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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遗产

一道道闪电撕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的雷霆中,一代权宦田令孜走到了末日。

冬日打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田令孜看着外面闪烁的雷光,哈哈大笑,道:“此天兆也!天兆也!”

邵树德、王重荣二人坐在他对面。

邵某意态悠闲。闪电嘛,云层摩擦引起的,冬天虽然干燥,但也不是说一定没有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自然现象罢了。

但王重荣却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古人嘛,总对这些东西想得太多,王重荣此时不知道已经脑补多少东西了。不过作为武夫,连天子都敢抢,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已至此,田令孜是必杀!

邵树德也第一次见识到了王重荣的另外一面。以前只觉得这个人会拉关系,说话好听,长袖善舞,像个商人或政客一样。但现在看来,到底是武夫,残忍暴虐的一面还是有的。

听闻他在河中动辄鞭打、折辱大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有违反他心意的人,直接被送到黄河岸边,那里立了一个大木桩,内有机轴,人被放上去后,发动机轴,直接就被送下去淹死。

王重荣,不是个宽宥的性子。

别的乱世好人兴许还能活下来那么几个,但晚唐五代是特殊的,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邵某人自诩政客型军阀,也在竭尽全力改善百姓生活,但真的是个好人吗?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把刺头派到前排送死,对不听话的党项部落毫不留情,动辄屠灭,对被征服的敌将妻女有掩饰不住的折辱冲动,自己也已经是“时代特色”的一部分了吗?

武夫,就没有好人!

“邵帅,这便动手吧?”王重荣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

“也好。”邵树德点头道:“田令孜此辈,罪无可恕,就连圣人亦不想保,这便杀了吧。”

话音刚落,一名亲兵拿着弓弦上前,准备缢杀田令孜。

到了最后时刻,田令孜反倒硬气了,大笑道:“王重荣,你暴虐不法,贪财好色,多行杀戮,少有宽免,不知哪日便会人头落地,某在地下等着你。”

王重荣怒而起身,随即想起这不是在河中,于是又咬牙切齿地坐下。

“邵树德,假仁假义,道貌岸然,赚得许多人投你。异日倾覆大唐天下者,必是你这等乱臣贼子!”田令孜怒目圆睁道:“某只恨,昔日讨完黄巢,当听从意见,将你移镇荆南,与那秦宗权厮斗,恨哪!”

“那倒要谢谢了。”邵树德笑道。

去了江南、荆南等地,面对流窜而至的秦宗权部属,手头没得力的军队,确实难。

两名亲兵用力按住田令孜,一人将弓弦套于他脖颈之上,正待发力,田令孜忽道:“且慢!吾尝位十军容,杀我岂得无礼?”

亲兵看了眼邵树德。

“便让他死得体面一些。”邵树德摆了摆手,道。

随后,田令孜让人拿来一匹蜀中名缎,搓绸为绳,接着又正了正衣冠,坐好。

亲兵用力缢杀时,田令孜没有任何挣扎,至死仍坐在那里。

“倒也算是条汉子。”邵树德赞道。

王重荣亦有同感。

二人都是武夫,对视死如归之辈自然另眼相看。不管之前田令孜如何害怕,但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能放下一切,从容赴死,确实难得。

“王帅,田令孜已诛,其党羽也将分批问斩,不知王帅可还满意?”

“既杀此辈,某也不想在这长安多待下去了。”王重荣道:“邵帅,考虑得怎么样了?定难、河东之师,乃国家精锐,若拼杀起来,不知死伤几何,岂不为亲者痛仇者快?之前某曾遣使前往晋阳,问李帅,定难军与河东有大仇乎?李帅曰无。又问,灵武郡王可曾轻慢、折辱李帅?亦曰无。既如此,何必打起来呢?二位一旦兵戈相向,关中诸藩多半也被牵扯进来,河中亦有可能波及。某无其他心思,只愿安享富贵罢了。”

王重荣这话比较实在了。昔年关中讨黄巢,诸葛爽就认为此人是个守户犬。河中富庶,王重荣得享富贵,亦想把这份富贵传下去。定难军与河东一旦全面开战,李克用没有盟友,但邵某人一定会遍邀李克用的仇敌,围殴此辈。

届时河中能独善其身?可不得大军借道?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王帅有此盛情,某便去栎阳会一会李帅。”沉吟了一会,邵树德说道:“河东李帅,讨黄巢时亦是立下过大功的,此国家干城也。”

“这便好!”王重荣畅快地笑道:“听闻邵帅与李帅年岁相仿,不如约为兄弟?”

邵树德闻言一呆。娘的,我以后还要图谋河东呢,夺义兄的家业,这像话吗?

幸好王重荣也只是随口一说,见邵树德没接话,便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道:“宰相萧遘,与某相厚,还望邵帅手下留情。当然,若此辈实在不像样,恶了邵帅,某便让萧氏上门赔罪。”

“萧相乃师长(百官之长的意思),又与王帅相厚,某自当礼敬之。”邵树德答道。

“对了,险些忘了此事。”王重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蓝田杨复恭,与河东李帅有旧。太原之师西进关中,倒有一大半着落在此事上。若邵帅稍稍让些步,让那杨复恭位列中枢,李帅自当满意。”

这就是分好处了。

定难军挥师入长安,杀田令孜,扶西门氏。其他有实力的自然想有样学样,王重荣勾连上了宰相萧遘,李克用想让杨复恭复起,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朝官们也乐得如此。如今这个情况,没有外藩强兵撑腰,指不定就政争失败,被“赐死”了,谁敢大意?

邵树德一直将王重荣送到田府大门口,这才返回。

王重荣的亲兵就在外面等着。许是等的时间长了,稍稍有些懈怠,或倚或靠,嬉笑喧哗,被王重荣瞧见,直接就是一顿马鞭乱抽。嘴里还骂骂咧咧,威胁要杀亲兵全家。

前一刻还在与邵某人谈笑风生,这会又和个暴君一样,王大帅在两种人格间切换自如,让人叹为观止。

“走吧,回进奏院。”邵树德回首看了看田令孜那堪称辉煌壮丽的府邸,说道。

如果没能力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建这些宅子又有何用?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回到定难军进奏院后,陈诚、赵光逢、卢嗣业、梁之夏等人正在等他。

“大帅。”众人一起上前见礼。

“诸贤群集,说吧,什么事?”邵树德笑着问道。

“大帅,今日朝会,百官议置遂州等五镇之事。”诸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陈诚上前禀道。

随后,他又一一向邵树德解释。

“遂州防御史,领遂(今四川遂宁)、合(今重庆合川)、昌(今重庆荣昌)、渝(今重庆市区)、泸(今四川泸州)五州,治遂州。”

“彭州防御史,领彭(今四川彭州)、文(今甘肃文县)、成(今甘肃成县)、龙(今四川江油)、茂(今四川茂县)五州,治彭州。”

“邛南防御史,领邛(今四川邛崃)、蜀(今四川崇州)、黎(今四川汉源)、雅(今四川雅安)四州,治邛州。”

“龙剑节度使,领龙(今四川江油)、剑(今四川剑阁)、利(今四川广元)、阆(今四川南充)四州,治龙州。”

“陈判官——”邵树德摆手止住,问道:“彭州防御史辖龙州,龙剑镇亦辖龙州,此为何?”

“禀大帅,此五镇为群臣提出,属州分割未定。”陈诚答道。

“如此便无事了,陈判官继续。”

“夔峡节度使,领夔(今重庆奉节)、峡(今湖北宜昌)、万(今重庆万州)、渝(重庆市区)、归(今湖北秭归)五州,治夔州。”

“此为议设之五镇也,以分西川、东川、荆南等镇。”陈诚最后总结道。

遂州、彭州、邛南、龙剑四镇涉及的州县,多属东西二川。

邛南镇大历年间出现过,不过很快便废了。后来又设剑南西山防御史,治茂州,不过也很快罢废。遂州、彭州、龙剑三镇则是新捣腾出来的玩意。

夔峡节度使,这是割荆南、东川两镇的部分州县建立起来的藩镇,历史上也出现过,但只存在了两年,随即罢废。

田令孜刚死,大伙就开始瓜分遗产了。剑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是田令孜亲兄弟,东川节度使高仁厚是陈敬瑄部将,当初能攻杀马球比赛亚军杨某,也是得了陈敬瑄的帮助,最后当上东川节帅,也是走了田令孜的门路。

没说的,田氏党羽一个!

荆南节度使陈儒,是中和二年上位的。当时荆南监军使为朱敬玫,此人自募了数千人作为护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中和二年干脆攻杀了节度使段彦谟。

段死后,朝廷任命兵部侍郎郑绍业去当节度使,郑“逗留不进”。没办法,中和三年任命自称留后的陈儒当荆南节度使,一直至今。

邵树德也不清楚他是谁的人。但看他被这么针对,多半后来也靠上了田令孜,此时被作为党羽整了。

看到这种情况,邵大帅也有些唏嘘。若是此番事败,自己的地盘怕不是也要被别人这么分?

“遂州、彭州、邛南、龙剑、夔峡五镇……”邵树德坐了下来,开始慢慢思考。

这五镇,还在田令孜党羽手中,他们未必会束手就擒。

但朝廷大义在南方还是有些作用的,有朝廷任命,地方上的州县官员、兵将就会少很多抵触心理,也更容易接受你。

打个比方,双方同时招揽某个州县,开出的条件差不多,那么人家自然投向有朝廷任命的一方了。甚至有时候都不用招揽,直接服从了。如果带精兵强将南下,兼有朝廷任命,成功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自己是不是能保举一两人呢?该选择哪些地方呢?该好好商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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