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其等着被他左右,还不如你先一步明确自己的立场、观点,影响他的安排。”听门罗的话笼统起来,维拉克连忙为其支招,希望其坚持抗争,不与政府同流合污,陷入泥沼。
“放心,老金他们不会动摇的。”门罗一点也不急,像是会议结果尽在掌握。
“那你们有信心反过来说服鲁法洛吗?要是这次谈话不欢而散,鲁法洛带着黑街帮、斯德尔人投靠了政府那边的人,我们的应对之策也将泄漏出去。”维拉克刚松了口气,就因为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而追问起来。
门罗扭过头道:“这才是这次谈话的真正目的。”
维拉克顿时醒悟。
“我和老金事先已经交流过了。我们在坚决抗争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并不会被鲁法洛所说的那些好处诱惑。”门罗没管维拉克清没清楚,把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所以这次的正式碰面,我们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说服鲁法洛加入我们,或者在他拒绝加入时,想办法保证他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除非当场杀了他,不然怎么能保证他投靠政府时不出卖我们?”维拉克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不像是门罗、老金能想出来的办法,“而且杀了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门罗问。
“我们只能靠比他更具可行性的计划说服他,但这又会考验信任感,不排除他只是明面上同意联合,暗地里却想联合政府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可能。”维拉克也没有足够好的对策,这件事要真那么好解决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门罗不认同:“鲁法洛不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走上和我们作对的路。谁都清楚,想从政府那里拿到好处,也得自己有足够价值。如果旧南约只剩下了他们斯德尔人,他们就没资格成为政府的合作对象,到时候下场一目了然。”
鲁法洛保持微笑,耐心地看着维拉克和门罗交谈、老金和儿子阿普交谈。
这次的碰面非常重要关键。
蒙勒哥人、斯德尔人、布列西人不止是旧南约里的主要移民者,还是整个敦曼的主要移民者,他们的碰面、他们的共同决定将毫无疑问地左右着移民群体何去何从。
“怎么样?”等待了几分钟后,鲁法洛问了一句。
“……不可否认,你的办法有足够的好处,而且只差我们点头了。”闪金帮的阿普代替老金表态,“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蒙勒哥人是不可能和敦曼政府的人共事的。”
“现在究竟什么重要,你应该很清楚。我认为是时候做一些必要的取舍了。”鲁法洛没把‘既然不想和敦曼人共事,又为什么要来敦曼讨生活’说出来,温和地劝阿普认清现状。
阿普继续坚持这一点:“蒙勒哥人只是想找个可以谋生的地方好好生活。我们逃了又逃,好不容易在这里落脚扎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任人驱赶了。现在,我们会坚决的、强硬的同每一个想毁掉我们生活的人斗争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闪金帮将代表蒙勒哥人,按照你们提的办法去和政府抗衡?”鲁法洛问阿普时,目光汇聚在了门罗的身上。
“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和政府合作、任其利用的路。”阿普话没说死,只是表明不赞同鲁法洛的办法。
“门罗呢?”鲁法洛知道阿普的话就是老金的意思,因此直接看向了门罗。
“咳咳。”
鲁法洛的和善没有让讨论陷入僵局的碰面气氛好转,门罗清了清嗓子,缓解凝重与紧张:“其实老金和阿普的意思很清楚了,他们只是不赞同和政府合作,这一方面有敌视的原因,一方面也因为你的计划不是十全十美。”
维拉克观察着鲁法洛的面部表情。
鲁法洛虽然一直保持笑容,但并没有显得僵硬,而是始终自然。
“我相信我们每一方都希望这次谈判能统一战线,毕竟只有我们联合起来,才够得上资格和政府抗衡,分开的话,谁都什么也不是,政府不会多瞧我们一眼。”门罗强调他们三方团结的必要性,“我衷心建议各位能相互为对方考虑一下,我们碰面是为了找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而不是强迫对方必须听我的。”
处事圆滑,做了半辈子和事佬的鲁法洛今天成为了冲突的一方,他笑了一声,探身把烟灰缸朝抽着烟的老金、门罗身前推了推:“门罗说得对,我们一起摸索。”
老金听到后,接受了鲁法洛展露出的诚意,把雪茄的点往烟灰缸里弹了弹:“不卷入敦曼政府内部斗争,不是我的底线,而是蒙勒哥人的底线。我也不想处处和我们自己人作对,所以只要你不坚持你的这个办法,其他的我们都可以谈。”
“好。”鲁法洛答应得很痛快。
“那鲁法洛,你怎么看待老金他们刚刚提的法子?除去你的办法,那个和维拉克刚刚提的合并在一起,算最优解吗?”门罗把解决方案往抗争方面靠拢。
“你们双方提出的办法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实施难度太大,一个是风险太大,要是能把这两个解决掉,或者都降低,那我当然非常愿意这么做。”鲁法洛没有硬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清楚老金和门罗都是偏向于来硬的,他要是和他们唱反调唱到底,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那我们就针对这两点商讨一下解决办法。如果可以降低,我们干脆就按这个来了,如果降不低,就先搁置,找新的法子。”门罗道。
鲁法洛无奈地笑着:“可以。”
“老金和阿普这边希望我们借着新征兵法的事情,激化政府和本地人的矛盾,把事情扩大化、复杂化,而后再浑水摸鱼。维拉克的意思是,我们要和本地人联合,捆绑在一起形成更大的力量同政府对抗。”门罗总结几人的办法与亟待解决的问题,“二者本质上是一回事,其中维拉克所说的和本地人联合听上去更能对政府造成威胁,当然相应的是可行性几乎没有。我们使用老金他们的办法,只是挑起双方的矛盾,看他们乱成一片会更加可行。”
“我说的联合起来还是有可行性的,只是需要时间。”维拉克忍不住开口道。
他想把《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带到旧南约,他也相信在敦曼这个国家里,同样存在着和他们类似的组织。
只要他找到这帮人,同时把《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翻译成敦曼语传播开来,那么联合的事情就有希望。
就算最终本地人和外来人没有联合起来,他们也会意识到抗争的重要性、必要性。
“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现在政府一步步削弱我们的实力,再拖下去硬碰硬人家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阿普道。
“如果按照老金、阿普的办法,那就只剩一个主要问题了,把握。”鲁法洛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但真正决定权不在维拉克这里,他便还是正视着老金、门罗继续探讨,“这件事没做成,被政府发现的话,你们也知道后果是什么,所以没有起码七成的把握,就不能按这个法子做。”
“这个我同意。”门罗没一直反对鲁法洛的意见,适时地支持了他一下,“我们一旦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而且失败了必然会遭到政府全面打压。”
阿普低头和老金低头商量了一下,接着挺起胸膛道:“我们也同意。”
“那接下来就谈细致的部分吧……”鲁法洛道。
维拉克心里叹了口气,听着四人没在意他的话,按照他们的路子研究起具体的执行,选择保持沉默,放弃参与讨论。
他理解四人,任谁都不会听完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说这种大话,然后真的放在心上。他又不能亮出平等会的身份,去干涉进来。
黄金。
这是他和基汀过来的主要目的。
帮助外来人保留生存权利、帮助旧南约、敦曼的平民不遭受政府、权贵压迫,反而是个意外。这事肯定要做,但不能改变任务的优先级,破坏规划。
交谈持续了约莫两个小时,挑起平民与政府矛盾的计划逐渐完善,诸多问题都被一一解决。
“这么一来,这事儿得有五六成的把握做成了吧?”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喝掉了两壶水的门罗又倒了半杯水润嗓子。
“差不多了,之后再进行些讨论,把旁枝末节的事情都处理干净,基本上可以去做。”鲁法洛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老金把雪茄捻灭在烟灰缸中:“那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后续的事情再挑就近的时间定下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午饭,吃完饭我们可以趁下午的时间把这件事直接定好。”鲁法洛邀请双方留下共进午餐,再之后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
“还有些细节需要先落实,我回去就是为办这件事,能结束了就再碰面。”老金道。
门罗也跟着说道:“正好我那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下次来的时候再一起吃饭。”
“好,那我送你们出去。”鲁法洛送着两拨人出了会议室,来到了楼外。
闪金帮的两辆汽车、海鼠帮的一辆汽车都侯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我们就先走了,等落实了计划里那些前期的准备,就第一时间告诉你。”老金和门罗、鲁法洛说完,带着自己的儿子阿普坐进了第一辆车先行离开。
“那我也走了。”门罗目视老金走后,也朝车子走去。
维拉克直接进了驾驶位。
“那是费舍尔?”站在台阶上的鲁法洛认出了车后座里的那具尸体。
走到副驾驶门前的门罗咧嘴一笑:“好眼神。”
“需要我帮你处理掉吗?”鲁法洛没打听海鼠帮内部出了什么事,只问门罗需不需要帮助。
“留着还有用,走了。”门罗朝鲁法洛摆了下手,坐进了副驾驶座,“出发吧。”
“嗯。”维拉克来时记住了路,发动车子后没用门罗指方向,自行朝着曼城开去。
门罗瞥了一眼后座上海鼠帮原二把手费舍尔:“后面谈话的时候怎么不发表意见了?”
“你们的想法都非常好,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维拉克如实回答。
“对了,我还挺好奇的,你为什么大力主张我们和本地人打破偏见,共同反抗政府的不合理法案呢?”门罗问,“你一个做照相师,做司机的,想出来的办法倒是都出自高处。”
“布列西都闹翻天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前阵子有个什么组织攻打政府大楼,把万国博览会什么的都搅和乱了。”
维拉克“嗯”了一声:“那个组织叫平等会,他们在布列西传播了很多先进的理念,我有看过一点。”
“先进理念?什么东西?”门罗完全没听说过。
维拉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向门罗讲解平等会理念,让他认识到平等的机会,就斟酌了一下语言,用好似只是听说的、印象不太深的样子简单说明了平等会的理念、目的,与部分《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的内容。
“挺有意思的……开始看报纸我还以为是什么乱党,这么一说他们还挺伟大。”听完维拉克的话,门罗来了点兴趣。
“是很伟大……”维拉克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抓正事,“你感兴趣的话,我去想办法搞一下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拿给你看。”
“你去哪搞?”
“打听打听,总会有传入旧南约的吧?”维拉克道。
门罗摇下点车窗通气:“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维拉克听出来门罗其实不是很有兴趣,大概率只是随口一说,可他也不能继续主动要求帮他找徒增怀疑,于是换了套说辞:“行,那我自己找自己的了,正好也想好好看看。”
“想好好研究研究,在旧南约复刻人家的事迹?”门罗听维拉克这意思不简单,憋着笑道。
“看看咱们有没有能用得着的地方。”
“哈哈哈哈……”门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了一会儿,“旧南约和莱泽因不一样,而且我们是外来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想着那么伟大的事情了。”
“我觉得自保和抗争是一回事。”维拉克反驳。
门罗还笑得灿烂:“怎么能是一回事呢,这是两码事。”
“平民被压迫剥削、我们被驱赶利用,都是为了政府、权贵的利益,这就是一回事。”维拉克知道门罗并未觉醒,他没意识到这些东西,故而和维拉克说不到一块去,仿佛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现在对那个书真的感兴趣,等我找到看完了,再和你好好谈。”
“行行行。”门罗压根没放在心上。
四十分钟后,二人回到了曼城的明克酒馆门前。
“你打算怎么解决?”维拉克把车停好,好奇门罗将如何重新整顿海鼠帮。
“需要解决吗?”门罗冲维拉克笑了一下就下了车,拖着费舍尔的尸体走进了酒馆。
维拉克赶紧跟了进去。
酒馆里日常坐着几十号海鼠帮的人喝酒聊天,门罗拖着费舍尔的尸体进入后,无声地中止了他们的喧嚣。
酒馆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门罗与他手里拽着的费舍尔的尸体。
有人费解,有人忌惮着吞咽口水。
“海威尔,倒酒。”门罗把费舍尔的尸体扔在了过道上,自行坐在一旁,叫和维拉克打过一架,现在伤好了的海威尔给他倒酒。
“……好。”海威尔见到这场面也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给门罗拿来了酒。
维拉克进去之后,只见众人都一动不敢动,唯有门罗怡然自得地喝着酒抽着烟,也保持着镇静上前坐下。
“喝点吗?”门罗晃了晃酒杯。
“好。”维拉克倒了点酒,和门罗碰了一下,“你就这么喝着?”
“不然呢?把人一个个揪出来?我又不知道都有谁,没必要。”门罗大半天没喝酒,馋得不行,刚喝了口酒,整个人就陶醉得咂巴起嘴。
维拉克借着酒杯挡住嘴,又低声道:“不怕他们暗中动手?”
“你瞧。”门罗指向了其中一个已经满头大汗慌乱不已的壮汉,“这样就够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