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一袭艳丽红衣的祝平娘蹲在河边洗着手,陆姑娘满脸无奈撑伞替她挡雨。
只能说本来好看的衣裳、好看的妆容都白弄了,也不知道方才自家姐姐是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居然能叫石阶绊着,然后就这么吧唧一下摔地上了。
“我的好姐姐,您不是仙门吗?”陆姑娘很是无语。
“方才想事儿呢。”祝平娘解释道:“而且……我在北桑城里,只是个普通的姑娘。”
“不明白。”陆姑娘摇头。
“简单来说。”祝平娘伸出一根手指,眨眨眼:“你可以理解为,我所有的能力如今都在北桑城的阵眼旁守护,如今这个身子只是……用来玩的?”
“呸,什么叫用来玩的。”陆姑娘嗔了一句,随后皱眉,感受着自己那开始被暴雨压出痕迹、仿若雨中浮萍的伞面,问道:“姐姐,这雨是不是忽然变大了?”
“嗯。”祝平娘拍拍手,站起身,眸子里闪过一抹凝重,随后说道:“我方才……便是在想雨水的事儿,入了神。”
“雨水?”
“是啊,雨水。”祝平娘点点头,说道:“兴许,该是叫水灵力……”
水,一直以来都是极有能力的。
“水,长安那小子恰好就是水属性灵力,也难怪都觉得,这雨水与他有关。”祝平娘看着暴雨穿透了她的灵力,直接落在她的身上,轻轻叹息。
与水相关的,她只能想到徐长安。
“公子?是公子弄的?”陆姑娘惊诧,随后摇头:“公子闲来无事,要下雨做什么,咱们这儿又不旱。”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祝平娘啐了一声,然后牵着陆姑娘的手往登船的地儿去。
只是,她看了一眼天上。
水。
万千江河存于世上,有磅礴若日月经天的巨水荡过名山大川;亦有涓涓不壅、涓滴成川,潺潺若溪穿过碎石、草丛,隐没在丛林、山涧,行走在无人能到达,连鸟都飞不到的地方。
对于一滴水来说,最好的归宿大抵就是奔流入海。
方寸之心,沧海飞尘,如海之纳百川。
他是水的仙人转世?
不清楚。
不过,感觉挺厉害的。
“水……该是包容万物的吧。”祝平娘喃喃说道。
“姐姐,您说什么?”陆姑娘看着她。
“没事。”祝平娘摇头,问道:“我让你去找阿青来演曲,你与她说了吗。”
“说了,您的吩咐,我哪敢不听呀。”陆姑娘摇头,随后……犹豫了一下问:
“姐姐,您找阿青做什么,她本就胆子小,还让她抛头露面,公子他到底是个仙门。”
“怕什么,阿青不就是个半妖,你还怕长安把她吃了。”祝平娘眯着眼睛。
“仙门,不都是嫉恶如仇的。”陆姑娘叹息:“先前对着阿青嚷嚷要除妖的天师也不是没有过。”
“不都让我撵出去了,而且……城里除了你,没有一个人知晓阿青是半妖。”祝平娘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说道:“只是想要试一下长安对半妖的态度。”
或者说,是想知道,徐长安如果是仙人转世,那么仙人……如何看待如今的妖族。
水性温,人就不知道了。
而且,她是真的想知道徐长安对于半妖是什么态度,毕竟……山上那位温姑娘,曾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半妖。
温梨喜欢徐长安吗?
祝平娘眨眨眼,离去了。
可她不知道是,也许沧海飞尘真的很有韵味,可此时的雨水忽然增大……原因也很简单。
此时此刻。
一江暴雨从天上、比天更高的地方洗刷北桑城,似乎要用最密集的雨帘,最响亮的雨声将这儿发生的事情给遮挡住。
狼狈是什么意思。
大抵没有什么比抓着崩坏的扶手在诺大车厢中滚一圈,撞到头后又滚回去更狼狈的。
马车停下,暴雨也落下。
但是,上天的念想自然无法落实,因为所有的雨水在即将落到马车上时,就被徐长安的灵力给隔绝在马车上方一尺处,他直接做了一个灵力伞。
雨水落不到地上,发不出太响的声音,所以什么也掩盖不住。
此时,马车的帘子被拉开,徐长安的声音传来。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云浅瞧着夫君那带着几分不太正常的焦急,又看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裳,她眨眨眼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好生生的衣裳此时有些拧,又因为穿的是白衣,所以滚了一圈就染上了些许污渍。
“发生什么事了?”云浅问。
“没事,方才有个东西从路边冲出来了,我避了一下。”徐长安重复了一遍:“小姐,你……没事吧。”
徐长安此时的追问有些奇怪,因为她已经说了没事了。
“嗯。”云浅摸了摸自己额前方才撞到车厢的位置,在那儿有着淡淡的、夫君的气息。
“有人来了,我去瞧瞧。”徐长安咳了一声,然后放下帘子。
只有云浅将脸侧有些凌乱的长发捋至耳后,若有所思。
是欺负人?
还是要自己不那么好看?
云姑娘总归是个聪明的女子。
——
徐长安绕到车前,将那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然后被他禁锢在地上的东西拿起来。
这是一条小蛇,凶相毕露,被徐长安提在手中,手臂一样的身子剧烈扭动着,像是想要咬他一口。
不过明显是假凶,徐长安都没有任何用力,它自己在咬上去之前就收了牙口。
“妖气?”徐长安皱眉。
他是感受到了淡淡妖气,才紧急刹车的——大概。
徐长安默不作声的,低下头仔细观察着手里的小蛇。
这不是蛇妖,它只是沾染了妖气。
“仙长……”
一个撑着伞的青衣女子跌跌撞撞的朝他这边跑过来。
“仙长……您手下留……”青衣女子焦急的跑过来。
暴雨遮挡视线,可她之所以知道那是个仙门,除了视力极好,实在是徐长安有些高调,一个透明的罩子将马车笼罩,靠近了就能瞧见。
听见了女子的声音,徐长安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只见她一脸的着急,同时还有几分害怕,最重要的是,徐长安在女子眸子中感觉到了些许与她不符的气质。
虽然她的眼睛上添了一层障眼法会让人误以为她的眸子是黑色,可徐长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它本来的颜色。
一般女子……该是不会有浅绿色的眸子吧。
可徐长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青衣女子站稳之后就惊呼:“徐……徐公子?”
她发现眼前的仙门是徐长安之后,整个人身子一颤,卸下一身的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里的恐惧逐渐消散。
青衣女子看着地上的车印,连连的鞠躬,歉意的说道:“公子,给您添麻烦,对不起?对不起,是妾没有看好它。”
“嗯……嗯?”徐长安眨眼的频率加快:“你认识我?”
“妾在花月楼里做个伶倌。”青衣女子小心解释:“公子,方才我开门,它便窜了出去……您没事吧。”
“没事。”徐长安面色怪异的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这青蛇,是你养的小宠?”
“回公子,是。”青衣女子简单解释了一下。
没有几句话,徐长安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蛇天性喜水,所以遇到了这样难得的暴雨,便没有管住自己的性子。
而她之所以作为花月楼的姑娘住的这么偏远,也是因为花月楼里的姑娘们养的尽是狸花,她住那儿养蛇……怕不是没两天这蛇宠就让猫儿给玩死了。
“公、公子……”此时,青衣女子感受到徐长安盯着她的眼睛看,便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姐妹都以为她是黑色的眼睛,可这种事情瞒不过仙门,她也知晓。
“哦,没事,你小心些。”徐长安将青蛇递过去。
“徐公子,对不起,对不起……”青衣女子接过了小蛇又是一阵道歉。
随后只见青蛇对着徐长安吐了吐信子,然后顺着青衣女子的衣裳自上而下游至她的脚踝,缠了圈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一个青色的脚环。
徐长安见状,觉得新奇。
方才这蛇被他抓着都没有咬上来。
一个姑娘家养蛇,还调的这样温和,很有趣。
当然,更有意思的是她身上淡淡的妖气。
半妖……吗。
徐长安摇头,正准备上车继续走,却见到青衣女子跟了上来。
“公子,您是要去不系舟吗?”青衣女子小声道:“可是祝姐姐请您去的?”
“是。”徐长安回身,惊诧:“姑娘怎么知晓。”
青衣女子便红了脸,她搓着衣角:“妾……妾出门就是准备去不系舟……所以才教这小家伙窜了出来,给您添麻烦了。”
女子继续解释,徐长安就明白了。
合着,这个青衣女子不久前接到了祝平娘的命令,说是晚上有宴请人,让她来演曲提气氛。
没想到,会和徐长安以这种方式相见。
青衣女子忽然眼睛一亮,她说道:“公子,您身份尊贵,怎么能亲自驾车……就让妾来吧。”
这也算是个她力所能及的补偿了。
“不用,再说这么大的雨……”
徐长安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见到青衣女子一脸的恳求:“公子,妾以往做过车夫的活,而且这双眼睛没什么用,就瞧的清楚些。”
“……”徐长安只当听不明白,却也没有拒绝,将马鞭递过去。
“姑娘,麻烦了。”
青衣女子在车前坐下,看着上方那透明的挡雨结界,不安的说道:“是妾占了便宜才是。”
这么大的雨,她一个人出门,不知被淋成什么样子了。
徐长安看着青蛇又爬到了少女的手腕上,摇摇头,上了车厢,对着一脸平静的云姑娘说道。
“小姐,总之……现在有人驾车了。”
“嗯。”云浅点点头,心想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徐长安可以在车里陪着她。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问。
徐长安就将事情云浅说了,随后感慨的小声道:“那姑娘居然是半妖,不过以祝前辈的性子,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哦。”云浅点头。
徐长安说着,表情有些怪异。
那个青衣姑娘是什么半妖也很明显了。
“小姐,你知道吗,蛇分明是个高度近视,可方才那个姑娘视力却很好,该说……这种东西果然不是能从常理去认知的。”
“嗯。”云浅应声。
“而且那姑娘的眼睛,是浅绿色的,应当是祝姐姐简单施了个障眼法,不过……前辈的障眼法,我居然能看的出来,也不知道前辈究竟是在意她,还是不在意。”徐长安不明白。
按照道理来说,她都看得出来,那这个障眼法有什么意义?
在普通姑娘中隐瞒她是半妖?
但是随便一个仙门不就认出来了。
不太懂。
云浅却说道:“障眼法?那东西对你没有用。”
他夫君的眼睛,该是不会被任何人蒙骗。
只有他骗人的份。
“我就是个仙门,又不是仙人。”徐长安对于云姑娘的盲目信任很是无奈,不过他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见到云浅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云姑娘的眼神清澈而干净,可徐长安却觉得姑娘的眸子漆黑幽静,顿时心虚不已。
“小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些?”云浅问。
“……”
徐长安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去:“我不明白。”
装傻。
云浅问:“方才你说只是因为避那冲出来的蛇,才让车厢甩了尾。”
“是……”徐长安本来想要点头,可最后却改口:“小姐觉得就是,那就是。”
“可我觉得不是。”云浅摇头,然后勾起嘴角。
因为她知晓哪怕是在这种小事情上,徐长安都不愿意骗她,所以她很高兴。
“好吧……”徐长安瞧着云浅嘴角的笑容,终于是泄气了。
他伸手整理云浅那有些狼狈的衣裳,无奈的说道:“我承认,我完全可以把那小蛇抓住,不用避让,更不用甩尾的。”
他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就是故意的。
该说,他就是故意的欺负人。
“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欺负人的?”徐长安很好奇。
“因为撞着不怎么疼。”云浅指着自己的额头。
方才,她身上冒出来了夫君给的灵力做缓冲,所以即使滚了一圈,也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乱了衣裳。
显得更狼狈了。
“是不喜我穿衣裳?”云浅问。
------题外话------
我这儿有确诊了,好几个,听说要封城了……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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