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孙瑞不慌不忙,解释道:“陛下,袁绍的心腹大患是擅长骑兵作战的公孙瓒。他能将公孙瓒压制在易县,就是有刘和、麹义为将。刘和承其父遗泽,得幽州士民欢心。麹义通晓步骑战法,最能克制公孙瓒。二人联手,公孙瓒战则无功,守则无粮,这才不得不困守易县一隅之地。”
刘协点点头,示意士孙瑞接着说。
“公孙瓒之所以能支持到现在,原因之一就是袁绍无法相信刘和,担心刘和继其父之志,心向朝廷,与他为敌。若陛下能以幽州付刘和,袁绍必疑,不敢再用刘和。刘和欲报父仇,必然与袁绍反目。”
“那刘和与公孙瓒能共居一地吗?”
“不能,所以陛下可责公孙瓒以擅杀大臣之罪,贬其官爵,征为使匈奴中郎将,讨匈奴叛乱。公孙瓒倒行逆施,众叛亲离,若能离开幽州,必然从命。”
刘协觉得有理,至少值得考虑。
虽然他清楚士孙瑞的主要目的就是阻止他亲自讨伐匈奴。
“此事容朕三思。”刘协说道:“先说说扩充北军的事吧。”
士孙瑞施礼道:“唯陛下所命。”
“关东混战,朝廷所有不过并凉,户口有限,唯独不缺骑兵。朕思量着,是不是恢复孝武旧制,增五校为八校?”
士孙瑞心中欢喜。
虽说天子对孝武八校似乎有些误解,但他想恢复孝武旧制的想法却是好的。至少说明他对太尉掌兵、司徒治民并没有本质上的排斥,只是不想走得太草率而已。
“乱世当用武,陛下扩充北军,自然是好事。至于用不用八校之名,臣以为可以商榷。不过眼下之事,还是先扩充步兵、射声两营为要。守山关河津,还是步卒、射士最为得力。”
刘协点头赞同。
这是老成之言。
河东是他的根基。守住河东,对他的意义毋庸诲言。
既然是防守,自然是步兵和弓弩手最重要。
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将士孙瑞转为北军中侯,让他负责整个北军的扩编、整训。
以赵青父子为榜样,他已经从安邑境内招募了近千人。这些人军事素质不足,像赵青一样当过兵的不多,大部分人都没有作战经验,就是冲着官爵赏赐来的。
捐几石粮,朝廷不仅赏官,还能保证日常的基本口粮,这样的好事千载难逢。
除此之外,刘协还相中了白波军这个潜力更大的兵源。
白波军有几万人,挑出三五千青壮不成问题,同样可以扩充到北军中去。
想发挥这些人的战斗力,训练必不可少。
与刘协谈了大半个时辰,士孙瑞心中欢喜不禁。
他原本担心刘协小胜即骄,一心要征讨匈奴,急于求成,这才刚刚解决了范氏的收尾事务就匆匆赶回来请见。现在看到刘协对未来的安排,他觉得自己大可以放心。
就算去了美稷,刘协也不会浪战。
他还是那个面对李傕的天子,既有勇气,也有足够的耐心。
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致命一击。
——
辞别了天子,士孙瑞随即去见杨彪。
杨彪正与杨修说话。
杨彪站在廊下,脸色严肃,嘴角堆着一些泡沫,看样子刚才说了不少话。
杨修站在阶下,拱着手,缩着头,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见士孙瑞进来,杨修拱手行礼,说了一句“我去厨房看看”,便匆匆溜走。
杨彪愤愤不平的骂了两句“竖子”,伸手示意士孙瑞上堂落座。
“君荣,你儿子怎么还没来?”
士孙瑞也说不上来。他早就写信给去荆州避难的儿子士孙萌,让他赶来侍驾,结果士孙萌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德祖又犯了什么罪?不会是代我受过吧?”士孙瑞半开玩笑的说道。
“与你何干?”杨彪没好气的说道:“他不是带了二十名儒生,在后将军营中做教师么。我刚刚得知,他们在猗氏上缴的田赋里截留了一些钱粮,给这二十名教师发俸了。这不是乱来么,公卿大臣还没领俸禄,他们几个教师倒先拿了。”
“陛下知道么?”
“还不知道。”杨彪哼了一声:“这竖子胆子越来越大,我不骂他,还能留着给别人骂?”
士孙瑞笑道:“那我倒是要劝你两句。”
“劝我?”
“文先,对营中将士来说,你我这些公卿,未必如这些这二十名教师受欢迎。”
杨彪大感意外。
他可以不相信杨修的话,却不会轻易怀疑士孙瑞。
士孙瑞将他所见说了一遍。
经过华阴之战,卫尉营、北军五校中都有大量的将士是新补的,其中一部分人来自董承的部下,还有一部分人来自西凉军。
相比于其他人,董承的部下无疑是自视最高的。
他们以天子门生自居。
他们这么说的依据,就是当初天子曾与他们一起商讨战事。
说是共同商讨,甚至是他们说得多,天子说得少。但他们更愿意看成是天子教他们作战,把自己当成天子门生。
杨彪听了,如梦初醒。“怪不得天子命董承代行卫尉事,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是的,但我觉得,董承自己未必清楚这一点。他去接收卫尉营里,心里很没底。”
杨彪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董承就是个废物,只不过天子手段高明,居然将这个废物用起来了。
绕了一圈,董承成了卫尉,这是他们之前都没想到的结果。
杨彪眼珠一转,随即说道:“卫尉营如此,想必北军五校也不例外。”
“至少步兵、射声两营如此。”士孙瑞点点头。
杨彪脸色微变。“这么说,你并非失算,而是有意为之?”
士孙瑞摇摇头。“我只是担心河东易乱难安,影响大局。这几年来,朝廷难得有喘息之机,岂能一时冲动,又生事端。我自己也就罢了,连累文先,实在过意不去。”
“且!”杨彪不屑一顾。“你舍得,我就舍不得?士孙君荣,在你眼中,我就是恋栈之辈么?”
士孙瑞哈哈一笑,拱手请罪。
杨彪摆摆手,抚着胡须沉吟了良久,又道:“天子用意深远,在布一个你们都未曾想象到的大局。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机,也不知是福是祸。”
“大局?从何说起?”
“君荣,你这些天忙于征战,有些事还不清楚。”杨彪幽幽说道:“天子多次提起教化之事,我等都以为是纵横之言。现在看来,只怕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想将这天下百姓,都变成天子门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