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哈哈笑了两声,没有再问。
诸葛亮口风紧,问不出个名堂,不如不问。
他问首功的事,是还有一丝犹豫。毕竟刘备将来是要出征海外的,海外建功听起来威风,却很辛苦,总不如留在中原安逸。
士孙瑞就是扶风人,算是乡里前辈。如果天子有意让士孙瑞得首功,他就可以多一个选择,未必要跟着刘备一条路走到黑。
得知天子扩充北军为八校,又将州郡精锐划归北军时,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了。行军途中,又听说天子滞留内黄一带不前,他就更加笃定。
向诸葛亮打听,只是最后确认一下而已。
诸葛亮不说,他还可以向孟达打听。只不过孟达只是一个普通的散骑常侍,消息远不如诸葛亮准确。
两人默契的岔开了话题,说些琅琊的事。
去年袁熙攻入琅琊,得到了不少大族的支持。有些大族甚至带着部曲加入袁熙的阵营,想从中分一杯羹,提升一下家族的实力。
但事与愿违,袁熙最终不仅没能攻取徐州,连琅琊都没保住。在袁绍被袁谭软禁的消息传来之后,袁熙退守邺城。
那些支持袁熙的大族也因此陷入了恐慌。一部分人跟着袁熙撤到邺城,一部分则躲进山里,苟延残喘。
徐州兵因此一分为二。臧霸、昌豨等人负责剿匪,张飞、陈登率领的主力则赶到冀州作战。
“这是谁的决定?”诸葛亮问道。
“我的建议。”法正笑笑,有些阴险。“陈登报仇心切,一说就来了。琅琊毕竟不是下邳,动不到他陈氏的利益。”
诸葛亮抬起头,打量着法正,想着天子对法正的评价,心情复杂之余,又多了几分敬佩。
当初天子安排法正去协助刘备时,他还有些不解。法正入职很晚,外放却早,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很多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庞统比法正更适合,天子对坚持己见,最后还是派法正去了。
他一度以为,这是因为法正是关中人,天子有意向关中人释放善意,以换取他们的支持。
现在看来,那些想法都太复杂了。
天子派法正去,只是因为法正最胜任这样的任务。
换成庞统,就干不出以报仇为诱饵,将陈登骗到冀州这样的事。
陈登报仇心切,不惜违背天子的既定方案,主动求战。在没有天子所率主力增援的情况下,刘备与张郃交战的优势并不明显。如果法正从中作梗,让刘备坐观成败,那陈登就有极大概率会遭受重创。
如此一来,不仅陈登本人失去了话语权,下邳陈氏讨价还价的底气也会严重不足,将来朝廷在下邳推行度田的阻力要小得多。
一举多得。
诸葛亮不关心陈登的成败,却不能不关心兄长诸葛瑾的前程。
诸葛瑾是陈登的幕僚。如此陈登败了,诸葛瑾受牵连倒没什么问题,就怕死在战阵之上。
张郃有骑兵,又有杀俘的前科,一旦陈登所部溃败,诸葛瑾也有阵亡的危险。
要想安全,只有让诸葛瑾脱离陈登,但这是不现实的。
他已经试过,被诸葛瑾拒绝了。
君臣之义已定,除非陈登做出了什么让诸葛瑾无法接受的事,诸葛瑾不太可能主动离开。
报仇显然不是无法接受的,反而是应该提倡的。
诸葛亮有些无奈,却不好摆在脸上,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他提起了另一件事。“开阳人卞秉在谁的麾下?”
法正想了想。“他入幕比较迟,应该在张益德麾下,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怎么,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的姊姊卞夫人。”
法正笑了。他知道卞秉是谁,自然也知道卞夫人是谁。
“我记得不错的话,她应该年近四十了吧?”
诸葛亮点点头,抬手示意法正不要瞎想。“卞夫人在御营尚食,天子每天吃的都是她做的饭。她父母早亡,就这么一个弟弟,孝直若有机会,不妨照料一二。”
法正眼神一凛。“她在御营尚食?”
“你待会儿随天子回营,或许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法正咂了咂嘴,点点头。“我尽力。”随即又笑道:“我在开阳时,听人说她出生时黄气黄室,卜者王旦以为吉祥。后来曹操听说此事,纳她为妾。现在看来,怕是曹操和刘焉一样想多了,这吉祥不是应在他的身上。”
诸葛亮瞥了法正一眼,笑道:“孝直,这种乡里之言,岂能当真。私下里说说就罢了,不必在天子面前提起。”
法正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
刘协行猎大半日,收获颇丰。夕阳下山时,他们带着猎物返回大营,卞夫人已经收到消息,带着人在营外等候,将猎物一一清点,随即宰杀处理,准备烹制。
法正看到了卞夫人,有些惊讶于卞夫人的年轻。
据他所知,卞夫人不仅年近不惑,而且生过好几个孩子。通常来说,这样的女子就算保养得当,也会老得比一般人快。但卞夫人不仅身材保持得很好,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皱纹,行动敏捷,思路清晰,就像刚刚三十出头的妇人。
“早就听说琅琊神仙多,她不会也是吧?”法正半开玩笑的说道。
诸葛亮笑笑,却没理法正的调侃,走到卞夫人面前,轻声说了几句,中间还指了指法正。
卞夫人远远地看了法正一眼,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法正也没放在心上,跟着诸葛亮一起进了营,便找孟达去了。
对法正的来意,孟达倒也早有准备。他一点也不掩饰,明确地对法正说,天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觉得这次进攻冀州是士孙瑞最好的机会。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下一任太尉肯定是他。
所谓原则性错误,就是上次在河东偏袒大族的事。
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看士孙瑞怎么选择。
“关中度田的进展如何?”法正问道。
“自从虎牙校尉夏育被召回长安,度田的进度就快多了。”孟达咧嘴一笑。“反对度田的人中几乎没有关中人,有也是钓鱼的,骗那些关东傻子。”
“扶风茂陵马氏呢?他们也愿意度田?”
“本来不愿意,还找人和赵太仆对骂了一段时间。马贵人入宫之后,他们就不吭声了。”
“马贵人?”法正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算他们识相。再吵下去,弄不好就是第二个袁氏。”
孟达哈哈大笑。
法正又道:“那你孟氏呢?你父亲在凉州搜刮了几年,好容易才置下的田产,就这么送出去了?”
孟达有些尴尬,随即讪讪地说道:“虽说有些可惜,总比被凉州人掘了祖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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