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允,很多人都说他有多厉害,但在吕布眼中,从一开始王允那所谓的计策就是破绽百出,一个出身世家,位列三公的人物,首先他就不可能对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将有多好。
吕布出身寒门尚是如此,那李傕和郭汜一个良家子,一个是马贼,更不可能了,两人中计与其说王允有多高明,倒不如说两人经不住诱惑。
而在之后王允得势后的执政手腕也说明了这一点,吕布当过皇帝,所以对执政还是有些心得的,朝令夕改是大忌,有诺不践也是执政者的大忌,这两点对一个执政者尤其是刚刚从动乱中平定下来的执政者可说是底线,但王允却全犯了一遍。
除此之外刚愎自用也是走到今天的一个原因,扳倒董卓给了王允太大的信心,让他错以为这些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郑泰、士孙瑞这些在这过程中出了大力的人都没能得到应有的加封就更别说李傕和郭汜了
王允就是这样一步步自信的将自己逼入了绝境,原本吕布以为,这样一个人已经没什么会怕的东西了。
吕布神射天下皆知,这么近的距离,吕布真要取他性命根本躲不开,但王允就这么固执的站在城头,可见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本来应该是慷慨激昂,慨然赴死的状态,但现在,王允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花狸,对他来说,显然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这世上真有东西会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还真有。
如果问吕布,那就是家人,在他心里,家人永远在第一位!
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像吕布一般世俗、胸无大志,像王司徒这样高尚的人物,能够让他排在生死前面的肯定不是家人这种谁都能有的东西,这样显示不出他的高尚。
对于王司徒这样的名士来说,能被他放在自己性命之前的,那就只有一样——名声。
作为大汉忠臣,就算是死他也能青史留名,但若是奸臣,虽然也能青史留名,但这个名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杀人得诛心,现在的吕布,可不是一年前的吕布,他杀人可不只是会用物理手段,诛心这种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既然王允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出来,那作为敌人,猛攻弱点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看着情绪激动的王允,吕布朗声道:“既主朝政,却令关中兵祸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可为奸臣否?”
“尔等既说太师为叛逆,然太师在位时,关中至少无大量饿殍,然再看如今关中,饿殍遍野,疫病横行,王允,你杀太师究竟是为私怨还是公心,我看还是私心多余公心!此乃无德也!”
“你既反对太师独断朝纲,然而老匹夫,你如今在朝堂上举措与太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太师不忠,那你忠心何在?”
“天子年幼,不识忠奸,老夫既要匡扶汉室,自然也要辨别忠奸,这有何错!?”王允怒道。
“那你焉知太师就不是此等想法?太师又有何错?”吕布目光陡然一厉:“或者只因太师是行伍出身,便该被尔等这般排斥!?那你如今身后这些将士,是否也是要被你排斥!?”
其实董卓被排斥的缘由是出身而非职业,但现在争的并非对错或者探讨根由,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行,却不适合当众说出来,尤其是此刻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前说出来,吕布先天上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包括王允身后的禁军,这一刻至少在心理上,认可了吕布的话。
王允有满腹经纶,但此刻却被吕布一个武夫说的哑口无言,不是真的没话说,而是能说的话不能说。
“何为奸臣?”吕布看着王允:“朝堂之上,非忠既奸,王允,你害死太师之后,却将这关中治理的一团糟,你如何说你不是说奸臣!?”
“老夫一生忠于汉室,如何能受你这乱臣贼子污蔑,今日老夫便以一死以证清白!”王允此刻已经下了决心,他要以死护道,他可以死,但他的名声不能被吕布这般玷污了。
“子师,不可!”皇甫嵩心觉不妙,连忙朝着王允冲来,但王允心意已决,直接一头从城墙上跳下去。
或许他真的忠于汉室,但作为一个掌权者,不被情绪操控是基础功夫,像王允这般得志便猖狂,遇挫便以死护道的,并不合格。
他这一死确实足矣自证清白,证明他确实忠于汉室,但也将最后挡住吕布的可能给断送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自己,不过为的不是利,而是名,为了这个,他可以豁出性命不要,但却不愿为了保存汉室而活下来,真正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去面对困难。
王允死的干脆,但剩下的却是几乎不可能赢的烂摊子。
“我不想宫闱喋血,事已至此,尔等打开宫门,放下兵器,除皇甫嵩等罪大恶极者之外,其余人皆可免罪!”吕布看向皇宫,朗声说道。
这毕竟不是外敌入侵,吕布和王允、皇甫嵩之间的争端,充其量也只是争权夺利,看着皇宫外黑压压的西凉军,这些经历过最多的就是抄家灭门的禁军此刻早已被吓破了胆。
“吕布,你乃一介武夫,如今擅杀三公……”皇甫嵩看着吕布,搜肠刮肚的想要以大义僵住吕布,挡住吕布的脚步。
“他自己死的,与我何干?皇甫老儿,你莫要以为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语,便能抹消屠灭董府满门的罪孽!”吕布看着皇甫嵩喝道。
对王允,他会保持一些基本的尊重,毕竟他只是蠢而已,皇甫嵩作为直接屠灭董府三族的刽子手,吕布不会有丝毫客气。
不说这事儿对不对,西凉军的怒气如今已经调集起来了,吕布这次出兵打着的也是为董卓报仇的旗号,若是作为直接屠灭董卓满门的皇甫嵩都不下狠手,吕布如何收得西凉军军心?
皇甫嵩闻言目光一缩,怒喝道:“董卓,国贼也,我杀他,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
“哦?”吕布看着皇甫嵩森然道:“九十老妪,三岁婴孩,也是该死之列?董卓孙女董白,尚未及笄,她有何罪?祸不及妻儿是否只对尔等这些高门士族有用,我等这些人就活该被尔等夷灭三族!?”
这也是吕布最接受不了的,不说董卓有错没错,但连九十老妪,三岁孩童都不放过的,那就真是禽兽了。
祸不及妻儿似乎只对士人适用这也是让吕布深恶痛绝的。
吕布的话,进一步点燃了将士的怒火,这里大多数人连寒门都不算,凭什么世家大族就祸不及妻儿,他们妻儿的命却如同草芥一般?
怒火在人心中蔓延,甚至禁军心中也有类似的感触,皇甫嵩死死地看着吕布,第一次发现,这个被称为有勇无谋的匹夫,不但精通谋略,更深通人心!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但现在知道的貌似已经晚了,因为已经开始有禁军放下兵器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哪怕他们中有很多人是参与了那场屠杀的,但此刻,要想保命,也得做出一副不屑与皇甫嵩为伍的模样。
甚至有人直接想要打开宫门。
“谁敢放肆!?”皇甫嵩冲上去挥剑斩杀两名想要去开城门的将士,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情绪,这场仗已经输定了,未央宫的宫墙可比不上长安城的城墙坚固,最重要的是,禁军的人心已经被吕布拨动!
人心是座城,一旦这座城池被人攻破了,那再坚固的城墙都守不住!
“皇甫嵩,你打了一辈子的仗,就是这般带兵的?”吕布看着皇甫嵩,那一脸遗憾加鄙夷的表情深深地刺激着皇甫嵩:“大汉名将,不过如此!”
皇甫嵩怒吼一声,喝令道:“放箭!”
这么近的距离,乱箭齐下,吕布必死无疑。
然而,稀稀拉拉的箭软趴趴的落下来,就算偶尔有落在吕布身上都被身上的铠甲轻易弹开。
人心已经动摇,此刻皇甫嵩的命令自然少了许多威慑力。
吕布伸手,接过一支对方丢来的箭簇,反手一指,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哪怕以吕布的腕力到了这里力气也已经散了,但准度却是足够。
一箭正中皇甫嵩左眼,哪怕力气已散,但锋利的箭簇还是能刺破眼球。
伴随着皇甫嵩一声痛苦的哀嚎,吕布没再理他,手中方天画戟缓缓劈下:“攻城!”
早已安耐不住的华雄第一个下马冲上来,这是最后的堡垒,只要攻下这里,太师的仇就算报了。
吕布没有参加攻城,虽然偶尔他也会手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天下已经很少让他有出手兴趣的人了,而且如今作为主帅的吕布,能让他出手的地方更少。
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但也是必须经历的。
攻城并未持续太久,禁军本就无心作战,很快城门就被禁军自己打开了,吕布尽量控制住将士们莫要冲击皇宫,战事随着皇甫嵩被华雄擒下,也画上了句号,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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