大量的人奔赴海外,干点国内不允许干的买卖,再把钱带回国内,在小山沟里修起成片的小别墅……
没办法,很多事,其实根本就轮不到谈建设方向如何,自然条件就已经决定了,在生产力没到一定的程度之前,许多事情是根本做不到的。
“唉……”江森轻轻摇头。
马瘸子继续道:“从这里回村里,也得将近两个钟头,每天来回就是四个小时。以后山里开工了,那边总得有个人盯着,我住在哪里,今后大小好歹算个老板,大事、小事,我处理起来也方便,用不着你们再特地跑来跑去。”
江森微微点头,“那我什么时候,给您在村里修个新房子。”
“行。”马瘸子道,“村子里又有好多户要搬了,空出来一大片地,修个小别墅好了。我还挺想念我小时候住的那屋子的,三层小洋房,房前房后都是花园子……”
江森笑道:“值得被改造啊。”
“是啊。”马瘸子也笑道,“时代就这么变来变去的,我看这几十年,就好像看昨天一样。昨儿个还是改造对象,今天就是大家吹捧的榜样了。”
江森道:“时代不一样,需求不一样。”
马瘸子道,“我现在就盼着,需求别再变来变去,临老之前,还能再享享福。”
江森转头看看摆在房间床头的台历,2007年7月,今天应该是8号。
“享福的日子还多着呢,少数人发财的当然要被改造,今后是大家一起发财,那就是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和追求。追求幸福生活,永远都不会错的。”
马瘸子哈哈哈笑了笑,“你个小滑头,正反话都让你说了。怎么说都是你对。”
“辩证看问题嘛。”江森道,“所有的历史都是因果关系。牌桌上打牌,有人跟,才有输赢,才有结果,没人跟,那还打个屁的牌。大家都是被推着走,走在最前头的,也是被推着。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大潮大浪起来了,就谁也改变不了势头,只能顺势而行。”
“也是。”马瘸子若有所思,微微点头,然后沉默片刻,又缓缓说道:“孩子,今后这条路,你可就再也指望不上别的人了。别人家,几代家业,几代传承,你呢,赤手空拳,单打独斗,什么靠山都没有。你这辈子,想出头,只能当别人的靠山,可靠不了别人。
乡里是这样,县里是这样,再往上,更往上,最往上,也是这样。你出息了,自己有能耐,人家才会搭理你。你输了,没人会拉你一把,也没人能拉得动你。”
“嗯……”江森被马瘸子说得有点心头发堵,但确实马瘸子也没说错,他头脑很清醒地轻轻点头,又微微一笑,“师父,您放心。你只管往大了去想我的本事,我可能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好几十倍。”
“那当然最好啊。”马瘸子笑道,“我还指着你给我安排个老伴呢。”
江森哈哈一笑。
晚上七点出头,从马瘸子房间里出来,本想早点睡觉,却收到李正萌发来的一条短信。眼见时间还早,他干脆就过去了一趟青山网吧。
走进网吧前门,江森大喊一声萌萌,守在柜台后的阿飞见到,顿时发出惊呼,嗓音都变了,“老大!老大!二哥回来了!”江森这几天在网上挨骂归挨骂,但高考拿到文科状元也是不争的事情。再加上各种其他乱七八糟的光环,加上他现如今帅得一笔的外形条件,这么陡然一出现,这种偶像驾到的味道,还是很让人惊喜的。
正坐在厕所里撇大条的李正萌听见,没过半分钟就匆匆跑了出来,甩着湿答答的手就喊:“二哥!你怎么来也不说一声的,我刚才差点想夹断半条跑出来!”
“我日,你特么敢更恶心一点吗?”江森听得差点脑子里都要有画面了。
李正萌兴奋地哈哈大笑:“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啊。”江森张嘴鬼话就来,感觉网吧里好像比去年这时候人少了一些,不由道,“最近生意还行?”
“不太行啊。”李正萌叹了口气,“现在家里都有网了,那些小孩家里想省钱,宁可让他们在家里玩通宵了,来我这里,还得买水、买泡面……”
江森道:“网吧就是玩个气氛嘛。”
“小孩子要什么气氛,小孩子有得玩就好了。”李正萌道,“加上现在还养了两个兄弟……”
江森转头看看阿飞,对这个小子印象很深刻。同样是伍超雄抢人的那个晚上,这小子脑袋上挨了一下,然后送医院之前,还举起手学施瓦辛格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显然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
阿飞咧着嘴,对江森呵呵傻笑。江森点点头,想起马瘸子说的话,又对李正萌道:“实在不行,去市里找点活儿干吧,总比在这里消磨光阴要好。一辈子说短很短的,等下一眨眼,十年过去,三十多岁,等有了老婆孩子,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唉,我也想出去啊……”李正萌叹着气,“外面的开店成本太高了。我在这里开网吧,门面总算还是自己的,出去就不一样了,房租的压力就大得要死。”
江森张了张嘴,差点冒出一句“不如跟我混”,但总算还是憋住了。
李正萌学历太低,很多事情交给他,江森真心不放心。
而且要是把萌萌带出来,阿飞和浩南仔就失业了,要带就得带三个。
可问题是,他又用不着这么多人手……
“算了!不说这个了!”李正萌自己就收起了这个话题,忽然又很激动道,“说你的事吧!你最近被人搞得很惨啊,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江森问道:“你说高考的事啊?”
“是啊!”李正萌一点头,“这几天越闹越不像话了,好像你真的作弊了一样!二哥,你高考没作弊吧?”
江森想了一下,反问道:“按照你的经验,如果你考了全班第一,你觉得你应该是抄谁的?”
“嗯?”萌萌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阿飞却跟了句:“全班第一还能抄谁,抄书啊?抄书也抄不了全班第一啊,我拿着书抄,都抄不过我们班上的第一。”
“对啊。”江森笑道,“所以你说我怎么作弊?”
阿飞和萌萌瞬间明悟。
“对啊!”李正萌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妈的!你都全省状元了,你怎么作弊啊?要作弊也是别人找你作弊啊!”
江森笑道:“那不就行了,管他们干嘛?你自己好好做生意不就得了?”
“看着烦嘛。”李正萌道,“妈的老子天天跟他们对骂到五点半。”
“你傻不傻?”江森道,“人家是收了钱做夜班的,你跟他对骂,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他骂你,那是拿工资上班。”
“我草!真的?”
“不然你以为呢?”
“我日!”李正萌得知真相,有点抓狂,但还是气不过,“我不管!我特么就要骂这群狗东西!”
“何必呢?”
“不是啊!”李正萌看着江森淡定的样子,很是着急道,“你最近几天是不是没上网啊?你在网上都快成过街老鼠了,你不知道吗?妈的他们都开始说要举报你了!”
“举报我什么?”江森好笑道,“举报我高考作弊?”
“是啊!”李正萌点点头,“举报链接都发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江森出乎李正萌的意料,居然很支持道,“赶紧的啊!妈的这不是很好吗?赶紧地发动起来啊,你们不举报,有关部门怎么介入调查?社会上怎么能重视起来?网络平台才有多少影响力,赶紧的让全社会关注起来嘛!赶紧特么的让有关部门还我一个清白啊!”
“嗯?”李正萌有点懵逼,转头看看阿飞。
阿飞没听懂,摇了摇头。
“无法理解吗?那我给你们再好好解释一下啊……”江森拿了张椅子坐下来,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几天情绪稳定后,早就不拿这个舆论问题当回事了。
唯一只是有点奇怪,曲江省有关方面为什么七八天都没出来澄清。
思想来去,只能判断,是因为这破事儿,还没捅到现实中来。不然真要有权威媒体刊登“状元作弊”这种新闻,那绝对是要掀起巨大的社会风波,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想想苏东坡,想想唐伯虎,哪怕不是沾到科举就死?
更何况区区几家到处挑事的小报?
真要闹大,别说责编、主编,总编都能给你撤了!
所以哪怕是《南江都市报》这种货色,上个星期也只敢在采访陈建新的时候,假模假样装作客观的样子,擦边球似的搞出“江森作文水平不高”这样的结论。
至于作弊这两个字,这群没骨头的家伙,要是敢提一嘴,江森倒还想夸他们一句好汉了。
但问题是,这群家伙,压根儿没这胆子啊!
而且现在看来,事情发酵了一周后,网络上的局面,似乎也已经开始不受他们的控制了。江森从李正萌的话里可以判断出,那些想要打压他的人,显然已经无法再稳定地引导舆论方向。
当个别人的情绪在网络上扩散开来了,很快影响到了一整个网络群体。事件从起初的恶意质疑他的状元含金量,到现如今,已然奔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而对那些想要打压他的人来说,这样的局面,显然是两难的。
一来他们肯定不能跳出来跟“人民群众”对着干,说江森没作弊。那样的话,他们自己就被“自己人”打死了。二来他们更不能跳出来说江森就是作弊了,那样万一查到他们头上,这可就不是简单的造谣了!敢公然说一省文科状元作弊,但结果又查无实证的话,那么这位英雄,恐怕接下来至少三年,都得过上作息无比规律的生活。
“左倾错误啊,敌人犯了严重的左倾冒进错误啊。”江森给萌萌和阿飞补课道,“他们太想弄死我了,以至于发动了不该发动的战斗,搅乱了整个战局。如果他们能一直揪着我的作文不放,每天就不停地给全网洗脑,江森就是水平低,江森就是写得烂,最多洗上两年,全网都会默认我文笔烂,写得垃圾,人们就会对我形成一种特定印象,到时候我只要一说话,他们只要在我的文章底下挑刺,我今后说话,也就没什么影响力了。”
“那你的文笔真的很烂吗?”阿飞问道。
江森道:“年轻人,我的文笔当然是世界一流、国际顶尖,不然我凭什么全球销量第一?所以这根本不是文笔烂不烂的问题,是只要有人想弄死我,他们就能无中生有地随口找个理由和借口往我身上泼脏水。他们如果不说我文笔烂,不说我状元含金量低,以后可能还会说我每次只有三秒钟。那怎么的?我拍个片子发到网上,证明我一次能三十分钟?”
李正萌惊呼道:“你能一次三十分钟?!”
“这特么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想指鹿为马,当然说你什么都行。岳飞怎么死的?莫须有啊!”江森拿出了我国古代著名冤案案例。
“哦~~~!”李正萌和阿飞这俩半文盲,这下终于彻底听懂了,“所以其实就是胡说八道,随便找个理由,目的就是为了弄死你!理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对咯!你们两个天才,这下能理解了吧?”江森解释得出了一身汗,又继续道,“但是现在,他们的内部失控了。有群傻逼,其实是被人骗进去帮忙的。现在网上十个骂我的人里头,至少有一个是收钱带头的,四个眼睛发红巴不得我死自带干粮过去帮腔的,剩下那五个,就是看别人骂得热闹,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也跟着进去骂几句。
结果呢,骂着骂着,诶!上头了,上脑了,代入了!
感觉自己代表正义、代表真理,不弄死我不行了。
这五个人一上头,那四个眼红鬼一看当然跟着骂,反正特么的谁骂得狠跟谁啊,剩下最后那一个带头的,是不是就带不动队伍了?
原本好端端的,可以骂着骂着,温水煮青蛙,慢慢就把我骂死。但现在局势变了啊,他们不骂我了,想杀我!不骂我的作文了,骂我作弊!性质就不一样了。高考作弊啊,要不要查?你们说,要不要给社会一个真相?如果要给社会一个真相,是不是就相当于,让最权威的部门,给我一个清白?是不是反过来又证明,我这个状元,就是拿得堂堂正正?”
“嗯!嗯嗯!”阿飞听地入了迷。
江森又问道:“那现在,敌人已经犯了左倾冒进的错误,我们应该怎么弄?”
阿飞很诚实,立马跟着问:“怎么弄?”
“很简单。”江森道,“你看到想杀你的仇人,现在正在吃毒药,你应该怎么办?你当然应该跑上去,大声地告诉他,不许吃这包超营养维生素片,不然你吃了,一定会打死我的!然后他听完后会是什么反应?嗯?肯定是赶紧猛吃啊,对不对!”
“我草啊……”萌萌整个人突然间毛骨悚然,“还能这么玩儿?!”
“对,就是这么玩儿!”江森道,“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赶紧的把你们全家都发动起来,网上的小弟,能拉的全都拉出去,集体去举报啊。不过话要讲清楚啊,是因为我们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所以才不怕举报。你们最好呢,也不要自己动手,是要把链接发到江森吧去,逼那群傻逼来举报我,最好就是江森吧顶置的,不是有个几百人的名单吗?让名单里的人去举报我,他不去,你们就刺激他,侮辱他的人格,骂他孬种,骂他全家龟孙王八蛋。
贴吧里那么多人,总会有傻逼上当的。到时候举报我的傻逼越多,事情就越容易闹大。民不举官不究,民若举呢?你不究就是渎职、失职!明白吗?”
李正萌和阿飞对视一眼,蛋疼了好几天的目光中,一下子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江森看着这俩货一副要通宵战斗的模样,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其实有关部门一个星期都不吭声,他也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总该逼先打两竿子,看看他们的反应的。
几分钟后,借口太累,要早点休息的江森,便起身离去。
不过离开之前,还是应李正萌的强烈要求,给他提了一幅字。
但是森哥毛笔字写得很不咋样,所以是用加粗的马克笔写的。
简简单单五个字,写得很有气势。
“萌萌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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