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缓了一缓,大概是给两个弟子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姚玄洲已经懵逼了,宕机的那种,到底是山里长大的见识少啊。
不过李凡就还好,毕竟他还有啥大场面没见识过的,心中毫无波澜的,他甚至还把茶具摆出来,给观主斟满了一杯请他润润喉,继续讲。
观主瞧瞧两个亲传弟子的表现,也是苦笑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姚玄洲能坐得住已经不错了,不过李凡这种天塌不惊的资质,倒也不愧是气运所钟的道子之名了。
于是观主润了润喉,又继续说道,
“摘心之后,南宫无怖那边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后来他做的许多事,我也是从三垣史籍,他人转述,后事推演出来的,细节处真假难辨,南宫家的事情,大体上你们也都知道了。
不过,既然当年的秘辛都说到这了,而且清月你提到了神教智慧法王的事情,另有几件秘闻也与此相关,也一并告知你们好了。
就是关于‘七友’的。
其实三垣至今,依旧在命廷尉左右监,并十二国捕盗,追捕南宫叛乱从犯同党余孽,记作‘南宫七贼’的。而史册典籍之中,把‘七友’之事记叙在前,将他们写作南宫无怖少年时,拉拢的爪牙党羽,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
真正的‘七友’,应该是指的那天晚上,亲眼面见千面仙人降临,并且活了下来,得到赏赐的七人,南宫无怖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当时南宫无怖站在第一个,其他六人都在身后,我也记得不得他们的正脸,而且当时在南宫麾下做事的,也都用伪造的假身,但其中有两个人,应当是三大派的出身,而且至今未死,才始终遮掩着天机,我也算不到他们真身。
至于其余几人的身份,则可以大致推算出来了。”
然后观主放下茶盏,一根根手指展开手掌,
“南宫无怖,墨缠子,史童儿,鲁还生,罗因。”
李凡眼一亮,“墨缠子是七代墨山巨子!”
姚玄洲也缓过来了,“鲁还生……莫非是指先代鲁观主?”
观主点点头,“正是,而史童儿,就是后来的黑莲教无生圣母,至于罗因,就是那位罗祖了。”
“嘶……”“卧槽……”
这下李凡也懵逼了,罗祖和无生老母当时居然都在场……不,倒不如说肯定都在场啊!
墨竹山,既然这里是千面仙人降临之地,那就是一切的起点!
那么太素六祖之道,肯定都是从这里开始,传播开去的啊!
而观主掐算着,“我想剩下的两人之中,就有刚才提到的神教智慧法王了。
这么说起来,当年巨子和先观主被杀之后,就有人潜入娄观塔中行窃,掳走了大批经传秘典,我也是事后整理宗门典籍,才阴差阳错找寻到真阳观祖庭的。
你说智慧法王在找神教圣火,或许是指这件事吧……”
“七代巨子和鲁观主被杀?”
“师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凡和姚玄洲又懵逼了。
观主想了想,“这么讲是有点乱,那还是从刚才断掉的地方讲完吧。恩……
当时南宫无怖换了颗石心,而其他人也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所求,大概都是问些修行之法,天道真知之类的。
只有先观主鲁还生,把那颗……把这颗人心,捡了起来,然后向千面仙人求问那换人心肺的手段。”
观主也停顿了一下,
“我常常会想,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娄观道一脉被三垣驱逐流放,但因为当年太常的资历,深受南宫家多年恩惠,引为国师谋主,信任有加,无以为报。而侍奉帝星,一直是娄观道的使命。
于是南宫无怖把鲁还生当作心腹,而鲁还生也把南宫无怖当作朋友。为他收拾首尾,已成习惯了吧。
所以,或许他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南宫无怖自己后悔了,他还能有挽回的办法吧……
不管鲁还生怎么想的,既然他求了,千面仙人就教了。”
于是先代观主鲁还生,就把南宫无怖的人心捡回来,以秘术保存,按照千面仙人教导之法,算到了附近一个刚出生的男婴,然后拿那男婴的村子,全村人口血祭,接着剖了男婴心肺,趁其一息未死,换了南宫无怖的人心封印,最后带回观里,用丹丸药酒养着,收为牧牛的童子,封阿牛。
李凡和姚玄洲听了,忍不住对视一眼,但还是没有打断观主的回忆。
是的,其实观主小时候的回忆,确实不多的,他就是个牧童罢了,后来出去游历求学,也并未得过多少鲁观主的指点和真传。
因为他真的,就只是鲁还生捡回来,专门用来帮南宫无怖养心的童子罢了。
哦,鲁还生还是有指点一些丹道之法,好叫封阿牛平时心口疼的时候,自己配药的。但他确实是从来都没有,把娄观道的传承,托付给这个封心童子的打算的。
先代观主鲁还生,只是一如既往的,尽到一个臣子,一个朋友的职责,为南宫无怖准备些后路。真的到了必要的时候,不用有丝毫怀疑,鲁观主都会把这童子封着的人心,重新取出来,归还南宫无怖的。
至于到时候,这个无心的童子怎么活下去,就不是他考虑的范畴了。
于是南宫七友就这样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可以翻天的太素之道,这个劫后余生的南宫叛乱集团,就躲在墨竹山里交流所学,一齐发展,一齐进步,一齐变非物。
如果能这么正常的发展下去,大概这群魔道,很快就能掀翻三大派的天吧?
但是他们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又怎么可能正常得把剧情进展下去呢?
于是后来,接连出现小小的偏差。
比如舍弃了人心的南宫无怖逐渐失控,也不屑于伪装,展露出了本性,毫无人性的本性。
而当时立刻就有人看不过了,是的,七代巨子墨缠子。
虽然墨山同其他魔道类似,都是被三垣缉拿的仙贼要犯,但要搞清楚一点,不是三垣容不下墨山,是墨山容不下三垣!
墨山投靠南宫无怖不是因为南宫无怖有多优秀,单纯就是为了造三垣的反,现在这家伙居然变得比三垣还混账,能忍?
不忍!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几乎千面仙人前脚刚走,后脚墨缠子就和南宫一党翻脸,自己研究自己的太素变化去了……
又比如,虽然都是当世的人杰,但太素大道太过先进,而天时也未到,又少了墨缠子一脉的太素法门,于是道行到底尚浅的七友,也根本把持不住太素之法,走了许多的弯路。
又又比如,因为献祭了太多爪牙讨那千面仙人的欢心,南宫家实力大减,妖族趁机反扑,三垣也在暗中使坏,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爆发出来,也牵扯了南宫无怖的精力,更耽误了他们造反和修行的进度。
还比如,峨嵋感应到南方有天外邪魔降世,杀上来灭门了。
南宫无怖舍弃的是人心不是脑子,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和峨嵋正面硬刚纯属找死。
但峨嵋都亲自找上门来诛魔了,那必须给峨嵋一个面子,找一个‘魔头’站出来,给个交代,才能保住南宫无怖。
于是鲁还生站出来死了。
不过他还拉了群垫背的。
先代观主鲁还生,尽到他臣子的职责,用了些手段和算盘,牺牲自己,把‘叛徒’墨山,和前来诛魔的峨嵋弟子们,拉一起团灭了。
不过没了这个出谋划策,维持团队凝聚力的军师,逃过一劫的‘七友’造反集团,也随即宣告散伙。
毕竟给峨嵋盯上了,还凑在一起不是要给人一锅端?风紧就扯呼了,先潜伏待时呗。等神功大成以后,再跳出来把他们都杀喽就好了嘛!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比较耳熟能详的剧情了。
南宫无怖开始潜伏爪牙,并沉醉于研究转世重生之法,和人体改造之术,试图把南宫家的子嗣,都改造成和自己一模一样,无惧无怖,不死不灭的魔神。
而罗教和黑莲教开始在北方和中原蔓延,并迅速兴起,搅动天下的局势。
墨山虽然死了一大批人,但七代墨缠子还是坚强得活了下来,而且墨者死不旋踵的,死一批门人又算什么?继续招人呗!
于是墨山继续拜月,继续探索太素界,继续传扬墨山之道。
而封阿牛带着一群打杂侍奉的童子,开始在南宫家的支持下重建娄观道……
再后来这些邪魔外道,又被三大派一一平定,只留下一片涟漪,残存在史册中。
而几乎无人还记得,那个晚上,那些年轻王八蛋们,泼洒了热血,改变了世界。
“想不到竟有如此多的曲折……”姚玄洲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这样说来……观主您不就只是做了个心脏移植手术吗?这也不能算是南宫无怖的转世吧?”
李凡一时轻松不少,磕着瓜子八卦道。
观主摇摇头,“也不尽然,千面仙人这换心之法不是如此简单的,我能感觉到南宫无怖还没死呢。大概我不陨身,他也不会灭亡吧。”
“什么!南宫无怖还活着!!”李凡差点给瓜子呛到。
而姚玄洲已经端着茶碗麻木了,大概已经进入‘老子还有啥市面没见过你们一起来吧’的状态了。
观主点点头,“南宫无怖等待时机,闭关潜伏多年,终于熬到罗教之乱后,三大派菁英尽没的机会。当时连镇压天下魔道的玄天剑祖也失踪了,而南宫无怖的魔功熬炼多年,已经大成,眼见就要突破悟道境界,可以名正言顺问鼎三垣了。
当时南宫阀也已经做好了造反的万全准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知道南宫无怖一心想给其父,在三垣公卿面前争一口气,于是便和太傅联手,做了一局。由仙宫主动示弱退让,以加封车骑将军为名,请南宫仙王入洛主持王政。
车骑将军位比三公,仅在大将军之下,受封之后,天下没有人能再小瞧南宫家一眼。等不久后突破境界,直接加封大将军,名正言顺,几番周折,如此终于成功把南宫无怖骗入三垣诛杀了。”
卧槽……这,这也太阴了吧……
观主叹了口气,“死他一个,总好过苍生涂炭,何况当时九大玄门内乱,仙宫神教也死伤惨重,而南宫无怖厮杀的本事,当真不弱的,当时天下根本无人会出手制他。
当时的情形,远比今日说起来更惊险,但到底还是借着三垣气数未尽,把南宫无怖镇住了,如今他的脑袋,就被封在斩龙台底下。
但我悟道之后,能感觉到和他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强烈,只怕真阳功的修为,于南宫无怖也有所助益,若一旦让此獠破封而出,必成祸患。甚至我也可能被他所制!
所以你们两个记住,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千万不要犹豫,更不要留手,先诛灭我这颗魔神心……”
姚玄洲和李凡大惊,“观主(师尊)!这怎么可……”
观主,“……先灭南宫无怖,然后立刻斩我的头,用《墨山养胎功》重新种出来,如此或许可以抵抗南宫无怖的元神侵蚀,助我兵解,保全一命。”
姚玄洲和李凡,“……是,弟子记住了。”
观主停下掐算,瞧瞧眼前两人,颔首道,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既然知道我不是什么仙宫宗室,也不是什么智慧法王。你们心都定了吧,那么就说正事了。玄洲。”
姚玄洲拜道,“弟子在。”
“既然真阳功可以点燃神教圣火,你便将此功带去,交给西边来的法王。若只交出此法,他就肯引兵退去,不犯我离国百姓,自回神教去夺他教主之位的,那自然最好不过了,但若不肯……”
观主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姚玄洲的同时吩咐道,
“你去找墨山主家中花奴,取一盏灯,再借些灯油,也不用你出手,只等晚上把饕餮放出来,当能破此一路兵马了。”
卧槽……观主你……
姚玄洲都惊了,“可,可弟子只怕自己制不住饕餮……”
观主摆摆手,“不要紧,墨跖山主就在昆仑山修养,离得不远的,他必能感觉到饕餮现世,就会来助你一臂之力。”
李凡反应过来,拿出饕餮涎来,“我这有我这有。我和监院一起去破敌啊?”
观主摇头,“清月你另有重任,非你不可,玄洲你先去吧。”
“是,弟子领命。”于是姚玄洲接过李凡给的饕餮涎,便飞身遁走。
而观主又摸出两张符,给了一张李凡。
“辉星云篆?”李凡一眼认出来,这是那种制造一道符人分身的超级符箓。
观主似乎又推算了一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清月,要破解我墨竹山此轮的危机,不下杀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要亲自布置一道杀劫,方才一算,带你做帮手,胜算更高。
但此事不仅有杀身之险,我也没有完全遮掩天机的把握,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展露本门的本事,否则祸患无穷,你可有把握?”
李凡大喜,拍胸脯道,“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包在我身上了!”
观主皱着眉头,“此事绝非儿戏,方才我绕着圈子说了许多,故意漏了一人未提,此番就是去处理此事的,这么说你可听懂了么?”
漏了一人没说?七友……
李凡略一思索,突得想明白了,正色道,“莫非是指……”
观主抬起手制止他,“好,知道就行,从现在起,不可说了。等会儿将肉身留在此地,元神出窍,附于这辉星云篆之上,随我同去。
等我开了杀劫,你便动手,我当能给你遮掩一个时辰,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抵挡不住立刻还魂,懂了么。”
李凡懂了,却又有点犹豫了,“……真的……都杀光?可观主您不是……好人吗?”
于是观主明白他确实懂了,脸色一沉,“怎么,好人就得挨打不还手么!杀,都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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