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乌云翻滚间,春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落下,呆若木鸡的大蛟帮的人才猛然醒转过来,眼神之中兀自有着莫大的惊惧与骇然。
这可是巨鲸帮总舵!
居然被一个人挑了!
“你,你是杨狱?”
许似龙的声音有些失真沙哑,淡定不能。
“你,你屠了巨鲸帮?!”
来此之前,他想过种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自己等人以为与巨鲸帮勾结的六扇门铜章捕头,会屠了整个巨鲸帮。
这可是巨鲸帮!
与他们厮杀了多年,虽有些衰落,可仍被他们视为劲敌的巨鲸帮!
“六扇门的捕头都是这么办案的吗?许某人真是开了眼界……”
许大蛟轻捏蛟首杖,神情凝重。
“六扇门杨狱,奉命缉凶拿人!”
杨狱饮尽杯中酒,轻轻落杯,周身的血腥气未散,平静的声音都显得冷酷异常:
“这巨鲸帮嚣狂太甚,不但不束手就擒,还敢还击……”
真,真是他。
大蛟帮众人皆是哗然,如临大敌般攥紧了刀剑。
也有人心中皱眉,只觉此人说话太也嚣张,暗暗不满,但无论心思如何,终归是有些心头发毛。
与自己等人争斗了多年的巨鲸帮,被眼前之人挑了,他们哪里能不心神颤栗。
六扇门的人都是这么办案的?!
“……”
听着这话,许大蛟面皮微抽,一时不知自己心中是大敌被灭的欣喜多,还是兔死狐悲的气息更多。
“杨大人真真是神威无敌,这巨鲸帮为祸一方,不但把控漕运,逼良为娼,更藏有弓弩甲胄,实在是死的不冤!”
许似龙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大蛟帮向来克己守法,愿为大人马前卒,替您清缴巨鲸帮余孽……”
许大蛟及一干大蛟帮高层神色都有变化,但眼前这一幕冲击着实太大,有心阻止,却还是沉默下来。
“克己守法?”
杨狱笑了,笑容很冷:
“不愧是齐名的大帮派,说辞都一模一样。”
呼呼~
夜风很高,火把摇曳不定。
许似龙闻言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向正在凝望狰狞满脸却兀自屹立不倒的韩京的许大蛟,后者的脸色同样变得沉凝起来。
一满头华发的老者凑上前来,低声说着:
“王老二、罗老七、赵老六、蒋老九……巨鲸帮十三舵主,全死了。皆是一刀毙命,他的武功,非常高。”
老者心头惊惧难言。
“巨鲸精锐刀队,强弓队,也死伤狼藉,便是有人逃走,只怕,只怕也没有几个……”
所有人皆是默然。
他们都是久经厮杀之辈,只从诸多尸体的位置,他们就可推算出,这是一场没有外人参与的战斗。
这个捕头,一人一刀,在巨鲸帮上百人的围攻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没有任何人帮手,就诛灭了整个巨鲸帮!
灭门!
哪怕巨鲸帮仍有万余帮众在外,可在几人的心目中,这已然与灭门无异了。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凶狠……
“呼!”
许大蛟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如压大石。
何须其他人去说?
只从韩京的死相,他就可看出,他在死前定然是遭遇了无法理解的恐怖。
“大人……”
几个面色惨白的巨鲸帮帮众抬着几口大箱子从后院走来,望着杨狱,惊惧的站都站不稳了。
“大,大人。这,这是我们,不,巨鲸帮这些年的账簿……”
雨渐渐的大了,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密封严实的铁箱上,噼啪作响。
“我听说巨鲸帮与大蛟帮联手把控着木林府七成的漕运份额,不但养了上万帮众力夫,也养肥了不少的乡绅、官吏……”
杨狱自斟自饮,平复着体内的燥热,望向如临大敌的一众人:
“是也不是?”
杨狱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天上偶尔闪过的雷声也不能掩盖,清晰的在一众人的耳畔响起。
大蛟帮的人群有了骚动。
“自然不是……”
许似龙面色微变,只觉那眼神之中透漏着让他心寒的冷意。
“退下!”
他还想说什么,许大蛟已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望向杨狱:
“杨大人,可否单独聊聊。”
“嗯?”
杨狱微微挑眉,他的五感敏锐,虽是夜幕也可看到许大蛟面上的挣扎,心中隐隐有着了然。
能从一介流民混到如此地位,许大蛟自然不止会好勇斗狠,审时度势自然也是懂的。
哪怕是韩京,若非他一力强逼加之误会外面是六扇门在攻打,也未必就会号令众人围杀他。
“帮主三思啊!”
大蛟帮的一众人却是神色骤变,连呼不可,许似龙更是上前拦住。
“帮主,此人武功太高,万万不可啊!”
之前说话的华发老者面含忧虑。
“行了,不必劝我。以杨大人的武功,若要对我不利,尔等又有什么作用?这韩京莫非不在他们总舵吗?”
许大蛟摆手呵退一干属下。
他与韩京争斗了小半辈子,最清楚他的武功手段。
韩京身在总舵兀自被杀,自己也不会强到那里去。
大蛟帮的一众人心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怎么能不阻止?
“父亲!”
许似龙连连劝诫。
“诸位慢慢聊。”
杨狱放下酒杯,示意那几个帮众抬着铁箱账簿跟上,提着长刀就走向了巨鲸帮正堂。
巨鲸帮的正堂修的恢弘大气,足有三丈的层高,数条粗大梁木支撑,本该是肃穆之地,此时却是一片狼藉。
墙倒众人推,这是亘古不变之理。
广场上一场厮杀,若无人浑水摸鱼,那才不正常。
扯下上首宝座上的虎皮擦着刀与手,杨狱随意坐下,取了几本账目翻阅了起来。
没多久,身上已被雨水打湿的许大蛟,已然拄着蛟首杖走了进来。
吱扭~
合上房门,许大蛟的神色明灭不定,却还是开口了:
“敢问大人,我若如实交代,大蛟帮,是否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许帮主甘心束手就缚?”
虽是有所预料,杨狱心中还是有些诧异。
任何人,都是会心有侥幸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甘心束手。
寻常人如此,许大蛟这样的一帮之主,更是如此。
“杨大人的背后,是徐老大人吧!”
许大蛟喟叹一声:
“自得知老大人要来青州,许某已是坐卧难安,一晃两年,这一天,终归还是来到了……”
许大蛟心中复杂。
他活的够久,经历够多,与六扇门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
六扇门虽然势大,可缉凶拿人也是有着规矩,但凡百无禁忌,那必然是有着确凿的证据及理由。
过去的数十年,木林府一度成为法外之地,可那并不是他们的势力强绝,而是因为四大家的庇护。
是以,他很清楚,若有一日,有人敢越过四大家出手,那么,四大家的下场他不知道,可他们,却必然会是第一波被针对的。
“仅凭一个猜测,许帮主就甘愿束手?”
杨狱不置可否。
“许某一生,从流民到一帮之主,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我敢搏!三十多年前,我敢押注四大家,今日,自然也敢押注徐老大人!”
许大蛟坦然了许多:
“四大家固然财雄势大,可对比朝廷,却不值一提了!”
四大家,通吃黑白,上至庙堂下到江湖武林,无不有他们的势力与人脉。
可那又如何?
大明朝廷才是天下正统,拥有着天下最强大的武力。
杨狱微微点头:
“很明智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许大蛟神色微紧。
“只是是否能戴罪立功,还要待我看过账本之后!”
杨狱语气平淡。
巨鲸帮与大蛟帮相同也不同,同样把控漕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巨鲸帮是完全由四大家扶持出来的势力。
大蛟帮,虽与四大家有着勾连,可更多的还是本地乡绅的支持,自然为祸稍轻。
但是否接纳这伙人,杨狱心中自有一杆秤。
功与过,不能相抵。
“嗯?”
这次,轮到许大蛟皱起眉头了:
“大人此话何意?”
杨狱合拢账目,语气冷淡:“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哪怕我大蛟帮投诚,也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许大蛟眯起双眼。
此刻,他越发看不透面前之人了。
历朝历代,任何官员,对于投诚之人,都多为优待,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匪类,都尚且有着招安的时候。
他自问主动投诚已是莫大诚意,这人怎么……
“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杨狱神情平淡。
或许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抵触,亦或者是有其他原因,黄四象给他的卷宗之上,详尽已极。
数十年里,这两大帮派做下的恶事之多,几乎是触目惊心。
这又哪里是一句‘戴罪立功’就可揭去的?
物外雷鸣声大作,屋内,同样是一片沉寂、压抑。
许久之后,许大蛟方才微微偏移目光:
“木林府很大,事情很多,很复杂,大人的武功高强,可你仅有一人,到底分身乏术吧?”
杨狱神色冷淡:“这与你无关。”
“可……”
许大蛟的掌心濡湿,手背青筋迸起。
好几次他都几乎要暴起杀人,却还是忍了下来,声音变得发涩:
“大人这,可不是为官之道……”
咔嚓!
夜幕霹雳透屋而入,杨狱已是缓缓起身,挎刀缓行:
“这是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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