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
面对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惠,加藤悠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将右手插在短裤的口袋里,左手还拎着一个打算用来装垃圾的塑料袋,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悠介?’
惠从离开公寓的那道身影上收回目光,自然地抬脚步入玄关,反手关门并脱掉鞋子,啪哒啪哒地走向起居室。
“早上好,那个~我给你送这周的讲义来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视线从加藤悠介脸上落在了地上的矮桌,突然陷入安静。
两个2升装的精美酒瓶正一立一倒地躺在桌上,旁边还摆放着两个空的玻璃杯,周围是各种各样的零食,以及一个装有厚厚烟灰与许多烟蒂的包装盒。
胡乱堆放的桌面看上去乱七八糟,像极了落魄的中年男人借酒消愁后的场面。
她微微嗅动鼻子,闻到了空气里残留的烟味和浓郁的酒味,其中还掺杂着些许与刚才离开的那個人身上,相同的香水味道。
而后又轻轻抬起头,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以一种平静却不平淡的语气问道:“悠介你抽烟了吗?’
神色间有一种莫名的认真与严肃。
加藤悠介猛然回神,否定的话语在思考之前便已脱口而出:“没有抽,只是喝了一点高坂小姐带来的米酒。’
短暂的沉默。
“是这样啊~
惠的眼中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目光稍有缓和,然后又道:“不过,这种事情如果被学校知道的话,会很麻烦的哦?”
加藤悠介点点头,沉默以对。
“总之,我也来帮忙收拾吧。’
“?
“反正离上学前还有一段时间,两个人收拾会比较快,我去洗杯子。”惠说着放下书包,自行走到厨房取来一个托盘,将桌上的酒瓶和空杯放了上去,又端着托盘返回厨房。
于是悠介也跟着动手收拾了起来,同时用目光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就见对方先是拿起酒瓶向水槽倒了两下,以确定里面没有残留,然后才卷起衬衫袖子,开始清洗杯子。
“话说回来,悠介。’
“嗯?’
“我的书包里面有给你带的三明治和讲义,你可以自己拿一下吗?”
..好。”
哗啦啦、咕嘟嘟、吱吱。
将杯子冲过水的惠在手上挤了一点清洁剂,一边用手指揉搓着玻璃杯,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说的高坂小姐,是刚才那个人吗?’
“.嗯,是她。”加藤悠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她的笔名叫红坂朱音,在同人界有很高的成就和地位。
“嗯~~那么这个杯子上面的口红,也是高坂小姐的了吧?”
轻缓的嗓音扩散开来,令房间忽地安静了一下。
“所以说,她在这里过夜咯?”少女继续说着,语气里不含一点点的进攻性,就像是在聊着日常话题一样的普通寻常。
加藤悠介沉默了一会儿,闷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飘忽,“喝了一晚上的酒,打了一架。
“打架
揉搓杯子的声音停了下来,但又马上响了起来。
.这样哦。”惠轻轻点着脑袋,继而动手打开水龙头,冲洗起玻璃杯上的泡沫,带起
哗啦啦的水声。
“其实你也不用特地对我解释什么啊,就像是对霞之丘学姐和英梨梨那样,即使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的,虽然那是很过分的行为就是了。”
淡然的语调中奇异得带着些许恼怒的感觉,但又让人有些不太确定。
加藤悠介不由抬起视线,在她身上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揣摩着她的表情,却只能看到少女美好的背影。
.抱歉。’
“所以呢,你有感觉好一点了吗?”少女转过头来,宁静的眼眸安然地注视着他。
加藤悠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声回了一句:
.我周一回学校。’
“嗯,我知道了
于是惠又回正脑袋,伸手拿了一块干净的百洁布擦拭杯子上的水珠,做起了收尾工作。
而他也默默分装着垃圾,并从少女放在地上的单肩书包里找出了讲义和三明治,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分不清那是对身边人的愧疚,还是对昨晚在冲动下所做出的行为的后悔,又或是对感官上的刺激而感到快意。
但无论怎么说,至少在昨晚那件事情之后,他身体里的压抑与黑暗的确被发泄了一小部分。
就像是心底的空洞得到了短暂的填补,那种疯狂掠夺与占有的过程让他觉得有些沉迷,也隐隐感到满足,并因此想要更多。
他沉默着看向自己的左掌,上面的伤疤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不知不觉间,他变得有些出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阴郁。
直到少女忽然轻唤出声,将他唤醒
.悠介?
加藤悠介才回过神来,眼中逐渐恢复了焦距。
他抬起头,只见惠正把双手撑在微弯的膝盖上,并偏着脑袋望着他。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射入,照耀在少女身上,像是为其披上了一层薄纱,以清澈动人的光线描绘出她的轮廓,显得熠熠生辉。
然而加藤悠介却像是被这耀眼的一幕所刺,本能地偏转开目光,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地上深邃的阴影中,然后才开口回应。
.嗯,怎么了?
“杯子,已经洗好了哦?把垃圾给我,我去车站的路上顺带帮你丢掉。”
“好,谢谢
“用不着客气,反正我都要去学校的,那么你好好休息,周一见,拜拜~”这么说着的惠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垃圾,迈着轻盈的脚步,转身离开了公寓。
随着金属门被轻轻碰上,房间里重新归于安静。
加藤悠介在起居室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抬脚来到洗手间,开始洗脸刷牙。
在洗漱的过程中,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了一番,这才发现刘海的长度已经不知不觉长到,有点碍事的程度了。
他一面刷牙一面用手指搓捻着雪白发梢,本想自己拿剪刀随意处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改变想法。
“还是去趟理发店吧....”他喃喃自语道,然后快速刷完牙,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去阳台上晾晒,又在换上一身休闲服以后走出了公寓。
北海道的旭川市。
旭川第六高等学校,三年3班。
班上气氛一改平时的勤学苦读,变得比往常要活跃。
大概是因为运动会临近的关系,学生们最近闲谈之间的话题,也从升学考试以及偏差值之类让人沉重的东西,朝着运动会的方面倾斜了一些,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真坂结子在课间休息时来到了最后一排,并在靠窗的那个位置旁边停下。
留着一头茶色长发的少女正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书籍,可爱的小脸微微紧绷,散发出一种聚精会神的味道
若不是看到那封面上显眼的《沼男》二字,结子或许会以为对方正在用功而暂时退去,不过既然知道了并非如此,那么她也自然地打起了招呼。
“沙优酱?’
“沙~优~酱?’
.咦?
“哇,你看书看得好认真,连我叫你都没有反应。”
面对一脸懵然抬起脑袋的好友,真坂结子不由一边吐着槽,一边在她前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唔、嗯....抱歉,一不小心就....”沙优歉然地露出一个微笑,将手中目前读到的小说.....页面小心地插入书签,然后问道。
“怎么了吗?结子。’
“运动会的团体接力赛,你想要第几棒?’
“咦?’
“谷口同学主动担任了第一棒,中间的几名人选也都定了下来,问题是最后负责压轴的人,大家似乎都有些压力,你可以接下来吗?”
“这样啊...嗯,那么你写我的名字吧。’
“嘻嘻~不愧是沙优酱,真可靠。
真坂结子先是笑着打趣了一句,旋即又好奇地问道:“话说回来,你现在看的这本小说很有趣吗?’
“这个嘛....该说是有趣呢还是奇怪呢,或许算有趣吧。”沙优在迟疑了一下以后露出苦笑。
“为什么回答的这么不干不脆?”
“嗯~
因为里面的故事真的很奇怪?’
“嘿诶
.居然能让沙优酱露出这种表情。”结子讶然地眨了眨眼睛,将胳膊撑在桌面上
来了兴趣。
“呐~可以和我说说里面讲了什么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你大概不会对这种故事感兴趣的。’
“诶~~你不说说看我怎么知道?说嘛~’
“我知道了啦,所以你别再摇我了,拜托。’
见她这么坚持,沙优也没再拖沓,并在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后讲述了起来。
《沼男》的故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海岛上,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姐弟,生活在和歌山市的日都岛上面。
这里是一座远离都市的岛屿,主要是靠旅游业和渔业维持经济。常驻人口数量约700人左右,特产是青团和盐渍乌贼。
登陆与离岛的交通方式主要是靠游船,虽说不上是与世隔绝,但要去一趟都市也要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就是在这么一座小岛上,流传着一种据说是几百年以前就有的病,老一辈的人们将其称为影子病。
看到自己影子的人会被影子杀掉,并被取而代之,却很少有人能够发现异常。
影子病。”听到这里的结子喃喃着,继而提出疑问,“为什么没有人能发现异常呢
“咽..”沙优便点头解释说:“因为影子不仅与原身的外表一样,包括记忆也是相同的,所以就算是亲人间也无法将其分辨。
“吼喔~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然后呢?”
“不知道。’
“咦咦?’
“之后的部分我还没看到。”
“这什么嘛,虎头蛇尾的。”结子撅着嘴巴嘟囔了一句。
沙优对此笑了笑,然後忽然問道:“话说回来啊,结子。”
“嗯?’
“一年前的那件事也就是我们高二的时候,你還记得吗?’
“..诶?什么意思?’
“不、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所以想要问一下,抱歉,让你困扰了吗?’
“不会,不过为什么要提起那个?’
沙优犹豫了一下,“那个啊,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你还记得我们在电视台那天的具体经过吗?”
真坂结子不说话了,目光缓缓移至她脸上,然后小声说了一句:“...嗯,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忘呢
“可以麻烦你说一遍吗?’
“咦?’
“唔,我想想哦:
结子仰头望向天花板,回忆着说了起来。
“就是那天我向学校请了假,然后自己打车去了札幌,差不多在你们参观结束以后给你打了电话,接着沙优酱就跑来楼顶,把我救了下来
“抱歉,但我是怎么救下你的?’
“就,你跑了上来,然后把我救下来了呀。”
“还有呢?像是其他的一些细节,你当时的心情...还记得吗?’
“心情...很害怕,也很沮丧,被你救下来以后又觉得很后悔,不过因为有着沙优酱的鼓励,我已经不再迷惘了~’
“我的.....鼓励?’
“对哦~有什么问题吗?’
沙优不由得皱起眉头,正想要详细追问。
_-叮铃铃铃!
上课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啊~不好,到上课了,我先回去了,沙优酱。’
“咦?啊、嗯...慢走。’
沙优懵懵懂懂地伸手打着招呼,看着好友小跑着返回自己的座位,接着又赶忙收拾起桌面上的小说、
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美哄老师在下一秒走进了教室。
“..起立,敬礼。’
“““““老师好
“坐下。’
班上的学生在她的带领下走过流程,开始上课。
面对不久后就要来临的升学压力,除那些早早就做好其他出路的学生以外,基本没什么人会在三年级的时期上课走神。
其中自然也包括沙优,所以她也十分认真得听起课来,將心中的些许疑问暂时搁置在了脑后。
(薛定谔的更新,虽迟但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