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往的李知白,她当然不会去换什么衣裳……可如今被徐长安逐渐改变的李知白感受着手心那来自于桐君女儿的温热,默认了。
放在以前,让她因为淋湿在外面换什么衣裳,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因为生活习惯不会用灵力蒸发水分,她也没有必要将道袍换下来。
可如今的她,反倒是会想的多一些了。
李知白跟着华裳女子往前走,她心想云妹妹如今也在船上,以桐君的性子,今个的宴她该是走不掉了。
若是在云浅面前,她的确想要穿的有朝气一些,原因无他,只是想对得起云浅那一声“李姐姐”。
找回了少女心的李知白不介意穿的好看点。
想要变得好看,有时候不一定是有了心上人,只是因为她也是个女子。
然而李知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里……
是青楼啊。
她的脚步一顿。
“道长,您怎么了。”
华裳女人转过身,瞧着李知白那平静的面容,歪了歪头后笑了:
“道长,给您准备的衣裳自然和妾的不同,会很保守的,不用担心……您毕竟是出家人,这些规矩妾身是懂的。”
说着,女人提着裙子似是一只蝴蝶在李知白身前转了一圈,她笑吟吟的:“不过,道长若是想穿一下妾这样的短裙也可以的,您的身材很好,穿破旧的道袍可浪费了。”
李知白轻声说道:“保守些就好。”
“嗯。”华裳女人见自己调戏没有什么作用,收起了笑容,只是她有些疑惑的说道:“道长,咱们以往……有见过吗?”
李知白还没有回应华裳女人的话,她自己就否定的摇摇头。
“不,当是没见过的……奇怪。”
她喃喃自语,继续带着李知白往客房走过去。
很不对劲啊,这个道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人总觉得李知白看她的眼神很……慈祥?
用慈祥这样的词儿可能有些奇怪,毕竟从外表来看,李知白也就比她年长个五六岁,而这种年龄差距还极有可能是李知白如今狼狈加上道袍显老的缘故。
可就算不是慈祥,眼前这个道姑看她的眼神也是很温柔的,充满了包容性。
要知道,青楼女子邀请良家在画舫上换衣裳本来就是极其失礼的,更不要说这个还不是一般的良家,而是个出家人。
而后来,哪怕她提着裙子调侃出家人的身材,对方也没有任何的恼怒,反而依旧是那么柔和。
这种温暖的眼神让华裳女人一度怀疑李知白是不是认识她,才这样的脾气好。
可事实是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个道姑。
于是只能理解为出家人都是如此,或者是道姑的脾气好,又或者是……
华裳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李知白腰间挂着的腰牌。
‘祝姐姐给的银子很多吗……’
毕竟,道姑浑身上下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超过三两银子,洗的发白之后更是连三两银子都不值……如果祝平娘给的银子很多的话,对方的态度会这样好……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出家人也是要吃饭的嘛。
想着,女人摇摇头。
“……”李知白安静的跟在后面,眼神柔和中带着几分无奈。
她印象中的桐君仍旧是个那个屹立雪梅旁、有着千般心思却只会藏在心里的女孩儿。
于是李知白很难想象,祝桐君是怎么养出这样心思通透、机灵贴心的女儿的。
可是想到从徐长安那里了解到的“祝平娘”,李知白默默的低下头……
曾经的少言寡语却固执非凡的女孩儿……如今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狐媚子……吗?
李知白轻轻叹息。
当真是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模样。
在这一刻,对于祝平娘改变巨大的心思甚至压过了迫切想要了解石青君的心。
李知白心想她之所以答应换一身衣裳,多少也有些想要改变的意思……桐君都变了那么多,自己也改变点儿,能让她安心。
李知白大概能够猜到,发生这样大变化的桐君见到自己后……会忐忑。
会担心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她。
毕竟……桐君很清楚她的出身,作为以往经常参加茶会、最合格的千金小姐,自己对于青楼这种地方抱有偏见是很合理的。
并非是李知白想多了,而是她无比精准的拿捏了祝平娘的心思。
祝平娘还真的是这样想的。
如果祝平娘不担心,当初也就不会用什么分身入青楼。
会用分身,就是担心自己真的染上了青楼气息后会被李知白讨厌。
提前想到了这一点的李知白觉得她先换一身花月楼的衣裳去见祝平娘,应当能表达出她并不讨厌这个地方。
是真的不讨厌,尤其是在简单扫了一遍后,她能够感受到这些姑娘干净透彻的灵识。
于李知白而言,这些远比任何话语都要有说服力。
桐君给的是拯救,还是依靠?
她不清楚。
李知白只知道,桐君……比她这样除了修行和宅着炼丹的女人,厉害的多。
李知白轻轻笑着。
倒是有些期待和她见面了,不知道这世俗一趟,将她的桐君洗练成了怎么样的模样。
曾经的女孩本就是如同宝石一般华润,如今哪怕是以媚色做屏,想来……一定变得更加耀眼了吧。
她这样想。
——
嗯。
李知白不会想到,她心里瑰宝一般的桐君,如今正如同一条蜷缩的咸鱼窝在椅子上,抱着双腿死死的盯着温梨,一脸的嫉妒。
“你打扮的这样好看,是要勾引谁呢。”
?
温梨闻言,转过头看向祝平娘。
她的眼神很平静,如同祝平娘的话无法在她的眼里引起任何波动,但是祝平娘能够感受到温梨的疑惑。
“嘁。”祝平娘撇撇嘴。
她嫉妒了。
这是来自于女子最丑陋的嫉妒啊。
才知道李知白‘穿裙子给云浅看’之后,祝平娘心里的危机感就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更不要说掌门好像也找回了感情,都会关心人了。
以李知白对掌门的憧憬,祝平娘很难不担心她会被人抢走。
而如今,连温梨这个假小子都比她好看了,能不嫉妒吗……
“我这还叭叭的想劝你呢……谁来劝我啊。”祝平娘轻轻揉着眉心。
“……”温梨没有说话。
她只是按照师父的要求来送信的,至于信里的内容她完全不关心,而祝平娘让她暂时留下她也没有什么意见,因为是长辈的要求,所以无条件听从。
温梨是这样想的。
祝平娘的视线在温梨面上微微停滞,叹气:“温梨,真是好久不见了。”
“嗯。”温梨点点头。
“你的变化也太大了吧。”祝平娘忍不住说道。
“师伯,您也变了许多。”温梨平静的说道。
正如祝平娘在看她,温梨自然也发现了祝平娘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样子,只是温梨不知晓,祝平娘的变化是不是和她一样,都是遇到了一面镜子?
“胡、胡说,我才没有变。”祝平娘眼神飘忽,然后一拍椅子:“叫谁师伯呢,我可比你师父那个老女人年轻多了,叫师叔……不,叫姐姐。”
而温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祝平娘的眼神更加凝实了。
出现了。
完全不吃祝平娘这一套的晚辈。
“啧,还是这么没意思。”
祝平娘哼了一声:“姐姐将你带上朝云宗,是让你在我面前摆大师姐架子的?”
温梨闻言,看着祝平娘:“师伯,您还有什么事要说,若是没事……”
“你急什么,我想和你说的东西多着了。”祝平娘打断了温梨的话,指着温梨的衣裳和头发:“首先就是,你……怎么变得这么有女人味了?要说不是因为男人,我可不信,别想湖弄我。”
“师伯。”温梨认真的说道:“我也是个女子。”
温梨不明白,作为一个女人,她穿着裙子,蓄起长发……
这很值得奇怪吗。
“可你以前……”祝平娘下意识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以前什么?
以前那么像是男人吗?
相比于现在,分明以前的温梨才是不对劲的。
“算了,外表的变化就当你是被暮雨峰那群整天花枝招展的妮子们影响的……总的来说是好事,但是……”
祝平娘深深的看了一眼温梨:“你会开始打扮,真的和男人没有关系吗?”
“男人……”温梨想了想,问道:“是在说徐师弟?”
“额。”
祝平娘听着温梨的话,一下就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温梨居然这么坦荡,一点隐藏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就算外表变了,可本质上,温梨还是那个温梨啊。
祝平娘嘴角抽了抽:“你这……让我怎么接话。”
温梨摇摇头,很平常的问道:“师伯难道不是觉得,我这样变化是因为师弟?”
“……是。”祝平娘没有办法。
不对吧。
分明自己才是质问的那个,怎么如今好像反过来她被质问了?
心虚的难道不应该是温梨吗?
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此时,祝平娘隐约意识到自己心虚是因为……她之前也对徐长安心动了,但是比起她的逃避,温梨是这样的耀眼。
“我不管,难道你不是因为长安吗?”祝平娘撇撇嘴:“你给他弄的那一粒开源丹的事儿,我可没忘呢。”
让祝平娘没有想到的是,温梨听了祝平娘的话,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因为师弟才……原来是这样吗?”
她其实没有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也许和徐长安有关。
也许和云浅有关。
也许和最近总是想起作为半妖兵器那段时日……
所以,温梨很自然的改变了。
如今祝平娘的质问,让温梨也开始思考这件事。
与温梨的思考不同,祝平娘就有些懵了。
温梨……真的是很奇怪的人,某种意义上比云浅还要奇怪。
祝平娘很想问一下温梨为什么要放弃剑道的事情,但是在这一刻,她隐隐察觉到,温梨放弃剑道和她这些时日的变化应该是密不可分的。
以及,她再一次确认了,温梨……对于徐长安的确抱有特殊感情,但是这分感情很明显是不清晰的,模湖到让温梨都没有意识到。
于是祝平娘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忽然就说道:“温梨,你是喜欢长安的吧。”
祝平娘心道自己主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嗯,喜欢。”
温梨点点头,就如同说了一句最理所当然的话。
祝平娘:“……”
她眼角勐地抽了两下。
这丫头……不按套路出牌。
承认了?
“承认了,你怎么能承认呢!”祝平娘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脸的匪夷所思。
“我应该不承认?”温梨疑惑的看着祝平娘:“喜欢师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师妹们也都是很喜欢他的。”
“行吧,你坦荡,是我小气。”祝平娘算是服了,不过她也是个才聪明人,便冷静下来,认真的问道:“是哪种喜欢?”
“师弟是我的镜子。”
“只是镜子,所以喜欢?”
“我也不知晓。”
“你不是明心境了吗?连这种感情都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所以我如今只是明心境。”温梨说道:“师伯,我喜欢长治久安,也喜欢师弟,可是这种喜欢意味着什么……我不明白。”
“你对他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祝平娘收起了轻浮的心思,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男女之间的喜欢……”温梨听着祝平娘的话,“我不知道。”
“行吧,你这个丫头当女人都没几天,问你这样的问题……的确是超纲了。”祝平娘扶额,然后深吸一口气:“简单来说,你看着长安和云浅在一起,会嫉妒吗?”
“不会。”温梨摇头。
不仅没有嫉妒,相反当她看到徐长安因为云浅修行进展而高兴的时候,也会高兴。
因为云浅不能修行的时候,她也很担心徐长安的状态。
而会请她一起欣赏字画、吃茶的云浅,她也很有好感。
嫉妒,则是完全没有。
“一点都不酸吗?”祝平娘问。
“嗯。”
“那看来只是师姐对师弟的喜欢。”祝平娘松了一口气。
“是吗?”温梨想了想,说道:“可我看见师弟身上缠着师妹们的胭脂灵气,会想要一剑将斩去。”
祝平娘:“……”
对于温梨这份光明正大的坦荡,祝平娘觉得自己就好像阴影中的虫子,要被照化了。
啊……
话说,这就是嫉妒吧。
会嫉妒徐长安被其他女子围绕……
但是却不嫉妒云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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