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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5章 解放思想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孟子是新贵。虽经天子大力提倡,在真正的儒生心里,他还无法与孔子相提并论。

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

虽然仁的确切内涵有不少分歧,但推崇仁却是儒门共识。你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但没人会反对仁。

尤其是在当前形势下。

即使天子离经叛道,作了很多与儒门既有认识不同甚至相反的举措,但天子有仁心却是无可置疑的事实。若非如此,不知道有多少人头会落地,不知道多少世家会被灭族。

这时候提倡仁,既符合上意,又符合儒门发声的需要。

只是陈宫对仁的解释有些问题,引起了不少人的质疑。

陈宫说,什么是仁?从最根本的字义出发,就是人与人之间如此相处。

孔子说了那么多,最后都归结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概不例外。

人与人相处,最基本的前提是什么?

当然是互相尊重,不能是单方面的要求。

所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父待子当慈,子事父当孝,要求都是相对的。

其次,人与人相处为什么要遵循仁的要求?

是为了共利。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追求部分人的利益,无视其他人的利益就是不均,不均就会导致不安,不安就会生乱。

为什么有黄巾之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兼并导致的不均。部分人贪得无厌,让其他人无法生存,最后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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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鉴在前,有必要重归夫子之道的初心,根据仁的原则来处理事情,以求共和共利。

具体到立太子的事而言,就不仅要考虑天子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天子、太子与大臣之间的关系,更要考虑将来对天下的影响。

太子首先是将来的君,他能不能承担起治理天下的重任,才应该是最先考虑的问题。

无论以嫡以庶、以贤以长,都不能违反这个原则。

可能是考虑这个问题会引起争论,陈宫又补充了一句。

不违背贤的基础上,立嫡立长更利于稳定,带来的伤害更小,符合共利的前提。

尽管如此,他的这番表态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有人指责他见利忘义,违背了夫子罕言利的准则,是小人。

君子唯于义,小人才喻于利。

当然,陈宫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反驳道,夫子罕言利,不代表利不重要,否则夫子要什么俸禄?人要生存,就不可能不言利,只是不该以利害义,违背了共利的原则。

再者,君子、小人不是天生的。别以为你们衣冠楚楚就是君子,别人短衣粗褐就是小人。君子、小人当以道德分。以自己的劳作换取生存必须的利益,天经地义,不失为君子。相反,不劳而获,还想多吃多占,那才是小人。为了自己的享受,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更是无耻之尤,当天下共诛之。

此言一出口,立刻被有些人抓住了把柄。

有人上书,弹劾陈宫,说他诽谤朝廷,指斥至尊。

天下百官都是臣,以履职换取俸禄,不做官就没有俸禄可言。唯有天子,不做事也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按照陈宫的观点推论,天子就是不劳而获的代表。

刘协接到上书后,也是哭笑不得。

能够上书的大臣肯定不会这么蠢,这是有人看不惯陈宫,看不惯这些离经叛道的思想,故意来找茬。

把战火引到皇帝本人身上,向来是打击政敌的最佳手段。

因为皇帝就是皇权制度中最不合理的软肋。种种矛盾,皆因皇帝而生。

他享受了最大的好处,却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任何一点冒犯都会引起他的不安和恐惧。

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尊严,就应该对陈宫这种有影射嫌疑的言论进行严厉打击。

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如果他保持宽容,不加理睬,那很快就会有人趁势而上,大肆发表更为激烈的言论,甚至由暗戳戳的影射变成明火执仗的攻击。

如果他处罚上书之人,那更是惹了马蜂窝,会有无数人以此为理由,指责他忠奸不分。

说白了,这只是一个试探而已。

刘协压下了弹劾的上书,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来多少,一概留中。

留中对双方都有压力。

陈宫知道有人上书弹劾他,自然要考虑有被天子惩处的可能,不能肆无忌惮的发言。接下来的言论会有所收敛,防止再被人抓住把柄。

弹劾陈宫的人不知道天子是要欲擒故纵,还是无动于衷,目标又是谁,自然也不敢乱来。一两人试探,就算是受到惩处,损失也有限。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一哄而上,却有被天子一网打尽的可能,不能不防。

但陈宫已经发表的言论没有被天子否认,却给了不少人鼓励。

至少天子是有听取不同意见的肚量的,哪怕是有冒犯的嫌疑。

讨论渐渐深入,小心翼翼地触及了敏感区——皇帝的责任。

皇帝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矛盾。

具体到孝灵皇帝的事例而言,他十二岁登基,三十四岁驾崩,在位二十二年。前期受制于宦官曹节等人,后期掣肘于大将军何进,宫里还受到母亲董太后的影响,真正能做主的时候有多少?

如果说他不胜任,那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当初将他推上这个位置的人有没有责任?

在孝桓皇帝驾崩,又没有嗣君的前提下,将作为旁支的孝灵皇帝推上帝位的是当时的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如果要追究责任,他们就是最大的责任人。

偏偏窦武和陈蕃就是党人的领袖。

转来转去,追究到一直觉得自己最冤的党人头上了?

再者,重视天子的责任,还有两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是垂拱而治的理想还要不要追求?

二是如果治理天下就是天子的责任,那如何才能使嗣君能够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之前的天子都曾有太傅、少傅之类的儒生教导,却没有几个是真能胜任的,如今儒道又受到质疑,以后谁来教导嗣君,用什么学术?

这时,司徒长史祢衡提出了一个观点:以一人治天下是不现实的。即使是在疆域远不如现在广大的商周,也是天子垂拱,大臣理事。如今疆域十倍、百倍于过去,还希望一人统领全局,显然不可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的办法:天子掌兵,大臣理政。

至于为什么要由天子掌兵,祢衡的理由也很直接,大臣掌兵,不利于君臣之间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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